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灵深夜一回到王宫，侍女就慌慌张张地向他禀报说，派恩从下午起就在图书室等他。本来疲惫不堪的都灵打算直接派人把他轰走，但转念一想，还是移步去了趟图书室。

    果然一进门，就看到在扶手椅上抱着书呼呼大睡的派恩。枝形烛台投下的斑驳光线洒在他无拘无束的睡颜上。

    由于加冕仪式将近，准备工作进入尾声阶段，在大臣们的抗议之下，都灵不得不临时取消夜间王宫不许燃灯的禁令。尽管如此，在藏书室点着蜡烛呼呼大睡的行为仍是十分危险的。都灵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唤来侍女，让她把派恩叫醒。

    “殿下……”派恩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

    “宰相大人家里没有针对未成年子女的门禁吗？”一向冷静的都灵罕见地把声音拔高了一个度，显得有些不耐烦。“我的侍女告诉我，最近你几乎每天都来看书啊。”

    “严格意义上说，我也不算是波洛大人的子女啊……”派恩分辩道，“况且我已经成年了……就是前两个月的事……”

    都灵摆了摆手，表示对别人家里的家事没有太多兴趣。“所以到底是什么吸引你成天跑来这里看书？”

    “好久没看到殿下了。”派恩直率地回答说。“再说多读书不一定是坏处啊。”

    “我记得宰相大人是把你当骑士培养的。”

    “这不是失败了嘛。席琳公主率领的弗雷斯特骑士团，实在是太难考啦。”派恩自嘲地说。

    席琳是一个非常公正的人。骑士团里的骑士，一律通过实战考核进入。即使是贵族子弟也毫不例外。

    都灵面露困意，正想下逐客令时，派恩又开口了：

    “殿下，今天我来这里，是想告诉你，我在一本书里读到了关于占卜师的详细记载哦。”

    派恩举起手中的书，上面印满了都灵看不懂的古寇德斯语。

    “占卜师？”

    “就是一群能够通过魔法阵来推测未知之事的人。”

    “那又怎么样？”都灵漠不关心地说。他记得弟弟阿蒙在森林里走失后，父亲曾千辛万苦寻访过占卜师，然而给出的结果除了作为些许心理安慰之外，毫无建设性。

    “占卜师分为两类，一类演算过去，另一类更厉害，能推演出未来。”

    “哦？”都灵好奇地睁大了因困倦而微微眯起的眼睛。

    “能演算过去的占卜师本来就很少了，而能预测未来的占卜师更是稀世罕见。”派恩轻轻叹着气说。内心却在为吸引了都灵的注意力而沾沾自喜。

    “为什么……”都灵喃喃地说。

    “因为甚至有的魔神也会通过占卜去观测未来。也就是说，既然这是一种魔神级别的法力，所以能预测未来的占卜师当然举世罕见——书上是这么说的。”

    “不，我是说，你怎么叹着气呢？好像一副惋惜的样子。”都灵追问道，“还有，你这书哪里来的？我的图书室里可没有这么一本书。“

    派恩怔住了。“我刚才有在叹气吗？如果有的话，那一定是在为人类的历史惋惜。毕竟，要是有真的有人能预测未来的话，那这个国家岂不是能通过各种捷径变得强大起来？况且，如果我们能设法找到这种占卜师，那殿下也不必为席琳公主和阿蒙王子的事情烦恼了……”

    “还有个问题你没有回答。”都灵不耐烦地打断道。

    “什么？哦……这本书是我托关系要好的神殿执事，从他们的藏书室里借来的。”派恩忍不住作了个得意的鬼脸。

    都灵脑中浮现出女祭司伊莲娜刚刚整理书卷的样子。确实，那么大一个藏书室，里面应该有各种各样的书。“很好——”他说，“既然你有那么好的看书的去处，以后就少来我这里蹭书。你可以走了。不过你得把你的书留下。”

    “殿下真是无情啊。”派恩讨饶似地抱怨着，语调里却带着开心的蹦跳感。他放下书，步态矫捷地离开了王子的藏书室。

    都灵眼神凝重地望着他轻快的背影。

    派恩快乐轻盈的步伐在一座森严的大宅邸前倏然停下。他顿了顿，调整好呼吸，以一副非常稳重可靠的姿态走进了灯火辉煌的前厅。

    宰相波洛穿着宽松的法兰绒衬衫、一手端着咖啡杯，舒适地坐在扶手椅上，背对着刚从外面回来的派恩。

    派恩站直身体，恭敬地低头向养父致意。

    “你回来啦？王宫的灯火禁令解除后，今天特别晚啊。”波洛慢悠悠地说。

    “是的。殿下今夜再次造访神殿了。我一直在图书室里等他。”

    “是吗？毕竟盖文·亚岱尔回来了啊……这可是个不好对付的男人……对了，今天也一切顺利吗？”

    派恩点点头。“这次颇费了一些工夫。”

    “你一定要设法取得他的信任。哼，这小子跟他的姐姐不同，简直是油盐不进。”波洛忿忿地说。

    派恩立在原地不说话，默默地听着波洛的抱怨。

    “投其所好也是一种办法，亏你能想出来。总之我们的计划能否顺利进行就先靠你了，派恩。”

    “是，宰相大人。”

    听到肯定答复的波洛闭上双眼，脸上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神色。派恩识趣地退了出去。他回到房间，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将自己包裹在一片黑暗之中，低垂的脸变得愈发阴郁。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奔波了一天的都灵困意全无，表情复杂地盯着派恩留下来的书。

    他随意地翻阅着书页。虽然书上尽是他读不懂的文字，但遇到有魔法阵插图的时候，他就会停下来细细思量。

    都灵当然理解占卜师的存在。他在别的书上读到过，身着黑袍的占卜师是经由人类连接魔法世界的神秘存在。他们四处旅行，形踪难觅；通过常人所不解的魔法阵和仪式推演世事。但也有记载说，他们的能力并非与生俱来，大多是通过刻苦钻研魔法后天习得。

    他放下手中的书本，长吁一口气。看来想多读书，还是先得多学外语。

    这个国家里没有一位已知的占卜师。最接近魔法的地方，就是神殿了。回想起自席琳逝去后，对于沉迷于寻求魔法的自己，许多大臣都像宰相那样嗤之以鼻——即使他们不敢公开表态。然而，只有大祭司从未流露出任何不满，甚至还帮助过自己。就连这本书，说不定也是阿尔法大人默许神殿执事通过派恩带给他的。

    思忖良久，都灵抑制住自己想要再次奔赴神殿的冲动，只是将书本悉心收纳到书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