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头银发的魔女艾瓦莉提娅漂在半空中，俯视着躺在悬崖底的少女。

    魔女长长的头发一直垂到脚踝，颜色宛如皎洁的月光。她穿着高贵华丽的礼服，看上去就像一位威严的女王。

    “魔神……”

    少女用敬畏的语气嗫嚅道。她的粗布衣服上沾满了鲜血，但身上却没有一点伤口。她刚才确确实实从悬崖上跳下来了，也感受到了失重的晕眩和肉体撕裂的剧痛。但眼前的一切，似乎只能用神迹来解释。

    “凡人啊，我听到了汝之祷告。因汝以鲜血献祭，故此我于汝弥留之际显现。为何要放弃自己的生命？”魔女问。

    “我……失恋了……”

    少女的眼神变得飘忽。有关小矿工的回忆恍如隔世，与粉身碎骨的痛楚相比，失去恋人的感觉似乎没有那么难以忍受了。

    “可笑的理由。”魔女用略带嘲讽的口吻说。“但既然你遇到了我，告诉我，你的心愿是什么？”

    “魔法。能变出黄金的魔法。”

    少女用梦呓般的声音说。

    魔女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与威严的仪态截然相反的咯咯笑声。

    “很好。”魔女说，“吾暂将此等魔法赐予汝。然汝付出何种代价？”

    “鲜血和生命。”少女补充道，“许许多多的生命。”

    “为什么我需要这些？”魔女不屑一顾地反问道。

    “因为你们是堕落之神，背叛了白神的教诲。”少女无惧地答道。“如果白神教诲人类要爱惜生命，以自戕为罪。那你们就是反过来的。如果你因畏惧白神而不敢跨越雷池，就让我来代劳吧。”

    魔女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哼，自命不凡的人类。斯帕比亚会中意你的。”

    第二天，领主女儿的婚礼如期举行。

    婚礼十分热闹，好奇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争相一睹那块传说中的绝美红宝石。仪式上，新郎亲手把熠熠生辉的红宝石项链戴在新娘的脖颈上，人群爆发出一阵阵艳羡的惊叹。

    听到围观的人群发出的赞叹声，新郎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但很快，他发现这惊叹声不仅仅源自于赠予新娘的红宝石，也因为人群中出现了一位耀眼的不速之客。

    那是一位穿着华丽礼服的年轻女性，金发在头顶挽成优雅得体的发髻。她所到之处，窃窃私语的人群自动后退着让开一条路，仿佛迎接公主一般。一对新人的目光也不禁被这位不速之客的倩影所吸引，当新郎看清她的脸时，更是露出了宛如被雷击中的表情。

    “如果我不打扮成这样，门口的侍卫是不会让我进来的。”少女笑盈盈地说。

    见新郎没有回答，少女继续用悦耳的声音说：

    “我的人生中最亲密的好友的婚礼，让我为你献上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作为礼物。有了它，任何宝石都将黯然失色。”

    人群的私语声更大了。新郎显得面色苍白，局促不安。

    “从此刻起，你所触碰到的一切，都会变成黄金。这是我送给你的，永恒的祝福。”少女微笑着高声宣布。

    此时，也许是嫁衣的束腰太紧，也许是婚礼漫长得令人窒息，新娘只觉得自己喘不过气，不由得脚下一软，往地上倒去。

    一旁的新郎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住自己的妻子。可是，他的手刚接触到新娘时，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只见新娘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贴近新郎一侧的身体逐渐泛出黄铜般的颜色，并变得无比僵硬。紧接着，这种僵硬的黄铜色快速蔓延到全身，新郎只感觉怀中原本温软的娇躯愈发沉重。他忍不住一松手，完全变成黄金之躯的新娘带着痛苦的表情滑倒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巫术……巫术！”

    人群四下逃窜，发出惊恐的尖叫。少女凝视着倒在地上已变成黄金的新娘，脸上同样露出迟疑和难以置信的神色。这是她第一次使用魔法。尽管遭受过背叛，但此时的她心中仍存有最后一丝来自于本能的善念。

    新郎跪在地上，不可思议地注视着自己的双手，突然从胸膛深处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他站起身，双眼血红地扑向少女，跟从前温柔的样子判若两人。

    少女害怕了，本能地选择了转身逃跑。看到往昔的恋人变成这般狰狞的模样，她觉得自己的恋情终于彻底地死去了。

    在与惊慌的人群的冲撞中，又有几位宾客不慎碰到了新郎，最终也被活生生地变成了黄金。更有那贪财者，试图将活人血肉变成的黄金据为己有。踩踏声、尖叫声不绝于耳，场面愈发混乱。拿着矛的卫兵也加入了追逐少女的行列。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被变成了黄金，卫兵们开始把矛对准了新郎。

    少女提着礼服的裙摆，逃到了二楼的阳台上。她的高跟鞋早就在混乱中跑丢了，但对于一个自小在森林边缘长大的农家女来说，光着脚跑来跑去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

    面对身后的追兵，少女毫不迟疑地翻过巴洛克风格的阳台，踉跄着摔落在城堡前方的草坪上。她洁白的双脚沾满了鲜血，却早已感受不到疼痛。原本优雅盘起的发髻松松垮垮地垂到肩上，她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并不那么巍峨的城堡，飞快地跑到庭院外面，用尽全力拉上了大门。

    少女滚烫的前额紧贴着门扉，身躯被衬托得愈发娇小。她闭上双眼，幻想自己是黄金——不，甚至是世界上无尽财富的主人。她会仁慈，她会慷慨，她有能力让任何人变得幸福。不会再有因为贫困而不得不分离的恋人。即使是弃她而去的青梅竹马的小矿工，她也把他曾经认为的、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了他。不知道此刻，他感觉幸福了吗？

    万千思绪最终化成神奇的魔法，汇聚在少女的指尖。一阵光芒闪过，原本斑驳的城堡大门变成了一大块严丝合缝的黄金。

    隔着这扇打不开的门，追兵们不得不停下脚步，手握兵器，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眼前的神迹。

    ……

    书页上的字迹到这里就消失了。图卡有些意犹未尽地念完了这个故事。

    “你觉得怎么样？”拉克瑞西娅微笑着问图卡的读后感。

    图卡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的小动作并没有被双眼看不见的拉克瑞西娅捕捉到。

    “老实说……略有些老套的故事……主角还是个孩子，做事情太极端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拉克瑞西娅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如果你是故事里的小矿工，你会怎么做？”她问。

    “不管是出于何种动机，如果已经决意开始新生活，就应该好好地和过去告别。一味逃避、不辞而别，是最糟糕的处理方式。”图卡坦言道。

    拉克瑞西娅若有所思地微微颔首。“你还有其他想法吗？”

    “没想到艾瓦莉提娅也在故事中出现了。”图卡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困惑。“不过我怎么感觉书里面的那个少女，反而更像是传说中的艾瓦莉提娅呢？这种把活生生的人变成黄金的残忍恶作剧，我也曾听人提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