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伟从工地回来的时候已经是11月份了。

    他不止拐了一条腿，还带回来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居然是周琳。

    李颜在离婚协议上签完字就告诉了周志伟，那时候周志伟还在微信里，笑着跟李颜说：在道德上你已经是自由身了，爱干啥干啥吧！哈哈！

    李夕回来的时候李颜也发微信告诉了周志伟，但周志伟说暂时回不去，工地的活太多。

    李颜没想到，现在站在她面前的，居然是拐着一条腿的周志伟。

    “志伟哥，你的腿怎么弄的？干活伤的吗？”李颜焦急地询问。

    周志伟笑笑说，“从脚手架上摔下来的。除了走路拐点儿，已经没别的问题了。对了李颜，你们认识吧？周琳。”

    周琳走过来，冲李颜笑笑。

    “认识，你们，怎么遇到的？”李颜疑惑地问。

    “我在医院躺了一个月，周琳在那个医院做护工，一直照顾我。我好了，我们两个也好了。

    有什么话，你们两个再去聊。现在咱们先做饭，吃饭。对了颜颜，李夕呢？叫他过来一起吃吧！”周志伟一边喝着水一边说。

    这时候，周琳已经去厨房洗菜了。

    李颜望着周琳的背影发呆，她觉得周琳又变回了初中的样子，只是沉默中多了一份平静。

    “颜颜，听到我跟你说话了吗？想什么呢？”周志伟凑近李颜。

    “啊，没想什么。那个李夕，他去市里了，等几天再回来。你说快回来了，我就没去。”

    “那明天，咱们一块儿去民政局。这边离完，那边我可就结了啊！嘿嘿！”周志伟干笑了几声，可能是为了缓解尴尬。

    “你也不跟周琳举行个仪式？”李颜弱弱地问。

    “都这么大岁数了，就是个你情我愿。相互做个伴，要啥仪式啊！再说周琳不想声张，她家里还不知道她回来。她好像也不想让家里人知道，完了你再问问她。”

    周志伟坐到沙发上，无奈地笑笑，“我就觉得你们这帮小孩吧，个个都有传奇人生，唉！”

    “难道你不是吗？”李颜说着，来到厨房帮周琳做饭。

    两个人相视笑笑，并没有多说话。

    周琳应该跟安小颖同岁，但明显比安小颖苍老。而且穿着一般，中学时的摩登女孩儿已经成了最普通的妇人。

    她跟李颜一样，属于安静的女人，但相比与李颜，又多了一份岁月的沧桑。

    李颜做好了米饭，其它的都是周琳做的，三个炒菜，还炖了一条鱼。

    李颜一盘盘端到餐桌上，每盘都要嗅一下，赞一声“真香”。

    周志伟开玩笑说，“李夕会做饭吧？我离开这俩月也没见你瘦啊，还胖了！”

    李颜有点儿不好意思，“哎呀，跟你和周琳的手艺差远了，也就比我强那么一丢丢。”

    “那以后你跟李夕过来，我做给你们吃。”周琳温婉地说。

    “好！”李颜没想到周琳这么热情。而且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看来跟志伟哥感情不错。

    晚上，李颜拉着周琳去了自己家。

    从前她俩的交集有限，关系一般。可是时隔这么久再次相见，忽然就有了一种莫名的亲近。

    洗漱完毕，俩人并肩躺在床上。

    李颜迫不及待地问，“周琳，讲讲你吧！高中只知道你转学去了乡镇，后来就音信全无。你怎么当了护工？怎么喜欢上了志伟哥？”

    李颜忽然很感慨。漫长的十年二十年，也许几句话就可以概括完，其实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那是怎样漫长的故事。

    就像她跟李夕，自从李夕回来，两个人总有说不完的话。每一个小小的触动，都会让他们想起从前的经历。

    笑着哭着说着，又好像从头儿活了一次。

    “我从没有跟谁说过太早的事，也无人可说。跟周志伟也没有提过。

    我只告诉他我跟你们是同学，曾有段不幸的婚姻，然后只身去市里打工，一直没回过家。因为我觉得没脸见父母。

    跟他说到这些我就哭了，然后他说不想说就不要说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重要的是往前看，向前走。

    志伟哥出院后，腿还没有恢复太好，而且在医院时还合并过其他感染，身体一直很虚弱。

    工友们让他给你打电话，他不打，还严肃地告诉他们谁回去了碰到你都不许说，不然兄弟也别做。

    所以大家想带他回来他也不回，坚决在医院住。其实医院看起来不错，有医生有护士，随时看诊。

    但是对于他这种只需要后期调养的人根本就不适合，反而不利于恢复。

    于是国庆放假我就把他接到了我在市里的出租屋。医院的护工也辞了，专心照顾他。

    从他进医院就是我负责照看他，又是老乡，慢慢就熟了。他的情况也跟我说了。我感到很震惊，更觉得他是个好人。

    他也同情我一个人在外讨生活不容易，说如果我没有别的打算，不嫌弃他，就搭伴过日子。谁也别计较谁的过去。”

    周琳停住了。

    她很想跟李颜说说她的过去。她的过去里，有李颜认识的人，有李颜经历的事。

    也许那时候李颜年龄小，并没有关注到她，也理解不了。

    但是现在，同样都是不惑之年的女人了，都经历了年轻时候想都想不到的人生，三五岁的差距，根本成不了沟通的障碍。

    那些事情，不说出来，自己真的会憋出内伤。如果不是遇到周志伟，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明天会是什么样子。

    在市里打工的原因，无非是可以离开家，又能离家不算太远。偶尔可以偷偷回来看一眼。

    有一次回来，她知道了母亲已经再婚，而且就是本系统的，两个人原本就情投意合。

    那个男人的妻子得病死了之后，两个人终于喜结连理，走到了一起。

    周琳的心里也就稍稍安定些。母亲已经退休，有退休金。又兼职着县里几个艺术团体的指导工作，额外收入也不少。

    现在身边又有人照顾，周琳更没有了后顾之忧。

    她不能给母亲任何的回报，也不想再要母亲半分钱。只要母亲好好的，就是她以后道路上披荆斩棘的铠甲。

    说到底，母亲应该是个乐观坚强的人。老实无能又心胸狭隘的父亲没能打倒母亲，不成器的自己也没能打倒母亲。

    她应该成为母亲那样的人，不管经历了什么，都要走好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