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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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的年轮【第二章】

    嘈杂的马蹄声从官道传过来,踏在雪上所以发出沉闷的声响。白月光笼罩下的庄河城,人们生活在迷茫的薄雾里。几匹辨不清颜色的马,渐渐从圆月升空的地方疾驰过来,使人误以为是远方的看客。在这美好的月光和美妙的佳节里,人的联想都在不自觉的向往美好的。直到月光拨落了黑暗伪装下的外皮,人们瞧见了黑色的马靴、长枪,以及一张张跋扈凶恶的脸。黑暗从来不是罪恶的伪装,只不过在无意间成为滋生罪恶的温床。

    马匹在官道上放肆地奔跑,骑者时而鬼哭狼嚎地喊叫几声,唬的人们心里毛骨悚然。他们似乎刚经历了一场艰难取胜的战役,积郁于心的生死苦痛,在清平的世界里才能得以发泄。鞭声响起,他们正挥舞着鞭子抽打路上的行人取乐。可恶的人在清平的世界上,刚得了些安宁,便要打乱这个世界。

    “真是一帮臭土匪。”赵玉娘鄙夷地说到。少女的天真无知,使她丝毫不懂畏惧,恰是讨人喜爱处,也是埋藏祸根的所在。

    马队像急驰的飞箭被猛的拉住,整个队伍停了下来。受惊的马匹,不住地嘶鸣,似乎饱经了恐惧和劳累。

    “快看,还是个小娇娘呢!”声音从马队里传来,充满了盗贼发现金银时的喜悦。

    “美的像西大山上的野菊花。”仿佛野兽发现了美食一般,狂徒们兴奋地叫嚷着。

    “妈的,庄河城还有美人?”为首的男人不懈地说着,一边摘下棉帽子,露出光秃油亮的头。五官轮廓浑浊难辨,肉乎乎像刚出锅的发面馒头。

    冷月清光下,赵玉娘本能地躲在了老地主的身后。少女总是以她天真的无畏和优柔的胆怯使人怜爱。可是,老地主枯朽干瘦的肩膀,同样也因为害怕,在不住地打着冷战。

    “原来是罗老爷子,带孙女看烟花?”同老地主讲话时,马队的首领仍在毫无顾及地打量着赵玉娘。他心里明知是老地主的小妾,仍要故意这样取笑他。

    “贱内不懂礼数,得罪了几位,海涵海涵。”老地主颤抖地说着,目光却不敢直视。

    “老公狗,你这是糟蹋粮食”。

    老地主唯唯诺诺地不敢辩驳,任由取笑,他沉下去的目光在瞬间瞥到了他们靴子的血渍,一股人血的腥味随着目光窜进他的鼻孔里。他苍老的心上便蒙上了深深的恐惧。

    汤二狗是县长许大头的妻弟,受了县长姐夫的委任,现在是庄河城的剿匪司令。然而,事实上他便是匪,是这一隅里最恶毒的土匪。有枪、有人、有县府的委任状,他就可以明火执仗的恶事了!

    汤二狗跑下马,象山间的黑石一般,矗立在老地主跟前。老地主一双已经颤抖的腿,软绵绵的像煮开锅的面条。他只消轻轻一推,就把老地主甩在了地,一把搂住酥软的赵玉娘,用满是烟土味道的嘴巴,在那张娇嫩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受辱后的老地主一病不起,所有人都都清楚老地主患的是心病。可事实上,他也在为自己的耻辱而伪装成可怜的模样,想以此换取别人的同情。狡狯非常的人,不但有虎狼的凶残,还有狐狸柔弱式的伪装。在老地主度过的许多年月里,几乎每一天里的每一件事都是经过深思熟悉后做出判断的,而判断的目标无外乎都是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面。他不想在靴子沟里失去威严,失掉本原本人所敬畏的气势,这些年里,他正是靠着这些来盘剥所有人,喝他们的血、饮他们的汗,直到自己更加富足起来。

    一天,吴大个子溜进老地主的屋子,一阵莫名其妙的笑。愣头愣脑地说:“老头子,你这个病就是一股气没顺过来,气顺了病也就消了。”

    元宵节那晚,吴大个子把整个事情都看的一清二楚。这个人前的浑人,将老地主此时的想法了解十成。浑人的精明,仿佛被遮蔽的日头,偶然透过云层时,也能放射出耀眼的光。

    “东家,顺顺气就好了。”吴大个子语句含混不清,硕大的眼球上闪烁着狡黠的光彩。

    “哎,有什么办法,丢人丢到家啦。”罗良海无奈地叹息到。

    “东家一辈子在人前显贵,怎么能咽下这股气!”

    “那又怎样?玉娘没有意外就是万幸了。”

    “东家,我有个主意,管保叫你气顺。”吴大个子殷勤地说。

    老谋深算的老地主,沉默不语地盯着浑人,只等他继续往下说。

    “你出钱,我替你出这口恶气。”浑人现出了浑相。

    “你即不能耍刀,也不能打枪,不过是白送死。”罗良海不露声色。

    “咱在暗,他在明,他难道不怕暗箭?”。

    按事先约定好的数目,老地主把五十块大洋送到吴大个子家,他的精神也随之复原了许多,送吴大个子到靴沟村口,还嘱咐到:“无论如何别把我供出去,剩下的五十块大洋,不论你死活,都留给你家人。”然而吴大个子失败被抓后,当场就把所有都如实招了。那时正是民国十九年,农历三月,离这一年的清明节还有不到半个月。

    春种的季节过去,便是多雨的季节,几场知时令的透雨过后,青苗便开始飞长起来。罗良海每一天都生活在忧心忡忡里,自从吴大个子被抓,又供出自己,他无时不刻不在为防范汤二狗做着打算。他在靴子沟以外各处招募家丁护院,豢养着他们不说,还发给钱粮和武器。

    暴雨过后的早晨,老地主看着吃透了雨水的庄稼,千余亩的良田里焕发着蓬勃的朝气,几乎使他忘记忧愁。当他远眺到东北方向急驰而来的几匹马时,怯意又一次蒙生出来。他像受了惊的公牛,喊叫着唤醒护院,睡意腥松的家丁护院们,接过长枪短刀,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几声枪响吓作鸟兽散。娇滴滴的小妾赵玉娘,也被硬生生地劫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