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图卡来到末日花园的第二天。永生之魔女——拉克瑞西娅还没有提起任何关于考验的事情。

    图卡也不太好意思主动去催促，毕竟是自己有求于人。算了算离都灵王子限定的一个月之期仍有时间，便决定再等等。

    他在花园里晃悠的时候，才发现末日花园其实比从外面看到的大多了。围墙虽然隔开了花园和纳尔特大森林，然而这里简直可以说是森林中的森林。花园里面只有蔷薇一种花。确实如书里说的那样，图卡细细数过，末日蔷薇共七层花瓣，宛如烈焰灼烧般的红色，花蕊金黄。最不可思议的是，目所能及之处，每朵蔷薇花大小完全一致，且都是满开的状态，没有一朵是含苞欲放或者花骨朵。

    放眼望去，就是一片蔷薇的海洋，令人不禁深深地沉醉其中。图卡惊叹于这壮丽的美景。他从少年时代就出入王宫，随父亲见识过各种达官显贵的私人花园，但是没有一个比得上眼前的末日花园哪怕分毫。

    可惜，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如此美丽繁茂、生机勃勃的花园会被冠以“末日”的名称呢？

    时间仍是清晨，一时兴起的图卡在花园里堆了一个小小的蔷薇花塔。这对于他来说并不是特别难的事，只是需要合适的工具。他在卧室的抽屉里找到了金剪刀和银丝线。它们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早就在等待他的到来似的。在图卡专注的手中，蔷薇花朵和藤蔓层层叠起，堆成了美丽的花塔。

    “你在做什么？”

    图卡耳边响起悦耳的嗓音。他回过头，拉克瑞西娅迎着柔美的晨光，站在走廊上循着声音朝图卡的方向张望。尽管她那蒙上白翳的双眼什么也看不到。

    “魔女大人！”

    图卡露出微笑，热情地朝拉克瑞西娅问候。“早安！我做了一个小型的蔷薇花塔。”

    “蔷薇花塔……是什么东西？”

    拉克瑞西娅不解地问。

    图卡有些尴尬。他差点忘了拉克瑞西娅的眼睛看不见。应该如何向盲人解释什么叫花塔呢？

    “呃……花塔就是……把很多花朵层层叠叠地摞起来，做成一座塔的形状……”

    图卡绞尽脑汁地试图解释道。心里盘算着假如对方接下来问他塔是什么的话，该怎么说。

    “那想必十分美丽。”

    魔女只是静静地莞尔一笑，没有过多地追问。

    图卡走到魔女跟前，谦卑地单膝跪地，伸出一只手。“失礼了——”他说，“很乐意为您效劳，魔女大人。”

    魔女没有理会面前那只等待着搀扶她的手，而是拄着法杖，自顾自地在花园小径上迈开步子。

    “感谢你，年轻的骑士。但我在这座花园里已经居住了几千年，哪怕眼睛看不见，一草一木我早已熟稔于心。”

    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图卡默默起身，像护卫那样跟随在魔女身后。

    魔女来到了蔷薇花塔前。“这里的花香是层层叠叠的。”她正对着图卡刚才的作品，细细嗅着空气中的怡人芬芳，愉悦地闭上了双眼。“骑士们的工作不是捍卫疆土、保护领主吗？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手艺。”

    “我的父亲和祖父，都曾是弗雷斯特王宫的园丁。”图卡回答道，“我是园丁的孩子，从小就学着去做这样的花塔。”

    魔女有些惊讶地睁开双眼。“你来自一个了不起的家庭，年轻人。我听过的许多书本上说，骑士都是贵族们的孩子。看来外面的世界跟书上讲的还是不完全一样啊。”

    “在大部分的国家里确实是这样的……不过，在我的祖国，巴莱尔国王和席琳公主的骑士团不太一样……”图卡露出一丝沉静的笑容。“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骑士团都给了大家平等的机会。”

    “原来如此。那你们真是有着开明的领袖。”

    拉克瑞西娅缓缓伸出一只手，试着触摸面前的蔷薇花塔。“啊，我大概知道它的样子了……和我想象的一样美丽……”

    “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和工具，我还可以做成其他的模样。”图卡说，“您可以大致告诉我，您喜欢什么样的园艺。”

    “谢谢你，年轻人。”魔女脸上展露笑颜，“不过，你的手艺要是浪费在一个盲人的花园里，就真是太可惜了。”

    “怎么会……”图卡有些窘迫，试图辩解他根本没这么想过。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请不要多虑。”魔女敏锐地察觉到了图卡的尴尬。“你的花塔十分漂亮，我很感激。现在，我带你逛逛我的花园。”

    拉克瑞西娅迈开步子，沿着花园小径悠然散步。图卡跟在后面，保持着谦逊谨慎的距离。

    “您的兄长或者其他的魔神大人……会不时来看望您吗？”图卡小心翼翼地问。

    “不，几乎不会。”魔女摇摇头。

    图卡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眼中渐渐泛起同情的微光。双眼看不见的魔女，既无人侍奉，也没有人来看望她。

    “现在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

    魔女兴致勃勃地问，迈着轻快的步子，似乎丝毫不关心有没有亲人朋友的探望。拉克瑞西娅虽然看不见，但她所到之处，蔷薇和藤蔓的丛林像是受到命令似地自动后退，为她让路。

    “怎么说好呢……我只知道我生活的世界……纳尔特大陆上有森林之国弗雷斯特、极北之国寇德斯，还有最南边的沙漠之国……”

    “你说你是出生在弗雷斯特？”

    “是的。”

    “弗雷斯特是个怎样的国家？”

    “是纳尔特大陆上最自由和富饶的国家。”图卡嘴角不由自主地漾起自豪的笑容。

    “为什么呢？”

    拉克瑞西娅突然放慢了脚步，宛如坠入沉思般地喃喃道。

    图卡愣住了。他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也不知道魔女为什么要这么问。

    “大约，这是因为我们同时受到纳尔特大森林和永恒之海的恩惠，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图卡沉吟着说道。“还有，曾经在遭遇敌国入侵时，魔女艾瓦莉提娅借给了国王助战的黄金，才给当时陷入绝境的国家赢得了和平与未来……我想正是凭借着一代又一代的幸运和牺牲，才有了如今的弗雷斯特吧。”

    “原来如此。没想到艾瓦莉提娅还做过这样的好事。”拉克瑞西娅轻声说，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冷漠。

    不知不觉间，花园的主人领着图卡来到一个露台一样的地方，翠绿的藤蔓点缀着殷红的蔷薇花朵自头顶垂下，明媚的阳光自枝叶间漏下，洒在正中间洁白的大理石方桌和两旁的精致藤编扶手椅上。

    魔女在其中一只扶手椅上落座，示意图卡在她对面坐下来。她优雅地轻轻挥了挥袖子，像昨天那样，图卡面前出现了冒着香气的红茶和各式各样可口的点心。

    “请不要客气。这是为了感谢你今天上午出色的园艺工作。”魔女微笑着说，顺手端起面前的茶杯。

    “哪有哪有……“

    图卡客气地回答道。其实我只是打发时间而已——他在心里说。现在可没有开茶话会的心情啊。他随意从露台上望下去，思忖着这无边无际的蔷薇花海里藏下一整个军团都没问题吧。

    “你一定识字的吧，年轻人？”魔女冷不防问道。

    “当然。”图卡回答道。

    “太好了。”

    魔女的眼皮微微一动，一阵带着柔和光芒的蔷薇花瓣凭空翻飞着出现在大理石桌上方，最后化成了一本封面无字的书。

    “这是……”

    图卡不解地望向对面的拉克瑞西娅。

    “我很喜欢听故事。”魔女说，“不过这本书里的故事我只听了一半，你能接着念给我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