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夕到的那天下午，正下着小雨，村里的街道泥泞不堪。

    李颜在看小说，母亲一边织毛衣，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丽娟说家里没个电话确实不方便，万一李夕来了，有个啥事跟家里联系，书信太慢。但现在安个电话又太贵。

    李颜说那就等等呗，反正村里也有，电话费再贵也比电话便宜。

    丽娟笑着说，”我闺女还挺会算帐，不如考个中专学会计，将来到哪儿都有饭吃。“

    李颜说，”不，我要考大学。“

    丽娟若有所思。这时屋外有人喊，“颜颜，快出来帮我拿东西！”

    “是李夕哥哥回来了！”

    李颜跳下炕，光着脚就往跑。“鞋，鞋，穿上鞋！”丽娟边喊边下炕。“不是说好的明天到吗？”心里想着，忙趿拉上鞋，又拿起李颜的拖鞋追出来。

    堂屋里，李颜趿拉上母亲拿过来的鞋，跳过门槛去迎接李夕。

    跟李夕同来的还有一个穿公安制服的男人。给李夕打着伞，两人手里还一堆东西。

    丽娟赶紧把两人让进堂屋，放下东西。李夕介绍说这是爸爸以前的战友孙叔叔，在县里上班，是孙叔叔从市里把他接回来的。

    孙叔叔和气地笑着，“本来是想让李夕在我那住一宿，明天再来，可是这孩子一会儿也等不了，非得今天冒雨过来。”

    丽娟笑着，让孙叔叔进屋坐。孙叔叔客气得说，“不用了，单位还一大堆事。我这就回去。你们先慢慢收拾着，以后有什么事就去县里找我。我就在县公安局，叫孙大勇。我回去会给李夕父母电话的，告诉他们平安到家，您就放心吧！”

    又摸摸李夕的头，“以后不管是这里还是你自己，有需要帮助就直接去找我，大小伙子了，不认识路自己也能打听着去。既然回来了，我那里也是你的家。我和你爸那可是生死之交啊！”

    孙大勇嘿嘿笑着，看看他们娘仨，转身走出去。

    丽娟客气了几句，让两个孩子跟孙叔叔再见，就打着伞送孙大勇出去了。

    这时李颜和李夕才像刚见面一样，亲热得不行。手拉着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说“呀，长这么高了！”

    “你还变白了！”李颜说。

    “你还变漂亮了！”李夕说。

    “哥哥，我本以为自己长高了，别人也都说我长高了，可跟你一比，我还是那么矮！”李颜又嘟起了嘴。

    李夕笑，“傻子，你长我也得长啊！再说，男孩子本来就应该比女孩子高！”

    李夕放开手，拍拍李颜的头。“不过你确实长了不少，在速度上确实比我长得快！来，颜颜，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李夕蹲下身，打开一个大塑料袋，一样一样把东西拿出来，“这是你以前吃过的大白兔奶糖，这是桔子味的糖，这是上海的炒米花，粘米糕，这是夹心的动物饼干。还有这个巧克力，你肯定没吃过。恩，就先这些吧，剩下的是给丽娟阿姨的。”

    李夕把袋子系好，放在灶台上。又随手拿起旁边的纸盒子，递给李颜。

    李颜把零食一样样装进去。最后拿起大白兔奶糖，拆开包装，拿了两颗，给李夕剥一颗放嘴里，自己吃了一颗。

    李夕又揉揉李颜的头，看着她笑。

    丽娟从外面进来，“夕夕，这一路累吧？屋子给你收拾好了，炕也烧暖了，一会儿我给你烧水，去西屋洗个澡，还是你以前的大澡盆，昨天都给你刷干净了。你姨父做得那个洗澡间这两年我们也没用，等过两天找人修修，以后咱们还用起来。这农村啊，唯一不方便的就是洗澡。”

    “小姨，不用您忙活，我什么都会，烧水我也会！让颜颜帮我。以后家里有什么活，我跟颜颜一起帮您干。”

    “才多大就干这些，我还干得动，哪天干不动了你们再帮我吧！”丽娟感到欣慰。两个孩子都懂事，都知道心疼人。

    雨已经停了，丽娟去棚子里拿柴禾。李夕跟出来，“我帮您去拿。”

    “哎，你这孩子真不听话，今天刚回来，先休息，等以后你再帮阿姨好吧？”丽娟有些着急。

    “我都知道了，我妈说您身体不好，让我多帮您。其实我本该高中再来，来这么早反倒是给您添麻烦。但我实在待不下去，我家里的情况，您知道的~”

    “恩，我知道，你妈都说了，那都是大人之间的事，你也不用多想，安心在这儿吧，颜颜还能有个伴儿，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就像我的孩子一样。你回去陪颜颜玩儿吧，今天小姨真的不用你。“说着，就把李夕往回推。

    李夕又说，“小姨，其实夏天用凉水冲一下就行，我在上海就是。”

    “北方可不比南方，夏天最好也用温水。而且今天下着雨呢，天凉，哪能用凉水冲澡。记着，头也不能用凉水洗的，容易落下毛病。男孩女孩都得注意。”

    丽娟说着，转身进了旁边的小棚子。

    “对了夕夕，把你邮寄回来的东西整理下，先把炕铺好，让颜颜帮你。”丽娟大声说。

    “好！”李夕跨着大步，弯腰跳进门槛，顺手又拍了颜颜的后脑勺。

    “听见没？长大了也要听话！不然就跟小时候一样，挨苕帚疙瘩。”说完假装拿着苕帚打李夕。

    李夕记起来了，小时候唯一一次挨打，就是因为用凉水洗头。

    那个夏天很热，他在李颜家，从大缸里舀凉水，一瓢一瓢往头上浇。李颜告诉她妈妈说不能用凉水，容易感冒。

    他说没事，可凉快了，然后还把凉水拍在李颜红扑扑的小脸上。

    两个人把凉水弄得满屋满地都是，浑身上下全湿透。

    李颜光着脚在砖地上踩来踩去，结果一不小心摔到，膝盖蹭破一块皮，疼得哇哇大哭。

    李夕抱着她，只顾着安慰“颜颜别哭，颜颜别哭！”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李颜的爸妈都没在家，隔壁惠姨听到哭声赶紧过来。一看这情况，赶紧抱起李颜，去家里处理伤口。

    又训斥李夕赶快擦干头发。等安慰完李颜，惠姨拿出扫炕的苕帚，把李夕拽过来猛打几下，问他下次还敢不敢用凉水洗头，说了多少次也不记着。

    李颜在旁边看着，又吓得哇哇大哭。

    李夕说不敢了。其实李夕始终不明白，就用凉水洗个头，母亲至于发那么大脾气用苕帚打他吗？村里马刚他们，还去河里洗澡呢，全身都泡在凉水里。

    也许母亲气得，只是他不听话而已。只有打疼了，才会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