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义的注定短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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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未断的痴念

    吵架之后的第二天上午,林滨去公司上班,木静送小儿子去学校之后去采购,家里只有三人,此时都在主卧的房间里,朱珍抱着婴儿,看着华姨从一早上就开始忙碌。华姨执意要朱珍带两个孩子回娘家冷静一段时间,甚至给朱珍收拾好了两个行李箱,把朱珍平日里要用的一切化妆品,衣服,首饰细软都放了进去,朱珍嗔怪的说,就算回去住半个月,也用不着这么多东西,何况才两天,娘家里自己的衣服日用品也足够,华姨你这像是要搬家啊,这个房子是我的房子,我们要是走了,留给林滨和那保姆住,我可不愿意。

    华姨愣愣的站在朱珍旁边,垂着双手,灰白的头发有些散乱,微微皱着眉,脸上细密的皱纹一夜之间似乎更多更深了,听朱珍说不愿意走,她的眼睛泛红,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

    “小珍,自打你十岁我就开始照顾你,十五年来我对你就像亲闺女一样,以前你结婚我劝你,劝你要冷静不要只看男人的相貌,不能只听他甜言蜜语,你不听,现在闹成这样。今天你就听我一次,乖,你回去住上半个月,很快就会回来的。”

    朱珍不高兴的撅起嘴。她觉得华姨小题大作,又上纲上线,夫妻吵架日常,华姨用养育之恩来道德绑架,有些过了。但她并没有顶嘴,只是问什么时候走,华姨说尽快吧,今天下午就走。

    “华姨,不至于这么急吧?我看你眼睛红肿像昨晚哭过一样,你有事瞒着我,肯定!是你要走吧?和楼下哪个老头吵架失恋了?让我们娘三陪着你回娘家呢。”朱珍拿华姨打趣道。

    “随便你怎么想都行,只要今天下午回去。”

    “好吧,听你的。反正我也不想看到林滨和那个木静。等她走了我再回来。”

    朱珍的娘家离的并不远,只是从城东开车到城南,在这个北方的小城市,只要开车半个小时就穿过了大半个城区。朱珍的父母曾经开着两个食品工厂和一家服装公司,如今退休赋闲在家,把工厂交给了儿子打理,而把服装公司交给了女婿林滨经营,还给女儿朱珍陪嫁了一套高档的绿华小区三百平米的婚房,他们则住在城郊结合部的一幢三层农家院子当中,养狗种菜,经常大半年出去旅游不在家里,这才能让华姨分身去照顾朱珍母子。

    老两口看到闺女外孙回来很是高兴,与华姨也是几月不见,很是亲切。他们默契的不提起林滨,当初他们因为女儿要和这个绣花枕头一样的理发师结婚,也没少生气,早就听闻林滨在外面粘花惹草,不顾家庭,他们心疼女儿不去追究他,只能当家里没这个人。

    夕阳映照的一楼客厅一片通红,一家人围坐在沙发上聊天。华姨独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一楼北面厨房旁边,十二个平方,布置简单却很精致,单人床上的樱花粉色被褥叠放整齐,旁边一个放衣物的老式五斗橱,临窗的小书桌上摞着几本书,有了轻微的尘土。华姨从床板尾部模出一把小钥匙,打开书桌的其中一个抽屉,拿出一个黑色软皮封面的笔记本。

    华姨坐在桌前窗外,就是后院她种的七八棵果树,有苹果树,梨树,樱桃树,此时花季已过,果树上挂满了青色的小果子。她从书桌的另一个抽屉里拿出水晶高脚杯和一瓶红酒,倒了半杯,一饮而进。

    十五年前,华姨还是花叶影。

    她翻开笔记本,每页都写满了细密的字迹。她没心思看这些文字,那时她刚刚逃出N市,流落到此地,被朱珍父母收留在家中做保姆,心中愤恨交加,常常想要一死了之,为了排遣心中悔恨积怨才写下的心情。只写了半年,她就停止了,酒精代替了愤恨,酒后的麻木和轻松,让她从想死变成了苟活。

    她想看看本子里贴着的照片。有三个男人。第一个四十岁左右,头发秃成地中海,方脸细眼很敦厚的样子,站在男人旁边的是三十五岁的花叶影,脸庞秀丽身材微胖,表情冷漠而麻木。他们中间是一个十岁的男孩,男孩长得很像花叶影,是他们的儿子。

    花叶影开始无声的哭泣,眼泪模糊了儿子的照片,她小心的撕下这页,放在外套胸口位置的口袋里。又罐了两杯酒,她收住眼泪,往后翻,本子里出现另外一个男人的脸,韦钢多情的大眼放着光,正看着她,她的心被猛的戳中,不管是对是错,这是她一生唯一的爱情,心醉神迷的爱情,为此她失去的太多......她迅速的阖上本子,十五年的苦修般的生活,还没有洗净她的痴恋的妄念,看到他还是心动不已,她恨自己,也庆幸这一切的荒谬的就要结束了。

    她拿着本子和半瓶红酒,进了厨房。这是北方农村最常见的厨房,有二十个平方大小,砖砌的两眼灶台,大铁锅,大大小小的各种陶罐,花叶影从橱柜里拎出一口脸盆大小的铁锅,从灶台上拿了打火机,出了厨房从后门出去进了后院,在后院的水池上架起铁锅,放入笔记本,倒入半瓶红酒,点火烧了起来。

    火势不大却很顽强,一点点的将花叶影小半生的心思全部吞没,变成灰烬,花叶影将瓶子里剩下的一口酒也闷进嘴里,望着腾腾的火苗,心想,这一切是注定吧?如果自己在十五年前自尽,就不会有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她辛苦隐忍这十五年是值得的,或许她一条残命留下来就是为了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