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公主并没有选择我……”图卡犹犹豫豫地嗫嚅道。

    “你动动脑子好好想一想，如果那个小可怜知道自己认定的未婚夫将来会害死她，还会这么死心塌地吗？”魔女继续鼓动道。“只有你是最爱她的人。只有你会守护她到底。还记得你为什么成为了骑士吗？”

    图卡明显有些动摇了。“你说的办法……是什么……”

    艾瓦莉提娅的嘴角难以觉察地微微上扬，眼里闪过一丝阴鸷的光芒。“吾乃无限财富之主宰，最擅长的是点石成金的魔法。我可以把这项能力短暂地借给你，你把公主变成黄金，带到我的城堡里来，接受我的庇护。等风波过去，你可以带走她，这样你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吾主想要的是高贵成熟的王族血脉！”

    不知为何，这句不记得曾经在哪里听过的话宛如惊雷般猛然在图卡脑中炸裂开来，使他头痛欲裂。到底是在哪里？听谁说的？

    “你休想！”图卡条件反射般地大喊。“这样做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难道你还能把她再变回来吗？”

    “不能。”魔女快速而坦率地回答道。“魔法的使用不可撤销。这个凡人必死的命运已定，魔神无法更改。与其让别人杀死她，不如你来。你觉得呢？”

    “这简直太荒唐了……”图卡摇着头后退了两步。“如果你要杀死她，又何谈庇护？”

    “你比从前更蠢了。”魔女冷笑着说。“你第一次遇到我时，就应当理解向魔神许愿的话需要付出代价。你的恋人——准确地说，她的灵魂，就是我要求索取的代价。”

    图卡那宛如黑曜石般的瞳孔中遽然卷起风暴。灵魂……代价……被魔女掳走的公主……悬崖边突然升起的巨龙……等一等……这一段是在哪里的记忆？然而这一次，是诱骗我去掳走公主吗……

    “为什么你要她的灵魂？”

    “吾乃贪婪之魔神，最喜身有妄念之凡人侍奉。”魔女鲜红的嘴唇宛若冬夜的新月，尖锐冷冽。“这说的不是你那柔弱的心上人，而是你……哈哈哈……想一想，从此你可以永远拥有她——她的容颜由黄金所铸，不会再衰老、不会再凋谢。就如永恒之拉克瑞西娅……”

    魔女的声音渐渐低沉，仿佛在吟唱一个不愿提起的名字。拉克瑞西娅……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又是谁？

    “她没有选择你，但你选择了她……”魔女的声音娓娓道来。“诚然她生来就有比你更高贵的地位。但拥有了吾的魔法，你才是远远超越她的存在。即将娶她的那个人看中的是她背后的国力，若无她的父兄，她与一介女仆无异；而你不同。你爱的是原原本本的她。她的兄长看轻你、在众人面前肆无忌惮地羞辱你，但只有你，才拥有改变她命运的能力。你可以亲口问问她，是愿意被镜花水月的所谓爱情背叛、顷刻间客死他乡，还是永远留在真正爱她的人身边、拥有永不磨灭的青春容颜？”

    “她真的会死吗？”图卡感觉喉头在艰难地滚动。

    “凡人固有一死。”魔女轻轻叹道。“而她的死将无比孤寂，无比痛苦，轻若一片羽毛，不似她这番出身的王族贵女——如果你不愿将她的灵魂献予吾的话。”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森林里的悬崖沐浴在淡淡的银辉里，浮在半空中的魔女投下轻柔的剪影，如同最虚幻的梦境。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凡人、一名贫穷的园丁。图卡闭上双眼，呼吸着沁人心脾的木香，万千思绪涌上心头。贪婪之魔神为何选中我、为何选中我为她奉上祭品？像我这样的人，这个国家有千千万万个……

    “也不是非你不可。”魔女咯咯笑道。“年轻人，吾看到了你的犹疑。但吾一向对侍奉者心存宽宥，仍会将方才所提点石成金的魔法暂时赐予你。但明日午夜之前，若你还没有对你的心上人使用这个魔法，它就会永远失效，公主不久后客死他乡的命运之轮将会转动、无法挽回，汝无论如何祈祷、献上何种祭品，魔女艾瓦提莉娅亦不会再现身于眼前。伟大的机会稍纵即逝，尔后你将回归你本来的命运，低若尘埃。“

    一阵细小的黄金烟雾在图卡的右手边聚集、旋转，好似无数颗亮闪闪的流星现身于森林中的黑夜，须臾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图卡不可思议地抬起右手，睁大双眼低头看向掌心。魔法藏身于这个年轻骑士的右手。它从前是拿花铲的手，也是拿剑的手，现在却成了魔法之手。

    “感激吾的慷慨与慈悲吧。“魔女笑眯眯地说，”从此刻开始，公主的命运就掌握在了你的手中。是把你的心上人送到情敌身边，还是永远和她在一起，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魔女消失了。一切仿佛一场梦境。梦中之梦。

    图卡的眼睛依然没有离开自己摊开的右手。这是真的吗？此刻起他成了魔神，在这片大陆上仅存在于传说中的魔神？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天，但如果艾瓦提莉娅说的是真的，那么，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点石成金的魔法就在他的手中。

    他在森林里跪了下来，望向冰冷深邃的夜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队搬运食物的蚂蚁匆匆忙忙地从他的靴子边绕过。他轻轻地叹息一声，举起右手，慎重地把它放在大地上。大地母亲温柔地接纳了它，掌心里立刻传来泥土的清凉和落叶松软的触感。

    魔女啊，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就向我展示你的神迹吧。

    没有想象中的电光火石和金光闪烁，大地也没有因所谓的魔法而轰鸣震动。森林里还是静悄悄的。右手下的土地还是土地，泥土还是泥土。什么都没有发生。

    图卡终于放下了绷紧的肩头。艾瓦提莉娅果然是个只会阴阳怪气嘲讽别人的骗子。看来关于艾瓦提莉娅其实是七魔神里位阶最低、魔法最弱的传说是真的。魔法怎么可能会转移给一个凡人呢。图卡既有些失望又如释重负。失望的不是他没有得到魔女许诺的魔法，而是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有一点点相信那个满口谎话的魔女。既然魔法都可以是假的，那么她对公主即将死于未婚夫之手的所谓预言也不会是真的。

    风轻轻地吹来，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动。如果不是满心忧思，这本该是一个无比美丽的森林夏夜。图卡正要站起身，突然落叶间几粒闪烁的微光吸引了他的眼睛。

    “啊……这是……”

    他扒开落叶，找到了微光的来源。这是黄金，是比天上的星星还要闪耀的细小黄金。准确地说，是黄金做成的蚂蚁。然而，即使是这个时代最伟大的雕刻师，也不敢说自己有这般鬼斧神工的手艺，能用黄金做出这么小的、栩栩如生的、正在搬运食物的蚂蚁。

    贪婪之魔神、无限财富之主宰——艾瓦提莉娅是慷慨的、残酷的。她借给图卡的魔法，只能把活着的东西变成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