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二蛋每日除了问东问西之外，还问起了《红尘气》的修炼要点。

    林春生不仅要帮她识完上面的字，还得要解释其意。要教一个正在识字的稚童学会这么高深的心经，林春生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秦二蛋单是听着先生讲都只觉得懵懵懂懂的，更别提记忆理解了。林春生无奈，只能把东西揉碎了往她脑袋里塞。

    说来也怪，识文断字的时候明明记性超强，可一翻开这本书便觉得这些字在脑袋里打转儿，不一会就全溜走了，一个不剩。

    莫不是她不适合这个法门？林春生疑惑地思索。

    不过进度虽慢，好歹还是有的。秦二蛋死记硬背还是能记住一点东西，虽然她并不明白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就这样过去几个月，秦二蛋每天努力啃字，总算是越背越轻松了。

    不过秦氏的脸色却越来越差了。秦二蛋偶尔注意到祖母的不对劲时，都被她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这天二蛋刚帮忙把裁缝的活计做完。转头一看，祖母眼睛紧闭着，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秦二蛋察觉到不对劲，上去推了推祖母，没反应。探了探鼻息，气息微乎其微。

    二蛋吓坏了，赶忙掐她的人中。手顺手从秦氏脸上摸过，抹了一手白灰。

    见叫不醒祖母，二蛋扶着秦氏躺下，慌慌张张地出了门。第一时间，她想的便是找先生。先生无所不能，问他什么他都知道，他一定有办法救醒祖母的。

    “先生！先生！祖母她……”

    秦二蛋跑进林春生住处。便看见林春生站在院子里，手握三炷香，朝着面前没人处虚拜。

    “先生，祖母晕倒了，快帮帮我！”

    秦二蛋急坏了，拉着林春生的衣袖就想往回跑。

    可林春生的动作却没停下，只任她拉扯。待三拜拜完，手指捻了捻，手上的三炷香瞬间化为飞灰。

    “您这一生多磨难，三注功德香护你来世路。您的心愿我知道，您安心上路，我会照顾好她的。”

    说完林春生便伸出食指，在秦二蛋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秦二蛋看着林春生做着她看不懂的动作，说着她听不懂的话。若是在平时她是万万不敢打扰的。可现在的她只觉得急躁，迫切地想要先生跟着她回去救治好祖母。

    指尖触碰到额间的一瞬，身体一轻，焦急也消散许多。同时眼前出现了一个虚影，正面带不舍地看着她，一脸温柔。

    “婆……婆婆！”

    秦二蛋企图抓住那道虚影，可眼前之人仿佛镜中花水中月，可望而不可即。

    秦氏最后看了一眼二蛋，指了指林春生，便消散于天地间。

    “婆婆！”

    秦二蛋大呼。双手在空中乱挥。

    她大概知道这是魂归天地转世投胎去了。祖母的魂她是抓不住了，但是想到家里尚且昏迷的祖母，她望向先生，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冀。

    “人有三魂七魄。如今，她天魂已归天道，地魂已入地府，人魂也将要消散了。”

    林春生摸着秦二蛋的小脑袋，温柔地解释。

    “她是寿数到了，才会魂归于天的。这是好事。她已经了却遗憾了。最后她想让我告诉你，要好好活着。”

    林春生抱起泪流满面的秦二蛋，往裁缝铺走去。

    秦氏跟这个世道上的大多数人一样，好不容易辛苦地投胎成人，却只能在这世上艰难求存。

    一碗生硬的带壳粟米，让她能够和人说话，和人大笑，和人相爱，和人生子。

    可为了这一碗生硬的带壳粟米，和她说话的人少了，和她相爱的人去了，从她身上掉下来的孩子也先她一步走了。

    米没了，人就得走。

    她早就想走了，身边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女孩。于是她便知道，她走了，她没有粟米，也会跟着来的。

    没成想竟拖到了今日。

    镇上的居民们听闻这个消息，同情地惋惜了几声，便继续各干各的了。

    这种对他们来说不算噩耗的消息实在无足轻重。死人而已，这个世道不死人才怪呢。而且人家是寿终正寝，那不更应该感谢老天爷大发善心吗？咱想自然去世都没法子呢！明日和意外也不知哪个先来。

    林春生铺开草席将秦氏包裹住，小心地抱起，往乱葬岗走去。

    先生身体瘦弱，却仿佛有无穷的力量。秦二蛋捏着先生的衣角，觉着心安。

    将秦氏葬在了乱葬岗后，秦二蛋随便找了个石头做了个标记。林春生跟着踩了踩，跺了跺脚。

    这时秦二蛋才发现自己手上白色的灰。

    “她大概是觉得，自己决定不了如何来，但能决定自己如何去。这算是她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回应吧！”

    林春生感叹。

    ……

    ……

    “长辈她把你托付给了我，我现在想听听你的想法。”

    林春生带着秦二蛋走进院子，蹲下来盯着她的眼睛温和地对她说。

    “我要跟着先生，我不会给先生添麻烦的！”

    秦二蛋声音急切。先生算是这个世上最后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了，若是离了先生，自己该何去何从？

    “我要走了。外面的世界比这里更大，更丰富，更迷人，也更危险。你要跟我一起走么？若是不愿意的话我会给你安排妥当的。”

    在林春生看来，秦二蛋还只是什么都不懂得小丫头。若是什么都不说就贸然地决定她人的人生，那他便不是林春生了。

    “你且听我说完。若是你跟我走，便是要走上修行路。这条充满了危险。我已经在这条路上走了很远，但我仍护不住我自己。你也一样。你可能会高飞，也可能会跌的更惨。”

    “若是你留下，便可以平平安安过完一生，做个普通女子结婚生子。而我，会时刻为你祈福的。”

    林春生盯着秦二蛋小小的脸庞，静静地等待着她的选择。

    “我要高飞！”

    秦二蛋没有一丝犹豫。祖母这辈子已经足够伤心了。若是让祖母在地下知道她在重走她的路，会气的半夜托梦骂她的。

    “不后悔？选了可回不了头！”

    “我要高飞！”

    “那好。跟了我，那《红尘气》可是要继续修炼的。世间红尘纷纷扰扰，红尘气是炼七情六欲化为元气的。若是你迷失在其中，我可救不了你。这便是跟了我的第一难。”

    林春生指着秦二蛋的心口，轻声说道：

    “所以，我希望你能守住方寸灵台。世间最难凡尘事，感受它，理解它，却不能轻易因它变心，因它变念。我希望你在红尘中打滚后，在经历过世间的磨难后，你还是你，还是那个乖乖的机智的秦二蛋。”

    林春生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庞。

    “你现在还小，我会带着你，教你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做事之前，我便先教你如何做人。”

    “那么，现在起你就是我的正式弟子了。我便是你的师父，林春生，表字冬至。”

    秦二蛋寻着记忆中拜师礼的模样行礼，耳边又传来林春生温柔的声音：

    “从现在起，你便名寸心，表字燕飞。”

    “师父，请受弟子秦寸心一礼！”

    一礼行毕，秦寸心只感觉腹部似乎多了些什么，暖洋洋的。

    林春生眯了眯眼，看见秦寸心丹田内那纷杂的感情化为了第一口元气。

    他又瞥了眼天边黄里透红的云层，笑了笑。这下是真的入局了，你们想斗那便斗上一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