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刚见面总是要装一装的嘛
“这倒霉玩意儿天天堵在人家校门口,还连个好脸都舔不上,跟条狗一样,拉出去我都嫌丢人。”
“人家那叫深情,你懂个屁。”
“小颂不是还没上高中么,这什么SB学校周日还上课?”
傍晚时分,几个小混混蹲在某中学大门口抽烟聊天。
“九儿,你说句话啊。”
被叫做“九儿”的小混混看上去还挺稚嫩,一脸烦躁,“狗什么狗,能见我就TM是对我的认定!”
“还认定……人家小颂答应跟你在一起了吗?”一个大混混说,“我怎么听说她有男朋友了?”
另一个人补充,“她还跟过哥手挽手去了小树林儿呢。”
“过哥?”
“是我想的那个过哥吗?”
没人回应。
那人又接着说道,“你们看那是谁?”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往学校门口看去,一个健壮而熟悉的背影。
宋过啊……
还真是宋过啊!
气氛莫名沉寂下来,陷入了一种令人抓狂的安静局面。
九儿猛吸一口烟,在下课铃声响起前一秒按灭了它,然后起身抖了抖衣裳释放烟味。
“妺妺不是那样随便的人,过哥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小女生。”
“怎么不会?那不就是……”
“别说了。”九儿打断,然后抓住他的衣领一字一顿,“别,说,了。”
铃声还没落,但已经有人背着书包撒丫子往外跑着,查课的校领导撵都撵不上。
周末本来就只有A+班自愿补课,所以一大波学生涌出来过后,就剩下零零散散几个人影。
“妺妺!我来接……”
九儿看向校门,眼神充满了光泽,红云从脸上迅速蔓延到耳朵尖。
一不留神还走成了顺拐。
不过颂妺好像什么都没听到,顶着双马尾一蹦一跳头也不回的朝宋过跑去,搂上他的胳膊很亲昵的样子。
“哥哥,怎么今天想起来接我啦?”
“我想你了,你有想我嘛?”
“今晚我们回家好不好?”
因为离得近。
所以听的一清二楚。
九儿这辈子第一次讨厌自己有双耳朵。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九儿掐灭了最后一支烟,抬头看着几位前辈,“其实妺妺是宋过的亲妹妹。”
虽然读音相同,但这俩人根本就不一个姓吧……
“或者说,妺妺是为了博得我的关注,然后故意演戏气我。”
“再说她也只是搂了一下,妺妺本来不就是自来熟,打个招呼而已。”
九儿边说边新开了一瓶啤酒,被其他人拦了下来。
为首的大混混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节哀。”
“唉”
“诶”
两道叹息声同时响起,众人这才看到他们身边还有个不认识的男人。
跟他们一样蹲坐在学校对面的树荫下,戴着外套的帽子,蒙着口罩,眼神灰暗,还伸了一只手过来,“兄弟有烟没了。”
“没了。”九儿摇了摇手里的空盒,递过去一罐酒。
“谢了。”
安淮接过来,单手开了后仰头猛灌一口,满脸写着苦涩。
“兄弟怎么称呼?”
“安十三,外地来找女朋友的。”安淮朝他们看了一眼,也不管他们听不听,“我很小的时候没了亲爹,我妈把我拉扯到十三岁后改嫁给了一个女的。”
“我没钱,就辍学在厂里搬砖,这几年攒了三两万。”
“厉害啊兄弟。”几个人应承着。
安淮又喝了一点,声音低沉,娓娓道来,“前两年我在工地认识一个女孩儿,那身材,啧,那小脸俊的……我就跟她谈起了朋友,本来打算过两年结婚的。上个月她说要回老家看爹娘,我把积蓄都转了过去,还打算今天来这里给她个惊喜,结果……”
“结果?”
“人家今天结婚,还问我来这里干啥。”安淮扔了啤酒瓶,还在它身上踩了一脚,“我这人生地不熟的,连这是哪儿都不知道。”
“市一初。”九儿深感同情,在身上摸了摸,确实找不到烟的影子,“我也刚被甩,兄弟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叙叙旧?”
“谢谢了,不过明天还得上班儿呢。”安淮感慨,“我是真喜欢那妞儿啊,她老公又老又丑的,还威胁再靠近就找人弄死我。我这……寸步难行,想去个私立一高都找不到路。”
“打车啊。”刚才看到宋过的混混拆台道。
“有钱的话谁不知道打车啊,诶。”
“哎”
叹息声加上悲惨身世,要是再配个“雪花飘飘,北风萧萧”的BGM——那叫一个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九儿甚至想当场磕头结个义,“兄弟,你怎么这么惨?”
“哦,我编的。”
安淮一改刚才阴郁模样,笑的人畜无害,“其实我只是想问一下,私立一高怎么走?”
被赶出家门的第三天,和一群小混混看对眼了怎么办?
安淮在拐角处脱了外套搭在肩上,拉下口罩,然后转身和他们擦肩而过。
其中一个回头看了他一眼,但最终还是没认出来。
“所以最后也没说怎么走啊……”
他看着手机上地图摸不清东西南北,手里还拿着昨天小学长的牌子,上面有着名字和校徽。
明明昨天也是走的这一条路啊。
奇了怪了。
街上公交车坐满了学生,从他身边路过。
安淮沿着这条路直走,翻看着相册里的截图和下载好的视频。
这是四天前在某非法小网站上发现的,内容很简单,都是同一个人在走路或者骑车等的日常。
很无聊。
但如果只是这样无聊的话就好了。
画质很糊,但放大后还是很清晰能看出那个主角就是安淮本人。
影像被处理的很干净,上传者也是三无小号。
除了最后一张照片露了半截老旧的车票,上面写着“十一街”外,没有任何线索。
但这并不妨碍他妈戚祎倾即刻买了车票,并在当晚就给他找了个活干,提前一个月送到了学校。
又慌张又不可置否。
谁也没主动开口给个解释。
安淮揉了揉眼睛,这几张照片怎么都看不出所以然。而且手机快没了电,就打算先找个店坐一会儿,然后等人来接。
然而在路过巷子的时候,他眼睛真真切切捕捉到了什么影子。
影子:“喂。”
安淮以为是小混混找上了门,立马陪着笑,后退几步到他面前说道,“其实我喊了你们好几次来着。但没人搭理我,才出此下策,对不住了兄弟。”
“什么下策?”
颂夏从阴影中走出,“刚刚那些人是在找你吗?”
“啊不是,你找错人了。”安淮转移话题,“学长是在等我吗?”
“……正好在公车上看见了。”
公车?
安淮想起来刚才好像是有一辆车经过来着,二路绕城公交,上面坐的都是学生。
自己对别人的视线还是那么不敏感啊。
他在外衣兜里翻出志愿卡递了过去,“你东西落在我那里了。”
颂夏接过,“谢了。”
“不客气,小事儿,举手之劳而已。”安淮语气轻快,但字音咬的很清晰,“我刚刚只是去问了个路而已。你也知道我是外地新来的嘛,不太懂这道上的规矩,估计是说错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结合他以前的所作所为,颂夏点了头,“有可能。”
“学长好眼光啊,所以私立一高怎么走?”
“……你去那里干嘛?”
“找女朋友。”安淮熟练的胡诌。
接近六点下班买菜的时间,街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
颂夏没有回答,而是指了指他身后。
“那里不是市一初吗?”
“是啊。”颂夏默默向后退了一步。
有种不祥的预感突然充斥了全身。
“该不会是……”
安淮没有回头,直接拉着颂夏就跑。
刚一起步背后就传来九儿那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找到了!他在那儿!”
跟眼前这个人沾上关系,就没什么好事儿。
颂夏早上跟着肖隋去学校消处分,硬生生被磨到下午三点才给办理,期间还帮忙搬了十几趟行李。
回来路上看到小混混骂骂咧咧的找着人,什么“外地人”“傻x”“父死母改嫁”“女朋友”“绿帽”的。
莫名其妙,但好像在哪儿听过另一个版本……
果然没多久,就看见了独自走在街上的安淮。
本来这志愿者牌子没什么用了,拿不拿回来都无所谓。
颂夏是这样想的,但鬼使神差的在下一站下车,站在胡同拐角处“守株待兔”。
“跑什么啊?”颂夏被迫跟着一起“逃亡”。
安淮力气大的惊人,“跑就对了。”
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安淮七拐八拐的跑了很久,最后和那个胡同竟然不过一百多米距离。
颂夏突然发问,“你来这里多久了?”
“一个月了吧。”其实就三天。
“都去干什么了?”
“为什么问这个?”安淮翻出纸巾擦汗,含糊不清说,“勘察地形,了解民风人情,尝试异域美食。”
“……收获呢?”
“我觉得不错,并决定常住。”安淮点头附和着。
这个小镇俗称“十八里”。
严格来说不包括大学城。没有特色风景,没有特殊风情,没有著名人物。
估计也是千百年来第一次遇到这么欣赏它的人。
“从来没见过如此与我有缘的地方。”
安淮“啧”了两声评价道。
颂夏:“……真不错。”
还没等下一个问题问出,安淮突然拉着他的手往自己方向带着,另一只手拿纸巾同时捂上他的口鼻,凑到耳边。
“嘘”
这一切发生的都很迅速。
颂夏还没意识到他做了什么,本能的闭气,然后抓住他的手腕下翻,借着肩膀的力来了个过肩摔。
“卧槽!”
很明显,安淮也没意识到会是这种展开。
然后往身旁看着,以九儿为首的几个混混也愣在了路旁。
街上行人看到他们的脸,就没了凑热闹的兴致。
“颂夏?”
颂夏黑着脸半蹲在他身边,确认他手中拿的只是普通纸巾,没有加什么别的东西。
还不停拿衣袖在口鼻处使劲擦着,鼻尖都搓红了。
“找死?”颂夏沉着声音,握紧拳头在他胸口不轻不重锤了几下。
安淮眼神跟随着他的动作,那副常用的无辜笑脸此时显得刻意,“对不起学长,事发突……”
“再叫一声学长就掐死你。”
安淮放开了手,“颂夏。”
空气瞬间凝固了一般。
“父母双忙?来找女朋友?感受风俗民情?一个月还不认路?真丰富啊。”颂夏笑了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怎么不找你已婚的心上人问路呢?她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安淮没有回答。
他眼前闪过那一套丝滑小连招,尤其是屏气这一细节很让人在意——怀疑他下了药么?
为什么会下意识怀疑这个?
十一街,私立一高,两次主动上门。
本来以为就是个长得稍微好看点的普通高中生,结果偏差有点大啊。
看来要重新审视眼前这个人了。
“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颂夏讥讽道。
“有啊。”安淮侧过身手臂用力刚想反抗,就被颂夏看穿了心思,抓了个空。
不过也坐起了身,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可是如假包换的‘安淮’本人啊。”
场面一直僵持着,被冷落在旁边的小混混先看不下去了。
“你们认识?”九儿率先打破了这份寂静。
安淮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着点头,“熟人。”
“不认识。”
颂夏起身让开一条路,表示“你们随便干,他绝不拦着”。
九儿:“……”
小混混们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最后决定先离开。
不找他的麻烦,颂夏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夏哥。”九儿犹豫了一下,走之前还是说了出来,“妺妺交男朋友了。”
“妺妺是你叫的吗?”颂夏看也不看。
“我……”九儿突然哽住了,“妺……颂妺男朋友是道上的宋过。”
颂夏没有回复。
看着他们背影逐渐消失在人群里,安淮有种强烈的不适感冲上心头,靠着墙干呕了起来。
感觉胸腔沉闷的像是压了块石板一样。
安淮开着玩笑,“下手真狠啊学长,我都能拿个碗去卖艺了。”
“骗子。”颂夏也转身离开。
安淮:“嘛,刚见面总是要装一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