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那枚“种子”之前，苏井都觉得自己疯了。她的意识很模糊，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凭着本能行事。

    这算是......结束了一个人的生命？

    不......那可以被称之为人吗？

    小艺还在附近的森林里......

    诸多念头在她脑子里打转，模模糊糊之间，她听到逼近的警笛声，随后是拉枪栓和子弹上膛的声音，还有一句严厉的呼喝。

    他们说，不许动。

    也许是有路过的人看到了这荒诞的一幕。漆黑的大型警车就停在不远处，一共来了十个特警，现在正四面八方地围着她。丽姐从二楼的窗口探个头出来，似乎没有想到怎么一会功夫不到，自己的店前就聚集了这么多人。

    这么大的阵仗，是要抓谁？

    “不怪她！我亲眼看着那个男人要掐死她的，他的手都伸过去了！”远处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是路过的目击群众正对警察说着什么。

    “太邪门了，这火是从哪里烧起来的？”还有人群中的窃窃私语。

    苏井只是盯着手里淡青色的种子，她知道那是一枚种子。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特警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她，苏井一眼就看出来那不是普通的款式，HK190型号，激光弹特警配枪，一般是对付特级罪犯的武器。一旦按下扳机，激光弹会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枪膛，能在毫秒之间击毙一头熊。

    至于吗，抓我用这么大的警力？心里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好笑，她突兀地笑了一声，看到那警察紧张的把枪又抓紧了一分。

    “把手举起来！”

    苏井把手举过头顶。购物袋掉在脚边，里面的防护服和手电筒随之散落一地。

    ......

    坐在警车上，双手戴着电子镣铐的时候，她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她对警察说了情况，那几个特警虽然在抓捕的时候十分严肃，但是在听完案情陈述，看到她提供的洛水研究所学生证之后还是松懈了几分。为首的警官名叫张鹏，在听完她的陈词后，将信将疑的派了一拨人去森林里寻找钟小艺的下落。

    苏井看着那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出发去附近的原始森林，心头最后一块巨石也放了下来。她的大脑现在已经恢复了清醒，所幸洛水地区的警官还算了解强化因子的情况，能听得进去她的“一面之词”。

    她努力回忆着她听到的声音，试图还原那个时候旁观者的场景。

    应该是，奇怪男子意欲图谋不轨，结果被练家子一招拿下......吧？

    就是那把火烧的不明不白的。

    那枚青色的种子在被她握在掌心的时候就已经静悄悄的融入了左臂，关于“钥匙”，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在获得它的那一瞬间，那男人记忆中的所有信息就已经进入了她的意识里，信息量太大，她一时有些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梳理。

    那颗像种子一样的东西，就是这个感染者的心脏。

    感染过强化因子的人会产生一种特殊的异化，整个身体内部的结构会被强化因子改造，血液不再是血液，心脏不再是心脏，大脑也不再是大脑——但这又是常规检查中检查不出来的“异变”，也是感染者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异变”。获得能力的人会一点点失去自己原有的意识，弱异能者陷入某种无穷尽的对于提升能力的狂热；强异能者则要背负更多的“腐蚀”，陷入某种对于维持生命的狂热。

    失去声音、丢弃意识、弱化感官，长出翅膀、进化心脏、伸出爪牙......

    弱化一切为人的部分，成为真正的“神”。

    男人名叫孙齐明，他已经被“强化”四年有余，几乎要记不起自己是谁了。记忆里只有零星的生活碎片，剩下的部分都是对“钥匙”和“永生”的渴望。强化因子似乎有着极大的副作用，获得的异能越强大，对原有肉体的腐蚀就会越大。他的异能很强，但肉体腐蚀的程度更强。

    他的能力是酸性腐蚀，他的声音和躯体也被酸性腐蚀，而他，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也许在乎、也许不在乎。

    感染者只能靠吞噬其他感染者的心脏来维持自己的肉身完整和“个体进化”。其他感染者的心脏就是他们嘴里的“钥匙”。

    感染者本身的能力越强，钥匙的增益就越大。孙齐明已经“吃”过一个人了，但是那个人的能力偏弱，只堪堪让他的上半张脸复原。

    果然，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无穷无尽”的东西，也没有任何白吃的午餐。

    那和北污染区又有什么关系呢？和采集塔又有什么关系？钥匙既然是感染者的心脏，为什么又说钥匙能够开启采集塔？

    为什么只有登上塔顶，才能成神，获得永生？难道采集塔里藏着什么让他们不用互相吞噬也可以维持永生，获得力量的东西吗？

    还有，孙齐明的记忆里，他已经感染了四年了，由此可见，强化因子并不是从那几个贸然闯入北污染区的游客那里逸散出来的，而是早就在民间有所传播。只是不知道他是在什么地方、又是怎么感染上的。

    孙齐明关于自己的记忆十分模糊，苏井努力地在意识里翻阅那颗心脏传递过来的内容，却还是找不到只言片语。

    一切信息都被搅成一团乱麻，在她的脑海里缠绕。

    按照这个互相吞噬的路线来看，其实最终的结果就是谁也活不长久。而强化因子这一传染源，也会消失在最后一个感染者被腐蚀殆尽的时候。无论从病毒传播的角度，还是从物种生存的角度，这都是一条死路。它甚至违背了生物界最基础的生存法则，只是像养蛊一样互相吞吃，然后——谁也无法逃离走向毁灭的命运，一切事物都将无可避免的滑向那座名为死亡的深渊。

    强化因子的“进化之路”注定通往死亡，甚至有可能是更快、也更非人意味的死亡。

    这根本不是什么进化！

    苏井想起那滩融化的“蜡人”。孙齐明消失殆尽的自我意识，还有他脸上偏执而疯狂的神情。

    那真的可以被称之为人吗？

    “王国里的人，都是稻草人。”她突兀地想起钟小艺对她说的话，那个怪谈一样的神话故事。

    苏井隐约觉得这些事情背后似乎隐藏着一个更大、也更黑暗的秘密。但现在，所有的东西都只是被扯出来的一根线头，东一根、西一根，凌乱地拼凑在一起，却只是让思绪更混乱，情况更复杂。

    这些线索就像浮在海面的冰山一角，而她透过状似平静的海面，隐隐约约窥见的，仅仅是其下难以捉摸的一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