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我要你助我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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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苍天之神

    天上的阴云彻底消散之际,地狱崩落了,变成了空荡荡的破壳。

    那双深褐色的眼睛眺望着远处的居所在烈焰中倾倒,沙石流泻尘泥飞扬的声音中,她发出了沉重叹息,却又像是轻松释然地吁了口气。

    她一度无怨无悔地付出,承受非议与屈辱,但到了最后,这个最有资格指责众人的女人却放弃继续诅咒这既不公平亦不美丽的世界。

    事实上,坚强而心怀怜悯的她比任何人神都更清楚这世间最深的绝望与悲伤——任何事物都无法抗拒的死亡的命运。

    总会有再好的医生也治不好的病,总会有骤然发生的致人死地的意外。

    在过往的时间中,她的长笛一直为这些人奏响祈祷的旋律,让他们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最后一次绚烂而快乐地燃烧,再回归于宁静。

    女子的眼前有光斑依稀燃起,逐渐在荒芜的土地上描画出复杂的图阵,仿佛是刻录着美索不达米亚地盘的经纬,又像标示着每一个天体的星图般精密的几何图形。

    然后,那错综复杂的阵列上的刻度与线条开始运转,淡蓝而透明的帷幕缓缓升起,宛如割开了空间,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景象。

    澄澈的星空水淋淋的,皎净的月光挥洒在繁密的枝桠间,被繁茂花树拥绕的老旧的小木屋,窗子透出温暖的火光,清晰可闻的风声中似乎有着平和的笑语,远远地望去,便能知道——正有人守侯在那里,燃着温暖的壁炉,并点亮一盏引航的灯,期盼着家人的归来。

    被世人认为是神之国度的迪尔蒙最真实的姿态,不过是一间可称简陋的木屋。

    “这天国,还真是平凡啊。”埃雷修基加尔喃喃道,“但是,想不到这扇门直到现在还可以使用…”

    那泛着光晕的阵列,正是通往迪尔蒙的门。是遥远的过去埃雷修基加尔出走之后,安努姆刻意为其所设立的。

    而此时此刻,女人终于明白,那个对她如长兄与父辈般的少年这一举动并非出于同情或远见,仅仅是单纯地期盼着她有朝一日能回到他们降生的家乡,而无论她犯下何种错误,也会在归来的一刻被原谅。

    但那之后呢?她对无辜的人们所做的一切,又由谁来弥补?

    埃雷修基加尔猛然想起了过去安努姆对那些尸儡所下活动时限的禁制,实则是将那些手困的灵魂从她手中解放,以及他曾竭力遏止地狱的扩张时煎熬的摸样。

    “嘁、这样好像我欠了你人情似的…”酸涩的泪水溢满了女子微红的眼眶,“如果我们这些后辈犯下的过错都由你来背负的话,那像你这种闷声不响的家伙最后又该怎么办呢?”

    埃雷修基加尔踌躇着,该不该走进这扇为她而敞开的门,她并不知道,在那之后该怎样面对安努姆,伊诗塔还有坦姆滋,面对那些她曾伤害过的人们。

    半晌之后,她还是昂起了头,迈开坚强的步伐向着阵列的中心走去。

    等待人的永远是未知,而正因为是未知,才蕴藏了可能性——这是她从吉尔伽美什与恩奇都那里得来的答案。

    她曾认为,相较于整个世界人是如此渺小,在不可抗拒的事前人是无力的,悔憾过后,只能够沉湎于过去的美好而谨慎地活下去,但那位乌鲁克的英雄王,非但没有沉沦于绝望,反而在最深暗的地狱中依旧率直地坚守着心中的愿望。

    思念而生的愿望升华为信念,信念又在坚持中绽放出光明,如久历火锻的坚金。

    这就是他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敢于去逆转命运的勇气的源泉,而这世上本没有永恒的事物,但是——只要还有人铭记,还有人追寻,还有人等待着,那事物也不消弥。

    无论生命,还是人的心。

    “呵…结果真是我作茧自缚呐。”回望了一眼燃烧中的神殿,女人深褐色的眼睛中流露出惋惜与欣赏,“自大的英雄王啊,是你的话…”

    女人由衷地赞叹,“…即使是宿命,也无法将你打倒吧。”

    “呃…真是让人感动的烦恼啊…半晌,一个略带着尴尬的清朗嗓音从女子的身后传了出来。

    “?!”

    埃雷修基加尔慌忙回过身,却发现那里除了丛生的杂草外什么也没有,疑惑地松了口气,“哈…一定是错觉,安努姆他应该不会…”

    然而她的讪笑,随着悉悉索索的声音直到那草丛里现出一抹蓬松的黑色后彻底消失了。

    “其实你不必说那些的,埃雷…”黑发的少年走出了草丛,眉头也因为喜悦温和地舒展,“总之,一直等你回来呢。再怎么样,也不希望你步上提亚马特的后尘啊。”

    “你…!!真、真是小看了你、?!”埃雷修基加尔惊愕地弹了起来,欲图遮掩复杂的心情一时语无伦次起来,眼角抽搐着,短促地说道:“竟然利用身高优势埋伏在我的背后…!!不愧是苍天的阿努!专门来看对手失败后出糗吗?!”

    “喂喂!你这么说太伤人啦,对于这个问题他一直很敏感你也知道的吧?”树林中又走出了一名提着灯的蓝发女子,笑吟吟地瞥了眼因她的声援而感激地看着她的安努姆,话锋急转:“毕竟千多年也没长高一星半点的体质不是他的错嘛…噗哈哈哈…这么说起来恩奇都还真应该感谢尼努尔塔,如果在当初创造他的时候没有借那家伙的力量而完全照了你的形象,估计也是一样的‘矮子’吧!”

    的确,恩奇都被创造出来时是要求按着安努姆的形象造一个,但却因为由尼努尔塔注入的魔力作为核心,也产生了偏差——体态更为纤长挺拔,身手更加灵活矫健。当然,这都是题外话了。

    “…阿鲁鲁!!”安努姆愤慨地咬牙切齿,“你怎么也来了!”

    “那是当然的啊,迪尔蒙的基架可是我设立的吧。”

    阿鲁鲁一脸坦然道:“自己做的系统怎有不了解的道理,如果出现了魔力波动、轻易就可以确定出位置了。”

    说着,她转向了埃雷修基加尔,“说起来,我的主角——百多年前我送你的那幅画作,结局究竟如何,事到如今应该告诉我了吧?”

    “……阿鲁鲁,你…”埃雷修基加尔楞了一下,垂下了眼,摸出了那方与双子山门上同样图案的丝帕细细地抚摩着,半晌之后,微笑着叹息道:“不愧负有创造之名的大神,比起我们这种迷惘的人,清醒得多啊…”

    曾经,在迪尔蒙所有人都以各自的方式去引导地上的人们向前之时,她以为眼前这沉湎于工艺与创作的蓝发女子只是个随着自己兴趣去行动的任性的家伙。

    时至今日,埃雷修基加尔才发现自己彻底的错了——细数下去,阿鲁鲁那些辉煌的创作,皆是建立在这个时代之上的。

    也就是说她放弃了身为神所掌握着的超前的知识,不以高于尘世的引导者自居,而是像所有最普通的人一样投入到自己热中的事业中,以平凡的方式竭力去成为垫高文明的基石,激发人们的灵魂轻快自由地闪耀出独有的光彩。

    埃雷修基加尔终于明白,这就是为何此前她复仇的决意与恐怖的手段也无法抹煞人们脸上笑容的原因。

    即使她建立庞大地狱,在这种光亮之前也显得卑微。

    那些受她役使的亡灵所发出的痛苦哀号,或许实则是抗拒的咆哮——只要曾经活过,人们的灵魂就不会甘于沉沦堕落。

    会烦躁的四处爬动,是因为即使是在地狱之中双眼全瞎,也会如飞蛾扑火般寻求光明,会吞噬活人的血肉,是因为即使身心早已腐朽,也想要再一次重生在晴空之下。那是生命的本能。

    这就是这个如同不断飞转的镜面般混沌的世界中,唯一的永远之物。

    “至于那画卷的结局,就在刚才,已经决定了。”

    埃雷修基加尔抬起了头,深褐色的眼睛中闪烁着别样的光彩,她的视线越过了阿鲁鲁与安努姆的肩头,落在层林中渐渐清晰的两个身影上,“伊诗塔,还有坦姆滋,无论我曾经对你们做了什么,请原谅我——这一次,我不会再逃避了。”

    埃雷修基加尔忐忑而诚恳地望着两人,紧抿着唇。

    曾经,因为误会与纠葛她深深地伤害过他们,甚至因妒恨与失落而像丧失了人心的提亚马特一样魔怔地对自己的妹妹施下六十六道恶毒的诅咒。

    但是,正因为这一切所为的基质、对妹妹的爱是不变的,所以即使没有可能,也想得到宽恕,就像在卡赫美什的城边与吉尔伽美什的对话所揭示的。

    如果那位王都能去追回失去的珍爱,那她也不应该只沉湎于日渐枯萎的记忆。

    “埃雷姐…”坦姆滋紧张地吞咽着口水,看了看埃雷修基加尔,又瞥了眼伊诗塔,踌躇着想说些什么,又感到完全插不上话。

    “……问题没那么简单。”

    阿鲁鲁踌躇了半晌,回望了一眼尼努尔塔,犹豫着开口道:“就在刚才,‘迪尔蒙之根’的体系断裂了…大部分区域的机能都丧失了,似乎是因为地脉的魔力流动被阻断并抽走了。”

    “什、什么?!”一旁的坦姆滋惊诧地跳了起来,难以置信地说道:“整个神域的基盘都…这怎么可能?!”

    “但的确发生了,”阿鲁鲁叹了口气,颓丧地坐了下来,掏出了一块像是怀表的刻有极精密的美索不达米亚地图的仪器,展示给众人看,“出现问题的地方在尼普尔,而魔力流向的目标区域被改写了,目的地是…什尔帕克。”

    指点着表盘上精密的地图,其中有一块闪烁着红光的区域是尼普尔,径直延伸出一条亮度明显比其他线路要强得多的线条直接连向幼发拉底河滨一处小镇。

    其上标识着“什尔帕克”的小圆点,不断地发出不详的光芒,什尔帕克,是提亚马特时代就存在的古镇,实际上是诸神为管制幼发拉底的潮汛而设立的重要设施。

    “尼普尔…?!那不是恩利尔庇佑的城市吗?”

    尼努尔塔愕然,“难道安努姆的担忧成真了?”

    神色复杂地咧了咧嘴,长吁了一口气,“喂喂…别开玩笑啊,难道我们的苍天神真是如此不幸?随便担心一下的事都会发生?况且、那家伙这么做又得不到什么好处…”

    “很遗憾,你的判断是正确的。”一直沉默不语的安图姆声音轻柔却无比肯定地说道,“恩利尔的话,并不会因为单纯的好处而行动…反过来讲,他可以完全不为利益而行动。这也是我所担心的情况…”

    紫色的眸子微眯着,微微张了张口,像是要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摇了摇头,“毕竟,他和安努姆之间的纠葛实在是太多了。”

    “嘁、都不把话说明白…”

    舍马什愤慨地咬碎了一块糕点,“算了,一个偏执狂和一个狡诈恶徒的事情我也不想介入、呃…”

    无意间瞥见了墙壁上挂着的很久之前神域众人聚在一起的画像,他鼓胀的腮帮子缓和了下来,懊丧地抓了抓头发,带着些许希望地望向阿鲁鲁,“话说回来,如果供给魔力的基盘回路被阻断了,那么传送阵也是不能用了吧…阿努他要怎么回来?那个…修得好么?”

    “不行,完全没办法,因为被掐断的地方在尼普尔,凭我们的话过去也要四五天的时间。”阿鲁鲁无奈地蹙着眉,“能够快速移动的方式…只有恩利尔与安努姆掌握,有类似用途的道具还有提亚马特维玛娜的和你的金车,不过都已经…”

    “啊!是啊,要不是恩利尔那个该死的家伙把我金车的火焰熄灭的话,说不定我已经过去揪着安努姆黑亮的小辫子给他拽回来啦!”

    舍马什没好气地托着腮嚷嚷着,骤然发现大家投来了异样的目光,脸颊一热眼睛慌忙瞟向了一边,“啧、好歹我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啊!那样看我干吗?!再怎么说…安努姆也…”他垂下了头,渐渐安静下来。

    “没有用那个疏远的称呼嘛。”

    阿鲁鲁莞尔一笑,看了一眼墙上的画像,释然地说道:“我明白的,舍马什。对于安努姆,我们每个人都是难以割舍…虽然没有一个人明说过,但是——他对于我们来说,是最初依靠并信赖着的人,像兄长,更像父亲,甚至连外界的人都如此认为。”

    捋了捋额前的刘海,女子坦然道:“他和安图姆保护并养育我们。陪伴我们玩耍、为我们准备甘美的点心…给了我们这些人本不该拥有的‘童年’。”

    她抿了抿唇,水蓝的眸子流露出困惑与忧伤,“但是,他呢?他比我们都要早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他有什么?”

    “哼…本王是不太明白,”吉尔伽美什狰狞地眯起了眼,仰望着伫立于夜空之上的少年,愤怒地咆吼道:“但是!仔细想想你那些勾当的手段吧!如果凭你的小把戏就能引导人的未来——最终人们得到的、就是这无边的黑暗吗?!!”

    在被黑夜吞噬的死海,乌鲁克的英雄王向着神挥起了愤怒的剑。

    五月二十日,晨,乌鲁克。

    曙光投射在尘蔼弥漫的石室之中,老旧的橡木桌上仿佛笼上了云霞。

    几块新刻好的泥板仔细地陈列在桌上,而斜依在椅子上的女子还在因疲惫浅睡。

    她夹杂了几丝银白的凌乱长发有些枯燥,面庞的肌肤也因操劳而黯淡,与单薄的衣衫外只披了一件亚麻披肩。没来得及清洗的指尖,泥迹已经干涸了。

    “卢伽尔…那孩子,还是比较像你啊….”梦中念出了逝去已久的故人的名字,女子露出了无奈而幸福的苦笑,“明明好像昨天还是小小的…如今,却已经这么大了…并且…像你遇见我那样…他也找到了…值得依托并守护的…”

    一切的答案,就在于桌上的黄泥板。其上所记录的,正是吉尔伽美什与恩奇都的故事,甚至也包括了两人的逸事与恩奇都所歌唱过的。

    这些冷硬的黄泥板——被篆刻为冰冷文字的词句,在失去了歌唱者后并不能称之为歌东西、是被时间剥离了血肉之后,风化残留下来的骸骨。

    但是,那就是人们曾经心灵的震动与全部的憧憬所依存的根基。

    传说,会漂过光阴的洪流。乌鲁克的人们一直都如此坚信着。

    瑞玛特宁孙明白这个道理,这也是她作为一位妻子、一位母亲,所唯一能做的。

    她已经习惯了等待,无论是对于那个亲昵的称她“瑞玛特”的消失在雨夜的男人,还是那个敬畏地唤她“宁孙娜”的踏上地狱之路的孩子。

    但是,她并不甘于等待,所以选择信任——相信着思念的人会再一次回到身边,将圆满的结局带给这未完的故事。

    可称奇珍异宝的武具承载着王的愤怒如瀑布般射出。

    其间交叠摇曳的璀璨奇光,乃是美索不达米亚上已逝英雄们毕生辉煌的剪影。

    枪斧凌空划出蛮横的斩痕,法典宝杖优雅地激荡着风雾,姿仪气质各异。

    然而,这些宝藏所迸射出的光辉,几乎顷刻之间就被前方无尽的黑暗吞噬,就如同征讨天牛的那场战役一样,无数英雄凝聚起来,却依然被迫屈辱地匍匐于黄土臣服在大神的威严下。

    吉尔伽美什目睹着眼前被阴沉黑幕遮蒙的天穹,寻不到丝毫的光亮,即使是他也感到一丝胆怯、因此踌躇和迷惘。

    但是,一想到恩奇都的生命也是像这些宝藏一般被这黑暗抹去了光芒,仇恨的火光已足以点燃他心中全部的、也是最后的勇气。

    “卑劣的神啊…你屠杀本王的子民,毁坏本王的城池,甚至欺瞒本王…”

    吉尔伽美什沉吟着,扯下了腰间的锁链,“但是,最无法饶恕的是…你夺走这世界上我唯一的朋友、Erukidu!!”

    深红之瞳骤然紧缩,锁链飞驰高扬之间一道劲风割裂了土地,“按照本王立下的律法、给我从天上坠落吧!!!”

    大声呼喊着友人的名字,锁链闪电般地回应了他的意愿,崩散成银线,之后如有生命般不断地纽绞延伸、飞舞直上,一时之间,仿佛海涯上卷起了铁索的台风,鞭打起滔天的巨浪直卷向立于天空的阿努。

    “啧、规戒神性的锁链?宁孙的杰作嘛…看来因为当年的事情,的确被讨厌了啊。”

    水珠与狂风吹打下,少年的发丝与衣袂猎猎飘舞,幽黑的眸子伶俐地扫过那些从水底、从空中、从四面八方横贯而来的锁链,无奈地叹息道:“事情变成如今这样,真是遗憾呐…”

    唇曱瓣轻启,流出神的宣言:

    u-ad-diMu.An.Nami-is-ra-tau-maas-ser

    历离其阈,以成岁兮。

    lZlTU-mesmulmes.Ta.anus-zi-iz

    依十二月,为三天兮。

    is-tuUd-mi-saMu.An-Naus-si-ruu-su-ra-ti

    因其天体,年日以叙。

    u-sar-sidman-za-azni-bi-rianaud-du-urik-si-su-un

    建之以太岁,以正晷度。

    a-nalae-pisan-nilae-gu-uma-na-ma

    毋或违之,或倾侧之。

    man-za-azen-lilue-au-kimit-ti-su

    司其畛域,恩利阏亚。

    这个系统的建立并非阿努一人所能完成,在过去,恩利尔与埃阿也曾参与其中,倾其积年累月之功将之建设,所以他们的名字也被少年铭记在这段咒文之中。

    几乎就在咒文落下的一瞬间,无数铁索如长龙般从巨浪之间破海而出,从各个角度向着那人纤细的脚踝与手腕凶狠地缠去!

    然而,几乎是同时,吉尔伽美什诧异地发现,对方开始移动——在“天之锁”的封曱锁中,沿着星光铺开的道路漫步着,开始频繁闪断的身形如鬼魅般穿过了所有的铁链,甚至连物理性的碰撞都没有发生,那些铁索悉数碰撞在一起而坠落。仿佛那黑发的少年,是从一个独立的空间中穿梭而来。

    “嘁、这伎俩…竟然和传说如出一辙…!!但是这未免…”

    吉尔伽美什攥紧了汗湿的手心,愕然回想起民间的传说中对于苍天之神阿努的描述——三百万的辰星尽是他威严的军队,在夜空之中,星光之路使他畅行无阻。

    但是,与预想的却相去甚远。

    本来从常理的角度去揣测,认为只不过是提升速度的手段,但实际上却是直接改变了效率,几乎不受到物理性的制约的移动方式,可以确实地穿透一切隔阂与阻断。发觉到这一点,吉尔伽美什不由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下,心烦意乱地蹙起了眉。

    是的,比起那种可怕的能力,现在的他所能做到的仅仅是依靠这双脚踩踏地面来前进,无论前方是浩瀚的汪曱洋还是阴云密布的夜空,都是他难以接近的领域。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难道就到此为止了吗?!

    不,还有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既然无法接近,就彻底将那地域泯灭为飞尘。

    把夜幕撕裂、让群星陨落、搬动山岳将大海填平,让陆地从深渊升起,使用那能够重新规划美索不达米亚版图的毁灭与创造之力,倾其全部为这一切划上休止符。

    “值得赞赏的舞姿,阿努!!”英雄王打定了主意,提起了开天之剑,“但是未免也太悠闲了,你!现在…给本王激烈地跳吧、直到死亡!!这是特别为你准备的舞曲!!”

    狰狞地咆哮着,红黑的楔圆形剑刃被高扬,“出场了、‘EA’——!!”

    ——e-nu-mae-lilana-bu-úá-ma-mu。ap-liam-ma-tumu-malazak-ratZU.AB-mare-tu-úza-ru-u-un

    天之高兮,既未有名。厚地之庳兮,亦未赋之以名。

    mu-um-muti-amatmu-al-li-da-atgim-ri-ú-un。

    始有潝虚,是其所出。漠母彻墨,皆由孳生。

    A.ME-ú-nui-te-nii-i-qu-ú-ú-ungi-pa-ralaki-is-su-rusu-sa-alashe-'u-ú

    大浸一体,混然和同,无纬萧以结庐,无沼泽之可睹。

    e-nu-maDingir…

    于时终神…

    当古老的诗谣被王所咏颂,开辟世界的神剑被唤曱醒了,开始狂暴地旋动,锔裂空间令周围的景物扭曲,刺耳的爆鸣声中沙石土砾飞散成尘埃,猩红的风暴开始向剑身凝聚,连前方的大海都被劈开,一时之间海涯被不详的暗红所浸染。

    “……‘埃努玛•埃利什’?!”少年震惊地瞪着那如炸裂的火炬般被扬起的神剑,紧张地吞了吞口水,快速地思考着应对的办法,“绝对不能让他如愿…!!”

    握在英雄王手中的乃是人本无法掌控的属于星球的毁灭之槌,可以崩溃空间的构架塑造出断层来粉碎一切事物,其破坏力甚至凌驾于野蛮的阿格尼亚之上…但是,稍微慢了半拍!

    “吾愿汝为盛起银河之盏——盈满月轮、!!”黑发的少年焦躁地吟咏起最后的咒文:

    ——ip-te-maKa.Gal.Mesinasi-liki-lal-la-an!!!

    启其天门,别以两极!!!

    当节数冗长的咒文悉数完成之时,迪尔蒙之根残留的魔力加速流经地脉开始凝聚,苍天之神阿努所掌握着的庞大的系统终于完全开始运转。

    无边的黑夜如锦缎般缠织成他威严的苍黑战袍,闪烁的群星塑成桂冠为其加冕。仿佛受到沉重的牵引,夜空的大门向两边分离,幽蓝与荧紫的银河之中三百万的辰星冉冉升起,逐一化形成手持巨剑的人形,沿着千万条光芒铺就的道路无视任何阻碍地以立体的攻势向吉尔伽美什袭去!

    “什么?!”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乌鲁克王的所有动作已被封锁,仓促之间挥出了EA,却只是击散了层层围砍过来的人形,“啧!这些东西、和那次一样…!!”

    不过是只拥有短暂实体的无意义的傀儡,却迫使他浪费了手里最后的王牌,吉尔伽美什一时间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处于被动的他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被我抢先了呐,英雄王。”少年颇有些得意的松了口气,神色也轻松了起来,“但这也不能怪你,多亏‘埃努玛•埃利什’不是像‘阿格尼亚’那种简单粗暴的东西,如果没有像马尔杜克那样有力的防卫手段,要妨害发动也是很轻易的。”

    少年托着胳膊,食指轻敲着脸颊,略带威胁意味地微眯起眼睛说道:“既然你已知道你所追求的并不存在,不妨回到乌鲁克去,不好吗?何况,在这武装完成的瞬间,你就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好像回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少年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愠色,短促地补充道:“就算‘阿格尼亚’也没用了…!”

    的确如他所说,真夜的礼服与苍月之桂冠并非为了防身或战斗用途而制备的礼装,而是为了最大限度提升各种行动的便利度,其灵活的机能几乎万能。

    如果用来作战的话,也可以通过各种组合的运用来灵活地牵制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