鹿灵夏佐在树丛间蹦蹦跳跳地朝“家”的方向走去。

    一下子发生了好多开心的事情。

    第一次依靠智慧从贪婪的人类手里逃脱了，还把他们引向了沼泽。然后，冒险去魔女的城堡里再次见到了那位曾经救过他的漂亮大姐姐。

    哼，这些贪得无厌的人类，只会把他们这些弱小的林中精灵当作猎物、想方设法地欺骗和利用他们。之前的那个络腮胡大叔是这样，后面的那群自称“骑士”的人也是这样。在络腮胡那里吃了亏，害死了最好的朋友凯尔后，夏佐暗中发誓不会再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等等，那个在艾瓦莉提娅城堡花园中的漂亮姐姐好像也是一位“骑士”。因为她穿的衣服跟之前把他捆起来带路去找魔法植物的两个年轻人很像。不过，漂亮姐姐是特别的——她才不是什么邪恶的人类。她敢反抗魔女艾瓦莉提娅，把他从像凯尔那样被杀死的命运中拯救了出来。一回忆起她勇敢地冲出来挡在他和魔女中间，将自己一把推向身后保护起来的英姿，夏佐的心里就涌起一阵阵幸福的暖意。

    可惜，这位姐姐的身体似乎不是很好。刚刚隔着花园的结界，明明还在好好地说着话，突然就晕倒在地了。慌乱的夏佐也顾不得是否会遇见可怕的魔女了，急忙闯进花园赶到她身边，却怎么也叫不醒她。无奈之下，他只好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退到花园外，藏身在一旁默默地守护着她。

    所幸，没过多久就来了一个身穿白衬衣和黑色套装的高大男人。他发现倒在地上的她，先是皱起眉头环视了一下四周，随后轻轻把她抱起来往城堡的方向走去。

    想到这里，夏佐有些嫉妒地撇了撇嘴，用力踢飞了脚下的石子。要到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变得像那个男人那样强壮可靠呢？

    穿过荆棘丛生的崎岖山路、和陡峭险峻的银色山泉，当一阵阵怡人的野茉莉芬芳袭来之时，夏佐知道自己快到“家”了。

    然而在少年夏佐心中，几乎从未将这个隐秘的栖身之所视为真正的家。他脑中仍残留着模模糊糊的、作为人类的回忆——脸颊稚嫩的自己坐在柔软的垫子上，仰着小脑袋向被称作“母亲”的温柔女性伸出双臂。他不记得母亲的样子了，但被她怀抱过的温暖气息依然萦绕在他的心头。宛如一场漫长的梦，醒来之后，他就成了现在的样子，和一群年纪相仿、同样头上长着鹿耳的男孩子们呆在森林深处的“家”里。

    莫名消失好多天，重新回家的夏佐内心有些忐忑。来来往往的鹿灵们表情淡漠地从夏佐身边走过，并没有多看他一眼。夏佐暗中舒了口气，突然，一个严厉的声音叫住了他：

    “夏佐！这些天你去哪里了？”

    夏佐吓得赶紧原地停住脚步。一个裹着灰绿色披风、表情威严的少年出现在他眼前。和其他大多数鹿灵不一样，少年头上长着一对姿态优美的、树枝般的鹿角——在鹿灵一族中，这是领袖的象征。他们的族长是个活了几千岁的老头，就拥有着鹿灵中最茂盛美丽的鹿角。

    “首领，我……”

    夏佐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心里快速盘算着到底是实话实说，还是撒个谎混过去算了。

    “你和凯尔上次才发生了那种事情，害得长老亲自上门去找魔女理论。这次又是好几天踪影全无。”被称作首领的少年目光像刀尖一样地盯着他。

    “如果你敢再给长老添麻烦，我就把你关起来。你听懂了吗？”

    “是！”夏佐急忙站直身体，连连点头。

    这种地方，迟早有一天我会离开。谁都休想关住我。

    ——夏佐在心底说。

    首领冷漠地转过身。其实这个人并不真正关心自己到底去了哪里，经历了些什么吧。夏佐暗暗想。他只需要我们的服从就可以了。

    “你在外面疯跑了这么多天，一直没干活。正好，我前两天刚从森林里捡了个人类回来，你帮我去照看一下他。”

    夏佐感觉自己满头问号，大惑不解——什么叫捡了个人类回来？

    “你的回答呢？”首领不耐烦地催促道。

    “是！”

    难道我还能拒绝吗？夏佐无奈地想。

    “那你去鹿医生那里拿点药，再烧点热水，先去帐篷里给他换身衣服吧。”首领接二连三地下达着各种指令。

    “药？”

    “哦，忘记跟你说了。这个人捡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了。鹿医生来看过说是中毒了，当时给的药效果还不错，你待会儿再去拿点回来。先别让他死了，等长老回来，再看如何处置。”

    首领的指令清晰明了，接下来只要照着做就行了。夏佐凝望着他的背影，眼神不禁落在那对优雅对称的鹿角上。

    “精灵都是像你这样……呃……长着鹿耳朵的吗？有长着鹿角的精灵吗？”

    ——夏佐记得林中的一位骑士曾这样问过他。

    他当时果断说没有。这不是实话。当然有长着鹿角的精灵——这可是权力和实力的象征。不知道邪恶的人类为何会有此一问，但夏佐肯定是不会出卖首领或者长老的。虽然他对鹿群没有什么归属感，但首领他们并没有虐待或者打骂过他。没有理由把鹿灵中佼佼者的情报随意出卖给不明底细的人。

    曾有过那么一瞬间，夏佐回忆起那位英俊的骑士喂他喝水时，眼中流露出的慈爱与温柔。但其实这都只是为了从他这里套取情报而伪装出来的吧。当他的同伴坠崖后，他一样凶神恶煞地把自己捆起来。啊，可恶的人类。终将他们引向了无法回头的沼泽，现在早已化为一缕孤魂了吧。最后分开的时候，他还说了自己是谁来着？夏佐已经不记得了。只依稀记得什么侍卫长。谁会关心侍卫长到底是什么东西？

    夏佐一边沉浸在回忆里，一边端着热水朝帐篷走去。首领让他去照顾从森林中捡回来的人类，而他刚一跨进帐篷，看清躺在床上的人的脸时，惊得手中的水罐啪地掉在了地上。

    夏佐最不擅长记别人的名字——末日花园里的魔女的名字他记不住，自报家门的林中骑士的名字他也记不住。但是，他记得眼前这个人的脸。

    这不就是曾跟那两个绑架他的骑士在一起的、中了毒半死不活全程躺在马背上的人吗？怎么就被首领捡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