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将奇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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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这里叫库布曲克

    第二天夜里十点多钟,火车总算到达了格尔木。

    这座城市的夜晚已经很凉了。巴维尔刚一下车,就觉得一股冷风迎面扑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噤。他举目四望,见在清冷的月台上,只有几个人影在晃动。

    那几个人看见了他,就径直走过来,原来是几个警察装束的人。他们一到跟前,就问:“哪位是巴处长?”

    巴维尔往前走了一步说:“我就是。”

    年龄稍大的那个胖警察伸出手来,热情地说:“噢,欢迎,欢迎。我是格尔木市公安局局长郝占奎。”说完,转身介绍旁边一位戴眼镜的年轻警官:“这位是机要科的田科长。”稍许,忽然像记起什么似的,指着身后另一位木讷的老警察说:“这位是负责可可西里地区治安的民警老庄,庄永顺。他是你们小分队的向导和联络官。以后,你们就要在一个锅里吃饭喽!”

    郝局长说着,笑眯眯地同其他几个人一一握手。

    巴维尔在同庄永顺握手的时候,特别注意了一下这位小分队的向导。他五六十岁年纪,长了一个酒糟鼻子,满脸沧桑,看不出有什么热情的举动,只僵板地同巴维尔握了一下手。如果不是巴维尔主动上前拉他的手,看样子,他连伸出手的动作都懒得做。

    就在巴维尔同庄永顺握手的瞬间,他突然闻到老庄头嘴里哈出的一股浓烈的酒气。巴维尔不禁皱了一下眉,觉得这老家伙肯定不是个称职的警察。

    郝局长对巴维尔说:“我们也是刚刚接到省厅的通知,没来得及认真准备。既然来了,就慢慢说。不要着急,先吃顿热饭,住下。等几天,局里准备专门召开一个有关方面参加的会议,认真研究解决这方面的问题。你把你们的意图、任务也说说。当然,还要争取得到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和支持。这项工作,还需要书记和市长挂帅喽!”

    巴维尔知道,眼前这位郝局长是新上任的。前任局长是由副市长兼着的,而那位副市长因为在春上可可西里淘金事件中犯有渎职罪和受贿罪,被检察机关提起公诉,这会儿正在牢房里呆着呢。

    当他听了郝局长那一连串的官场用语,心中就有些不快,加上看到小分队的向导又是这么一个木讷的货色,心里就更不舒服。但是,他又想,不管怎么说,总比原先预想的好得多。起码,格尔木市方面还是重视的,派了向导,局长亲自来接站,官腔也罢,真话也好,态度还算热情。经验告诉他,在处理问题时,一定要客观、冷静,不能感情用事。特别是与东道主的地方政府打交道时,更要谦逊和有礼貌。

    想到这里,他尽量平和地说:“感谢市局以及郝局长对我们工作的支持。有些事情,郝局长已经想得非常周到了。事实上,我们还有许多困难和问题有待于市局以及市委、市政府的帮助和解决。但是目前,我们的任务比较紧急,必须设法立即进入可可西里。”

    郝局长非常严肃地一边听,一边点头,嘴重不断发出一连串的“啊啊”声。当他终于听清这位年轻的少校根本没打算考虑他的意见时,有些失望地长出了一口气,说:“这个你们定,啊,你们定。你们是上面派来的部队,军务在身嘛。啊,我们只有大力协助,大力协助。我的意见仅供参考。不知巴处长想什么时候动身?”

    “今晚。”巴维尔坚定地重复了一句:“必须在夜里十二点钟以前出发。”

    “噢,这么急。就是……噢,没关系。”郝局长转身对戴眼镜的民警说:“田科长,你马上去调一辆车来,越快越好!”

    “我也去吧!”周有龙说着,同田科长急匆匆地走了。

    这时,刘忠财跑过来对巴维尔说:“饭已经安排好了。”

    巴维尔说:“通知小分队,下车吃饭。”

    郝局长显得有些急促不安地说:“哎呀,饭已经安排在市委招待所了。你看看,这事弄得,这事弄得。”

    这一刻,巴维尔忽然觉得眼前这位郝局长其实是一位非常可亲可爱的好老头,刚才实在是对他有些误解。看来,对于任何人,都不能一眼就把他给看穿了。于是,就显得十分抱歉地说:“实在对不起了。这完全是我们的责任,如果有必要,损失我们照付。”

    “哪里话。”郝局长扬一扬手:“我是考虑你们坐了一天一夜的闷罐子车,该休息一下,谁想到……唉,算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谈赔损失就太见外了。”

    小分队吃过饭以后,周有龙和田科长才坐了一辆敞篷卡车赶到,那车也不是市局的。市局的值班车因为司机喝醉了酒来不了,这辆车还是周有龙临时从格尔木市武警大队抓来的。

    巴维尔又让机要员同田科长商定了通信联络事宜。小分队就全部上车待发。

    巴维尔把老庄头安排坐在司机跟前,招呼战士们坐好以后,就跟郝局长道别。他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位好心的老头。当郝局长把他那双肥胖的手向他伸来时,他端端正正地给他敬了个军礼,这才双手握住了郝局长的手。

    格尔木市被渐渐甩在身后,汽车一头钻入了黑沉沉的夜幕当中。

    巴维尔看着坐在中间座位上的老庄头,只见他木雕似地坐着,两只混沌的、无神的眼睛看着车窗前的黑暗,像是在回想着远古的恋情。没等一会儿,他忽然像记起什么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扁扇的玻璃瓶,拧开瓶盖,举向嘴边,咕嘟嘟喝了一口。这时候,巴维尔才知道,那扁瓶里装的原来是酒。

    老庄头又抿了一口,这才转过头来看看巴维尔。见巴维尔也在看他,喉咙里便发出一种类似风箱的异响,问道:“你来点吗?”

    巴维尔没想到这老家伙居然还能开口说话。从开始见面至今,他还没听这老头说过一句话。于是,就摇摇头,说:“不!”

    老庄头嘲讽地抽抽嘴,似乎对这位小分队的头儿不能喝酒有些瞧不上眼。

    老庄头的表情巴维尔全看在眼里,他回过头来,再不去看老庄头,他为格尔木市公安局给他找了这么一个向导,感到难过。是的,自从接受任务至今,他心里一直沉甸甸的,对任务的完成一点把握都没有。好在他还有周有龙、马玉彪这两个有勇有谋的汉子做后盾,小分队的绝大部分都是过硬的战斗骨干,他心里多少还有些欣慰。可遇上这么一个木讷的酒鬼做向导,又让他觉得悲观。

    汽车经过大半夜的行走,天亮以后,早已翻过昆仑山口,到达青藏线1017公里处。从这里开始,汽车就拐向了一条简易便道。眼前不断闪过一堆堆插着锹把的坟包,一个个废弃的破烂帐篷,还有东一辆、西一辆被拆走了机器零件的汽车残骸。巴维尔明白,这就是不久前,那场淘金事件所付出的沉重代价。可想而知,当时的场景是多么惨烈,多么触目惊心。

    汽车驶过了马兰山,呈现在跟前的是一片地势逐惭低缓下去的宽阔的草原。汽车就沿着这片草原上不知什么时候留下的两道依稀可辨的车辙印前进。

    大约中午十一点钟,汽车突然抛锚了。无论开车的小战士怎么捣鼓,车就是发动不起来。于是,小分队就下车步行。每个人除了携带背包、枪支、弹药、干粮、御寒衣物以外,其他的什么也带不上了。巴维尔和司务长刘忠财看着堆在地上的行军锅、杂七杂八的炊事用具和食物,光着急没办法。

    这时候,一直闷在一边的老庄头,看了他俩一眼,说:“你们跟我去想想办法看。”就迈步向草原上走去。

    他俩跟着老庄头来到了一位牧马的藏族汉子跟前。那汉子骑着一匹慓悍、高大的黑儿马,头上是一头浓密的卷曲的头发,穿一件红色的绒衣,腰里的红丝带在草原的劲风中如火焰一般舞动着。

    老庄头上前同那汉子说了几句什么,只见那汉子不断点头,油黑发亮的脸上泛出异彩,他一挥手:“金珠玛米,巧沙达,巧沙达!”⑴又低头同老庄头咕噜了一句什么。

    老庄头走回到巴维尔跟前,说:“你去挑吧!随便挑一匹你最中意的马!”

    巴维尔看了看老庄头,然后要了藏族骑手的黑儿马和马杆,一跃上马。

    这一刻,他才真正感到自已曾经是内蒙古草原上一名很不错的骑手,也曾经干过牧马、套马的行当。于是,他用腿打了打马肚子,黑色的坐骑就飞奔起来了。

    正在草原上散开吃草的马,一下子都吃惊地抬起头来,竖起耳朵,急剧聚拢起来,开始向前狂奔。

    巴维尔纵马急驰,从马群前折转过来,当头拦住。马群顿时有些散乱。

    巴维尔一眼就瞄准了马群中那一匹白色的儿马。他催马一溜烟地从马群中穿过,马群顿时被劈成了两半。

    他向那匹白色儿马直扑过去。

    儿马惊跳起来,掉转身向前跑去。

    一白一黑两匹骏马,脱开马群,像两支被射出去的响箭,在草原上狂奔不已。就在巴维尔将要接近白儿马的刹那,他甩出了长长的套马索。套索如一条游蛇,紧紧地勒住了白儿马的脖子。

    白儿马牵着马索跑了一会儿,就被巴维尔死死地勒住,它蹦跳了几下,就站住了。

    巴维尔从黑马身上跳下,牵着马索走到白儿马跟前,白儿马一边嘶鸣,一边刨蹄甩尾,摆出一副很不驯顺的样子。巴维尔慢慢走近它,猛地抓住它的长鬃,顺势跃上了马背。

    可是,这匹白色的儿马太难征服了。尽管巴维尔已经跃在了它的背上,并且牢牢地紧抓着它的长鬃,可它不停地尥蹶子,只几下,就把巴维尔给摔下背来。

    巴维尔从地上爬起来,看见眼前这个白色的家伙还站在那里,根本没有一点想跑的意思,只是偶尔回过头来,似乎在欣赏这个被自己尥下来的蹩脚骑手,然后,扬起头,抖几下鬃。白色的鬃毛被风吹起来,像是一排竖起的哗啦啦作响的旗帜。

    巴维尔走近白马。白马一点都没有怕他,等他刚一骑上它的背,这家伙一声狂嘶,高高地腾起前腿,身体几乎与地面垂直。巴维尔因为只注意它有可能再尥蹶子,哪会提防它来这一手,所以,这次比前一次更糟,他刚一上马就从马上给摔了下来。

    那位藏族骑手顿时笑得前仰后合,还不停地用藏语跟老庄头说些什么。老庄头笑眯眯地看着被摔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巴维尔,眼睛里闪动着一种令人不能容忍的嘲讽。

    巴维尔爬起来,几步跑到老庄头面前,用一种再也不能控制激动的声调说:“给我酒!”

    老庄头摸出酒瓶递给他,浑浊的眼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巴维尔接过酒瓶,仰起头,“咕噜、咕噜”一连喝了好几口,然后把酒瓶丢给老庄头,转身向那匹白马走过去。

    这一刻,巴维尔感到隐藏在自已体内的那种野性的、想要征服一切的力量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觉得自己再也不是那个武警总队司令部特勤处的少校处长,而成了莽莽大草原上的一个优秀骑手,成了曾经征服过世界的成吉思汗的子孙!他不需要那个掩盖在自已脸上的虚伪的、精明的、客观而富有教养的假面具。他就是他自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战胜不了的敌人!

    他发出一声怒吼,向那匹白马直扑过去,一把抓住了它的长鬃,一个漂亮的跃起,双腿就紧紧地夹住了马肚子。白马试图用刚才的办法再一次将他摔下来,可怎么也甩不掉。这时候,巴维尔两腿一抖,狠狠地拍了马肩一掌,白马像疯了似地狂奔起来。

    在草原上兜了一个大圈转回来,停在藏族汉子和老庄头他们跟前,白马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巴维尔从它身上跳下来,拍拍它的脖子。白马也似乎默认了这位新主人,咴咴地打着响鼻,非常亲昵地用嘴在他的衣服上蹭来蹭去。

    巴维尔问藏族骑手这马要多少钱。藏族骑手笑着连连摇晃着脑袋,叽哩咕噜地说了一大会儿。巴维尔问老庄头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老庄头说:“他说他想和你交个朋友。他说你的骑技是草原上的这个!”说着竖起了大拇指。藏族骑手也在一旁连连点头。老庄头又说:“这匹白马是他马群中最好的一匹马。他曾经许下愿,谁能驯服这匹马,情愿将马白送!”

    巴维尔一听,连说不行,叫过刘忠财给这位藏族骑手付钱。那藏族汉子一见,马上很不高兴地说了半天,本来就有些黑红的脸上急得有些青紫。

    老庄头走到巴维尔跟前,说:“年轻人,这里的规矩你不懂,送给你就收下,不然,他嫌你看不起他。再说,这马群每年祭神放走的、死掉的也不记其数,认真不得。”

    巴维尔说:“这样做,是犯纪律的事。”

    老庄头说:“不这样,那才是真正的犯纪律呢。这马就算是借的,等返回时,再归还给他,不就行了。”

    巴维尔想了想,就答应了。

    藏族骑手一见,马上笑逐颜开,走过来,同巴维尔紧紧拥抱在一起,口中连连说:“卓布尔,卓布尔⑵!”

    最后,那藏族骑手解下了自己那匹黑马头上的笼头和缰绳,也一起套在了白马头上。

    巴维尔牵着这匹白马走回到战士们那里以后,还远远看見那位藏族骑手向这边挥手致意,红绒衣在绿色草原的衬托下,显得分外醒目。

    巴维尔再一次举起手,向他告别。心里默默地说:再见了,我的不知名的藏族朋友。但愿我们能平安归来,再一次在这片绿色草原上相会!

    这天傍晚,小分队到达草原尽头的一个牧村。

    从一百五十万分之一的QH省地图上可以看出,这个地方叫库布曲克,是方圆百十里唯一有人的地方。

    如果把时光往前推十年,库布曲克最多是一个牧民的居住点。后来,从海西州、玉树州和唐古拉山乡游牧而来的藏族人,一眼就瞅中了库布曲克丰美的水草,就在这里定居下来,使这里由最初不多的几顶帐篷,发展成现今这样一个有着砖木房、土坯房和毡房并存,居住着二三百人的牧村。

    库布曲克是通往桑洛依那的最后一站。再往前走,就是“死亡之海”,跨过“死亡之海”,就到了桑洛依那。因此,库布曲克不仅是小分队落脚和整休的地方,也是他们进入桑路依那以后唯一的后方大本营了。

    当晚,巴维尔让老庄头领着他,在这个村落里转了一圈,察看了大伙的住宿情况以后,又回到他们居住的这所藏式房子里。

    自从来到库布曲克,巴维尔的心里一直有一种焦急的压迫感,他一直在考虑小分队怎样才能跨过眼前这片“死亡之海”。“死亡之海”的恐怖,他当然知道,但不管怎样,那些罪犯能够来去自如,总不会是插着翅膀飞过去的吧,总会有一条能够到达桑洛依那的道路吧。可这条路对他和他的小分队来说,简直就是一个谜。

    他在房子里踱了两圈,看着刚刚坐下的老庄头说:“庄老,能不能麻烦你在这里找一个熟悉环境的当地牧人,最好是懂汉语的,我想了解些情况。”

    老庄头站起来,收起了手中的酒瓶,说:“我去吧!”

    巴维尔看着老庄头走出门去的背影,心想,这老家伙还行,不像自已开始见到他时所想象的那样。他好像对这一带牧人的生活习俗非常熟悉。今天一到这里,不大一会儿,就把几十个人的住处全安排下来了。看来,格尔木市公安局让他当向导,还是合适的。

    不大一会儿,老庄头就领着一个人走进来。这是一位藏族老人。看上去容光焕发,精神颇好。他一见巴维尔,就走上前来,施了一个藏礼,就径直坐下,然后用汉语说:“我叫格桑才吉,是个猎手。不过现在已经不干了。我经常到格尔木干点赚钱的买卖。”说着,接过老庄头递给他的一只鼻烟壶,在手背上磕了磕,举到鼻子跟前吸了两下,然后打了一个很响的喷嚏。

    巴维尔看着这老汉的一举一动,就认定他不是一个普通的藏民,且没有语言上的障碍,对小分队认识和了解桑洛依那和眼前的死亡之海,肯定会有不少帮助。于是他把正在外面喂马的卫生员金涛喊进来,让他去叫周有龙和马玉彪两个也来听听这位老人的介绍,再在一起研究一下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不大一会儿,周有龙、马玉彪来了。几个人同格桑才吉老人闲聊了一阵子,巴维尔就把谈话引到了正题上,请格桑谈一谈死亡之海的情况。

    格桑老人又要过老庄头的鼻烟壶,倒了一点在手背上,吸了吸,打了个喷嚏之后,才慢慢讲起来。

    “死亡之海”其实不叫死亡之海。在它还没有变成沼泽以前,是一片很大很大的湖泊,人们都叫它尖错湖。到今天,藏民们仍然这样叫它。只是它现在已经不是湖了。至于它为什么由湖泊变成一片无人能够跨越的沼泽,这里面还有一段故事呢。

    传说,在好多年以前,受苦受难的藏族部落里出了一个英俊、勇敢的少年,他的名字叫格萨尔。格萨尔每天给牧主放马。他身上背着弓箭,腰别大斧。打下的猎物都送给了贫苦的牧民。有一天,格萨尔骑着他的雪青马正在草原上放牧,忽然看见眼前跑过去一只金色的雄鹿,他一直在后面追呀,追呀,翻过了七十二座山,趟过了三十六道河,就追到了尖错湖畔。他看见那只金色的雄鹿如走平地似地从水面上跑走了,一直朝着尖错湖深处跑去。

    格萨尔站在湖畔上叹息了一声:“要是有一只船就好了。”

    说话间,就见一片白云飘落到眼前,从云头上走下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她对格萨尔说:“我给你一条船吧,有了船,你就能为藏家的穷人谋幸福了!”

    观世音菩萨一挥手,就见一条龙船停在了湖畔。

    格萨尔谢了菩萨,跳上船去,荡开双桨,一直向湖对面划去。

    到了对岸,怎么也找不着那只金鹿,只见一道黑石岭挡住了去路。他挥起大斧,把黑石岭砍开了一道口子。这口子以后就叫斧劈门。

    进到里面一看,嘿呀,那里满山遍野都是闪闪发光的金子。那金子的光芒刺得格萨尔连眼睛都睁不开。他顿时高兴得不知怎样才好。于是,就用自已的藏袍包了一些金子,乘着观世音菩萨给他的那条龙船,回到了部落里。

    他把那些金子全部分给了部落里的穷苦牧民。牧民们高兴极了。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整个草原上的人都知道格萨尔找到金子了。

    后来,邻国的国王瓦萨德也听说了这件事,于是派大将莫尔吉拉乘虚而入,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做。一直打到尖错湖畔,可是没有办法过去。怎么办呢?莫尔吉拉想到了格萨尔,于是派人到处搜抓格萨尔。

    格萨尔已经被牧民们保护起来了。莫尔吉拉抓不到格萨尔,就制做了牛皮和羊皮筏子,派人向里面划去。

    可是,刚刚走到中间,那湖水就开始往下沉,沉到后来,就见到湖底了。莫尔吉拉一看水干了,就高兴地指挥兵卒向里面冲,冲到半路,那些兵卒就全陷在里面淹死了!

    后来,格萨尔经过长期准备,训练好了藏家自己的军队,把敌人给打败了。再后来,格萨尔做了雪区的领袖。他看到雪区连年遭受战火,加上侵略者的掠夺,牧民们都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于是就来到尖错湖畔,求菩萨显灵,再赐些金子给牧民百姓。

    可观世音菩萨说:“格萨尔,你错了。金子再多,也有拿完的时候。如果你把你们的人民都教成不劳而获的人,那么,你的民族将会重新灭亡。”

    格萨尔听了观世音菩萨的话以后,率领雪区民众克服困难,艰苦创业,使雪区成了一个富强的地区,藏族人也成为一个勤劳、善良、勇敢的民族。格萨尔当然也成了藏族人心目中最崇敬的领袖。他的故事,至今还在雪区牧民当中流传着。

    “那尖错湖后来怎么样了呢?”马玉彪听了半天,还不见老人讲现在死亡之海的情况,有些焦急地问。

    格桑老人看了马玉彪一眼,继续讲了下去。

    尖错湖沉下去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进得去了。我们藏族人都牢记着前人的教诲,从不涉足那里。不知经过了多少年,尖错湖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淤泥上长满了杂草和野刺,格布达雪山消融下来的雪水,在那片神秘的藏金子的山谷汇成了一条河流,一直流到这片淤平的滩地里,分成成百上千条小支流,在滩里绕来绕去。有的地方完全是一片连着一片的死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片沼泽一年四季热气蒸腾,从未见它结过冰。大家都叫它神潭。谁也不敢贸然进去,更不知道从哪里走才能到达那个藏金子的地方。

    格桑老人停了一会儿,呷了一口茶水,继续讲起来。

    不瞒你们说,有一次,我还真的进到那里面去了。也怪我鬼迷心窍,违背祖宗的教诲,才遭了那么一次孽。那天,我背着叉子枪在草原上转了大半天,也没找到一只猎物。可后来,就看见一只黑狐狸。不相信是不?是黑的。我就没命地追。追到尖错湖边,眼睁睁地看着它跑进了沼泽的草丛里。我想,好不容易发现它,绝不能让它跑了,所以就把祖宗的教诲全忘了。谁知追到里边,狐狸没逮着,人却陷进了淤泥里。开始,我还想狰扎着爬出来,可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到后来,泥已经没到我的腰了。我想,这下完了,赶快向神灵祈求保佑吧。就不再挣扎,闭着眼睛祷告了一会儿。谁想,不挣扎,反倒不往下陷了。后来,我想了个办法,把衣服全部撕成条子,牢牢拴在叉子枪的一头,然后就举起拴着布条的猎枪,在外面的芦苇和棘刺上不停地缠绕。还真顶事。不大一会儿,布条和杂草刺丛就结结实实地缠在一块了。于是,我就拉住猎枪,一点一点地爬了出来……

    从那以后,我就折断猎枪,发誓再也不去打猎,再也不进那尖错湖了。

    后来,我才听说,那黑狐狸原来是个专门吃人的魔怪。草原上的牧民只要一提起尖错湖,就会说:

    可可西里的尖错湖呀,

    过不得的。

    你要过那尖错湖呀,

    就会遇个黑狐狸。

    黑狐狸吃人呀,

    巴几巴儿巴几!

    大家听了格桑老人对死亡之海绘声绘色的描述,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巴维尔不禁问道:“既然尖错湖这么可怕,为什么有人能够进去呢?”

    提起这一点,格桑老人就显得有些气愤。

    那是好些年以前的事了。库布曲克来了一个头发儿乎掉光的秃顶人。因为这个人没有头发,加上鼻子有点像鹰嘴状,所以,大家都叫他“秃鹫”。秃鹫一来,就向人们打听那藏金子的山里的情况。藏人历来是个好客和善良的民族,尽管见他面目可憎,可还是告诉他真情,并劝告他不要去那地方,以免白白丢掉性命。可这家伙就是不听。几天以后,他带足了干粮,走进了尖错湖。大家都以为他必死无疑,可等了一个多月以后,他又奇迹般地出来了。出来以后,他什么话也没说就走了。

    第二年春天,他便带着一帮男人和女人走进了尖错湖。之后,他一直来来去去,不停地往里面带人。这些人大部分都有枪。开始还是明的,后来就躲着我们往里带。到底往里带了多少人,这个谁也不知道。

    后来,到库布曲克来的杂七杂八的人也就多起来了,有汉人,有回人,有开铺子的,有跑生意的,谁也不知道他们和秃鹫是什么关系。

    再后米,可可西里的四大金霸之一、海东的苟治玉带着他的淘金队伍开进库布曲克,想去桑洛依那淘金子。可没等进去,就让沼泽陷得人仰马翻。他看开不进去,就在库布曲克附近的吉纳尔河边开始淘金。但桑洛依那那伙人可容不下他们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活动,几次带着人悄悄从沼泽里杀出米,抢了苟治玉的金子,杀了苟治玉手下的好些人。苟治玉拣了一条命,知道自己不是桑洛依那那伙人的对手,就带着人到吉纳尔河下游很远的地方淘金去了。

    前些天,治多县那8个人来以后,就开始了解桑洛依那里面的情况,还捉住了两个从桑洛依那出来的人,说要在这里长期住下去,直至把那伙人全都捉住送进大牢。谁知藏历欢乐节那天晚上,大家一起围着火堆跳锅庄、玩得正开心的时候,桑洛依那那伙人便从沼泽里杀出来,杀了索书记和洛桑局长他们几个人,只有努洛局长带着几个人逃过了一劫。

    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出来杀人,放火、抢东西、抢女人。来得最多的,就是那个守在斧劈门的叫黑豹的老三,上次杀人的事就是他干的。

    格桑老人说着,就已经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了。

    马玉彪腾的一声从木头墩子上站起来,骂道:“朗朗乾坤,还能叫这些狗东西逞凶。要是跨过沼泽,看我不一梭子扫了他们!”

    巴维尔喊来金涛,让他把格桑老人送回家去。临出门时,他拉住老人的手说:“谢谢你给我们提供的这些情况。请你相信,这些家伙逞凶的日子不会太久了。”

    格桑老人连连点头,在金涛的搀扶下,离开了屋子。

    接下来,巴维尔就和周有龙、马玉彪、老庄头几个人聚在一起,开始商量下一步的具体行动。

    屋子里面的酥油灯一直亮到了下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