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道格，出牌啊，愣着干嘛？”

    “操，科尔，我两天就睡了四个小时。妈的，我一闭上眼睛就……看到我外婆，她都过世八年了，不知为啥现在突然……”道格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回答。

    “你该去看医生了，老弟。有个医疗官人很好，我一哥们儿之前和你一样，后来找那位医生谈了话，吃了点药，现在睡得和死猪一样，害得我来顶班。”科尔叼着香烟，建议道。

    道格揉了揉太阳穴，说：“这不值班的么，等换班了我去看看。”

    值班室广播喇叭里忽然传来命令，打断了二人的聊天，“安保小队D6，立刻前往医疗甲板505室处理2级安保请求。”

    “收到，即刻出发。”科尔冲通话器回复，二人把手里的牌往桌子上一扔，携带着电警棍、电击枪和喷雾剂进入电梯，向目的地赶去。

    道格以为会和往常一样，又是大老粗和医生吵了起来，一伙人说对方冷酷无情要投诉，另一伙人指责对面不守规矩，一边吵吵一边要动手。但随着医疗甲板的大门敞开，两个人都看傻了眼。

    到处都是病床，被捆在床上的病人歇斯底里地叫喊着。一个个医生来回穿行，有些甚至直接在走廊里给病人动起了手术。病人受的伤大部分是可见的外伤，伤口千奇百怪，是舰上发生爆炸了吗？

    “请让一让！”一个护士推着病人从二人身边飞快经过，被皮带捆住的病人被上了口塞，双眼通红，目眦尽裂，满脸是血。不止一支安保小队抵达了现场，正在帮医生控制疯狂的病人，维持现场秩序。

    “愣着干嘛，过来呀！”一个医生站在505病房前冲二人叫喊。道格和科尔赶忙上前，只见一个女人在病房里打砸，手臂和脸上全是深深的抓痕，头发被大片大片扯下，留下一块块渗血的裸露头皮。

    科尔上前按住女病人，道格则帮忙把她拖到病床上捆绑好。女人叫喊着：“我看见了，我听见了！我受不了……受不了！你想要我的血和肉对不对？都给你……都给你！”

    医生从玻璃瓶里抽出整整一针管镇静剂，打入病人体内。但病人还在抽搐，还在叫骂。“快给她嘴里塞东西，别让她咬舌头！不可能啊……这剂量已经够五个人用了，这他妈……”医生说完，又去柜子里取镇静剂。

    女病人突然暴起，挣断了皮带，用拳头死命击打自己面部，鲜血四溅。科尔和道格赶紧控制病人双手，但她力气大得惊人，两个加起来超过两百公斤的壮汉竟难以招架。医生手持针管向病人走来，病人沙哑地嘶吼：“我不要睡觉啊，那里有怪物，不要！”说完，甩翻了道格，从病床上跃起，抓过一支笔刺入了科尔眼睛。

    医生被吓坏了，呆在原地。病人冲上来夺过针筒，把超量地镇静剂注入了医生体内，然后头也不回地跑出了病房。

    道格狼狈站起，赶紧搀扶受伤的科尔。科尔捂着一只眼睛，满脸是血，他看着倒在地上永远不会醒来的医生，颤抖着说：“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让带枪的来搞定这些。”

    可这时医院里突然响起了生化袭击警报，大门纷纷自动封锁。道格扶着科尔走出病房，只看见一个怪物从天花板的通风井里掉下来。那畜牲长得像是把人类和巨型螳螂放在一起搅碎混合出的产物，挥舞着镰刀一样的双臂砍杀身边的一切活物。又一只怪物撞破玻璃从一间病房跳出，朝道格和科尔二人袭来。道格一把推走受伤的科尔，抽出警棍独自向怪物迎击……

    道格从梦中惊醒，汗水浸湿了他的床褥，他尖叫哭喊起来，声音引来了外婆。外婆笑着把道格揽入怀中，用柔软的脸颊贴着道格的额头。道格感觉无比幸福，可下一秒他就觉得额头瘙痒难耐。道格想推开外婆，却发现外婆的血肉融到了自己身上，融合处疼痛万分，像是被爬满的虫蚁啃食。嘴里全是血腥和粪臭，耳边全是哭泣和尖叫。道格快要疯了，他想要呼救，但发出的只有难听的呓语，想要放声呐喊，发出的只有凄厉怪叫。

    道格的身体不再受自己控制，而且极其疼痛。眼前的场景变得好奇怪——通风管、下水道……这是幻觉吗？啊，有一个活人，是科尔！科尔怎么跑了，他怎么钻进了管道口。快回来，科尔！你在跑什么，你看我怎么是那一副表情？科……这是什么恶心的味道，你怎么朝我开枪？好疼……我怎么抽出了你的肠子，怎么到处是血？不，科尔！不……

    “道格”又一次从幻梦中苏醒了过来，唤醒它的是鲜活的血腥味、恐惧的信息素，还有人脑活动时神经产生的电信号。它在管道里穿梭着，寻找最佳的伏击位置。“求求你，杀了我，我受不了了！”它呐喊着从管道里钻出，冲向自己的猎物。可这一次的猎物没有像以往的受害者那样哭号逃跑，沦为一具尸体，而是举枪还击，把自己切成了一堆碎肉。

    艾萨克给冒烟的等离子切割机填装了弹药，又用肩膀蹭掉防毒面罩上的血——勇气号爆炸的惨烈事故，让头盔严重损坏变形，视野受限。头盔虽然让自己撑到了返回石村号内部，但为了防止被尸变体从盲区偷袭，不得已将之抛弃。

    这是一场寻常的遭遇战，一两只尸变体从角落里钻出，怪叫着冲来，然后被无情击碎，艾萨克对这一切已经见怪不怪。

    艾萨克把枪挂回腰间，走到碎尸旁边，捞起一把血淋淋肠子，在走廊墙壁上涂抹留言：

    “妮可，去VIP居住区机库——艾萨克”

    艾萨克已近记不清自己重复了多少次这样的举动，他完全联系不上妮可，只能寄希望于在黑暗里游荡的她能碰巧看到留言，让自己在交通艇那里看到她美丽的脸。

    艾萨克又一次看到了墙上其他怪异的涂鸦……一串完全看不懂的象形符号，和统一教饰品上和经文上装饰的“神文”十分相似。一阵怒火在艾萨克心中升腾，他把手里的肉块向那些涂鸦砸去，血污盖住了部分“经文”。

    “操你妈的统一教……”艾萨克暗骂一声，甩了甩手上的血污，拿好切割机，继续沿着逼仄的走廊向居住区赶路。

    “艾……艾萨……听……说话……怎么样了……”艾萨克耳机里传来丹尼尔斯模糊不清的声音。

    “我和……零件拿到了，按原计划行动，你到机库了吗？”艾萨克轻声回复。

    “哈蒙德……我到……伊丽莎白她……她去……坦普尔……”丹尼尔斯的通信质量还是很糟糕。

    “哈蒙德没挺过来，不在了。你说克罗斯怎么了，她去找坦普尔了吗，喂？”艾萨克对另一边的情况疑惑不解，可通讯无情的中断了。

    抬眼一看，艾萨克已近抵达了VIP居住区的一处次要入口。大门显示机械故障，无法打开。艾萨克低头检查维修通道，只见里面结满了厚厚的红色“蜘蛛网”，情况糟糕得难以通行。别无他法，艾萨克找来一根钢管，打算用蛮力把大门撬开。

    这故障的大门像是生出了血肉，艾萨克每撬开大门一点点，都会传来骨头断裂、汁液喷溅的声音。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艾萨克终于是把门撬开了一人宽的缝隙。门内的甬道漆黑一片，散发着粪臭，传出一声声粘液滴落的响动。

    艾萨克点亮手电，察看甬道，看见血肉结成的菌毯覆盖了所有表面，呼吸般微微蠕动。粘液和肉块从天花板滑落，结成钟乳石状的衍生物。不过暂时未见敌人踪迹。

    在确认氧含量尚可，粘液没有毒性后，艾萨克走进甬道。他感觉自己像是钻进了巨人体内，在腐烂的腔肠里穿梭。滴到头发上的不知名粘稠物质传来糟糕的触感，让艾萨克头皮发麻。

    再挤过一道被血肉包裹的大门，艾萨克来到了哈蒙德曾经窥探过的前台大厅。所有的尸体——不下三十人，混杂着衣物，连同祭祀用的蜡烛一起，全部都融化纠缠在了一起，变成一座“肉山”。在覆盖着腐肉的吊灯那昏暗的暗红色灯光照射下，半透明的血肉和皮肤发出油腻的反光，诡异到了极点。

    人肉像藤蔓一样，延伸攀爬到桌椅上、立柱上、先知的雕像上。艾萨克用手电照向一具已近和肉山融为一体的尸体，那尸体居然恸哭起来，用手遮住双眼，不断挣扎，直到艾萨克移开明亮的灯光才重新平静下来。地面和墙壁隐约写着各种标语“融合”“归一”“神印”，还有石村号上随处可见的未知字符。

    艾萨克强忍着恶心，撕开封堵楼梯走廊的血肉，来到了二楼的洗浴中心。在穿过此处时，他沿途看到的疯狂景象比一楼更甚。澡堂里全是集体自杀的官员，用花洒上吊自杀的人已经高度腐烂，流出的肠子淌到地上，像青绿色的毒蛇。割喉自杀的人躺在墙角。

    游泳池就是一锅腐败的肉汤。泳池旁、躺椅上、更衣室里，众人的尸体交叠在一起，彼此粘连。他们虽已面目全非，只能依稀辨认人类轮廓，但还保持着交媾的姿势，向艾萨克诉说这末日的疯狂。

    “喜欢吗？”一具尸体竟然说话了。

    这句腐肉里传出的低语让艾萨克猝不及防，受伤的左腿脱力，整个人摔倒在覆盖着湿滑菌毯的地面上。

    “我要去机库，我必须去机库……”艾萨克颤抖地重复着他的目标，生怕自己会迷失心智，也变成这“血肉地狱”的一部分。看到天花板上有个破洞，艾萨克搬来桌子踮脚，艰难地爬上了三楼。

    三楼是供高级船员休憩聚会的复古风格酒吧，装修用的是产自地球的原木，六个世纪前的留声机播放着七个世纪前的交响乐。艾萨克从吧台后站起了身，眼前是堆积成山的空酒瓶，还有零散掉落在地上的违禁药包装。死去的官员有的倒在地上，有的趴在桌子和吧台上，无一例外都白布裹头，看不出容貌，尸体分解流出的粘液让脸上的白布被染上各种黄色和红色。

    “艾萨克，我想和你说说话……”陌生的男人声音响起。艾萨克装作没听见，绕过吧台，径直向通往四楼的楼梯走去。

    “艾萨克，我想和你说说话……”又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传来，似乎是来自艾萨克身边，趴在桌上的一具尸体。艾萨克心脏狂跳，脸上的肌肉止不住地抽动。

    “艾萨克，我想和你说说话……”这次的声音居然是小陈的。艾萨克被吓得停下脚步，举枪四处找寻低语的来源。

    “艾萨克，我想和你说说话……”是约翰斯顿的嗓音。艾萨克觉得自己处境越来越危险了，转身想走，可防毒面罩里突然涌出鲜血。血浆往艾萨克的耳鼻里涌入，迫使艾萨克一把将面罩扯下，大口喘气。就在面罩取下的一瞬，浓烈的恶臭伴随着细小的颗粒物灌入了艾萨克胸肺，他剧烈咳嗽起来，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艾萨克，我想和你说说话……”哈蒙德的声音从眼前的一具蒙面男尸发出。

    艾萨克忍受着窒息的痛苦，眼泪混合着鼻涕和唾液一股股流到地上。他一边咳嗽，一边说：“你想……你想说什么？咳咳……咳，你说吧……”

    “艾萨克……”这次低语的嗓音和妮可极其相似。

    惊慌、恐惧和焦虑终于击倒了艾萨克，他仰面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觉得眼前的世界在不停旋转、闪烁。

    艾萨克动弹不得，只能盯着天花板，天花板被刷满了统一教符号。那些符号跳动起来，破碎成一道道笔画，旋转重组，居然排列成了一个个单词。

    “我们，必须，回到，行星”

    “密码，记忆，永恒，遗传”

    “聚合，同类，谎言，灾难”

    “救赎，勇气，噩梦，终结”

    耳鸣停止了，胸膛那如同被塞入煤灰的灼烧感和刺痛感也渐渐平息。艾萨克晕乎乎地爬起身，一边恢复状态，一边思索着刚刚看到的“神迹”：

    “妈的，那是什么，难道真的有神明存在……不不不，这里的船员嗑药自杀了，我很可能吸入了什么东西……从上了石村号，每一个人都不正常，包括我……这一定是幻觉，这……操，去他妈的，我什么也不在乎，我只想带妮可离开这里。”

    艾萨克捡起自己的防毒面罩，内表面干干净净，只外侧沾染了地上的血污。看来一切真的是幻觉，艾萨克如此想。他重新戴回面罩，动身前往四楼。

    四楼是顶级的豪华宿舍，舰长、大副等高官就在此居住。走廊里挂着一幅幅画像，是石村号的历任舰长。这样历经沧桑岁月，将人类带出饥饿时代的巨舰，居然以这种方式退出了舞台，让艾萨克不禁在心底生出一股悲怆之情。

    巨大的触手顺着天花板伸向各处，墙壁被腐蚀得不成样子。尸体聚合在墙上，脊椎骨爬满舷窗，像一条条巨大的蜈蚣。这破地方信号干扰严重，艾萨克没法通过电子地图进行导航。四周腐朽破败不堪，墙上模糊的地图也和眼前的场景完全对不上号。不远处的单间有着明显的舰长标识，那里可能有通向机库的专门通道。

    艾萨克走上前，一具一具的把“浇筑”在门前死尸掰开拖走，肉堆里显露出了舰长房间的全貌。艾萨克用肩膀把门板生生撞开一条供人通行的缝隙，然后侧身钻入。房间里的状况还不错，似乎自从舰长死后就没人来过了。墙上挂着舰长画像，奢华的桌子上供奉着一座统一教的信仰雕塑，房间四下摆放的展示柜里陈列着颇具纪念意义的外星文物。四下搜索，艾萨克没有发现有其他的出口。

    这时，艾萨克敏锐地注意到书架不对劲，舰长房间内部和外观的空间尺寸对不上号，书架后面一定有密道。艾萨克上前掀翻书架，一扇锁死的小门暴露出来。艾萨克用等离子切割机强行破门后进入，仿佛进入了一个微缩的统一教教堂——神龛里供奉着先知阿尔特曼的全身像，白色蜡烛火苗依旧明亮。一本本统一教经典展示在神龛两侧，封面上描画着统一教的双螺旋图腾。

    一旁的桌子上放着一台超距通讯器，艾萨克上前检查，发现这台机器独立于石村号系统。由于长时间没有输入安全码，已近自毁并清除了所有数据。艾萨克深知自己不能浪费时间，但还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拔出通讯器零件，扫描读取残余的数据。众多乱码里有一段清晰的文字：

    “为教会带回神印。”

    “神印？”艾萨克小声嘀咕，“难道教会在神盾七挖出的圣物，公司要的‘特殊资产’，政府要的‘任务目标’，都是指神印吗？”来不及多想，艾萨克下载了所有数据，继续沿着“教堂”走廊前进。

    在绕接打开又一堵锁死的舱门后，一间宽阔明亮但依旧被血肉腐败污染严重的会议室呈现在艾萨克眼前。信号强度提高了许多，看来自己终于绕出来了，艾萨克欣喜地打开电子地图，寻找机库的位置。

    “不许动，把手举起来。”语气文弱但坚决的男声从艾萨克背后传来。

    艾萨克立刻转身，举起聚变光束炮指向声音来源，恶狠狠地说道：“来试试吧，你不会以为我怕死吧。”

    二人都没有开火，陷入了僵持的局面。艾萨克看清了对面——淡金色短发，单薄的眉骨和嘴唇，忧郁疲惫的蓝色眼睛深陷眼窝之中，身上穿着高级官员制服。即使狼狈，也掩盖不住身上的贵族气息。

    艾萨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讶地说：“我认得你，你是……泰瑞斯·凯恩博士，石村号首席科学官？马上把武器放下，不然你死定了。”

    凯恩颤抖着说：“听着，先生，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求你放下武器然后离开。”

    “不想伤害我？你个傻逼邪教徒，把石村号毁了个七七八八，还断绝了所有逃生的可能，我真该一枪让你给几千被害死的人偿命！”艾萨克被凯恩的话激怒了，把光束炮举得更高。

    “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凯恩主动把枪放下，为自己辩解，“这一切不是统一教造成的……或者说是，但其实是那些人误入了歧途……”

    “还你妈放屁，去死吧你！”艾萨克暴喝。

    凯恩被吓得跌倒在地上，但他没有逃跑，而是紧紧护住了空无一物的身后，用温柔的语气像是在安慰什么人：“别害怕，小阿梅丽娅，叔叔不会伤害你的，别离开爸爸身后……”

    艾萨克看傻了眼，凯恩在发什么神经，对着一团空气喃喃自语。意识到事情不简单的艾萨克质问道：“你说‘误入歧途’是什么意思，阿梅丽娅又是谁？敢浪费我时间我就宰了你。”

    “阿梅丽娅，我亲爱的女儿。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也为了我们人类不坠入地狱。”凯恩背对着艾萨克，跪在地上怀抱着他并不存在的女儿，语气恳切地说，“这一切都是诅咒……神盾七的诅咒，我们人类到处裂解星球，终于挖出了可以毁灭我们种族的恶灵……你叫什么名字，先生？”

    “克拉克，CEC工程师，”艾萨克回答，“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别念经了，拿出点科学家素养来，告诉我怎么一回事。”

    “我们在神盾七上发现了圣物——神印，并且把它从矿洞里挖了出来。先是神盾七上的采矿殖民地发生了暴乱，神印上船后，石村号也完了。”凯恩站了起来，“我破坏石村号……是不得已而为之，你能想象教会把神印带回地球后会发生什么吗？但我误会了，我们都误会了。神印不是问题的根源，而是解决问题的方法。祂让阿梅丽娅告诉我，必须把神印放回原位，把天空中的大陆还给神盾七。不然的话，就算是逃出去也没有用，我们都被污染了，恶灵会被我们散播到每一个人身上！”

    凯恩的话把艾萨克惊呆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这个和自己幻想中女儿说话的疯子，更何况他还是一个统一教教徒。

    凯恩见艾萨克迟迟没有反应，就试探着问道：“听着，克拉克先生。你能够到达这里，说明你也是‘独特’的人，你有没有听见什么，或者是看见什么？”

    艾萨克回想起来时看到的幻觉，顿时愣住了。

    “机库里有一艘船，我破坏了她的冲击点引擎……但我现在需要这艘船，你能帮我修好她吗？我必须把神印送回神盾七去。”凯恩恳切地请求艾萨克帮忙。

    “你说的‘诅咒’是真的吗，真的连逃到其他地方也没用吗？”艾萨克哽咽着问凯恩。

    “我爱阿梅丽娅，我绝不会拿她的生命冒险。你会拿你爱的人冒险吗，克拉克先生？”凯恩反问道。

    “操！”艾萨克放下了武器，“那个狗日的神印在哪里？”

    “哦，请不要在孩子面前说粗话，先生。神印就放在石村号A级仓库里，位置和编号我马上发给你。”

    艾萨克无奈，紧接着联系丹尼尔斯：“喂，丹尼，听到请回复。”

    “喔，你终于打来了。艾萨克，你人呢？”

    “我快到机库了，你和克罗斯到哪里了？”

    “克罗斯说她收到了坦普尔的RIG信号，死活要去找人，拦都拦不住……还有，我在居住区外面。居住区里塞满了尸变体，活像个肉罐头，你是怎么上去的？”

    “妈了个……我也说不清。既然这样了，你赶紧去我们来时的机场，到那里的机库等我，一定要试着联系克罗斯和妮可！我遇到了凯恩博士，他会开着飞船来机库接你，我去仓库拿神印，到时候神印装上船，咱们一起走。”

    “凯恩？他他妈的就是个疯子。不说他破坏石村号的事，自从女儿死后他就加入了统一教，这种神棍你怎么信得过他？”

    凯恩的女儿已经死了？艾萨克对凯恩那毫无根据的计划产生了更大的怀疑。但有一件事凯恩没有说错，那就是艾萨克绝对不敢拿妮可的生命冒一点点风险，为此必须在逃出神盾七前把神印归还。

    艾萨克用肯定的语气说：“丹尼，你必须相信我。为了我们能活下去，为了妮可，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挂断电话后，艾萨克解下装有零件的腰包，扔给凯恩。“你都听见我和我朋友说的了，去修好飞船。换个零件的事，对你来说不难。我去仓库寻找神印，到时候我会开车载着神印去机场机库。”艾萨克把光束炮在凯恩眼前晃了一下，“记住了，如果我回不来，你就带着众人走，神印的事就随他去吧。你要是敢……”

    艾萨克停顿了一下，他低下头控制自己的情绪，等抬起头时已经眼含泪光，诚恳地对凯恩说：“我求你，如果还有机会，一定把妮可·布伦南医生带出去，就当是我帮你修船的回报吧。”

    “嗯，好的，查鲁斯·墨瑟医生的研究日志，相关编号和表单……自动填入。计算机，现在开始记录……”墨瑟喝了一口能量饮料，然后随手把罐子放到一旁的小桌上，“根据已有的数据，可以确定一件事，神印在源源不断地辐射出某种能量。”

    墨瑟抬眼看去，一辆运输车停在不远处，其上有一座怪异的高耸红色“石雕”——造型如同两只恶魔的犄角呈双螺旋状纠缠在一起，完美的旋转对称结构彰显出几何美感。它的表面有着无穷无尽的精致微观结构，散发出金属光泽，其上密密麻麻“生长”了难以计数的的未知符文，闪动着红光。这就是神印，被摆放在特制底座上。

    墨瑟用陶醉的眼神欣赏着神印，“这种能量能够穿透之前记录的所有材料，作用于生物的遗传物质。不同的个体所受影响的差异非常大……这是神为每个人量身定做的‘礼物’吗？通过众多‘志愿者’的配合，我已经成功掌握影响人类转化的部分关键因素。人脑活动和相关激素的分泌会被神印辐射影响，反过来也会影响辐射对遗传物质的选择性修改和表达。”

    墨瑟慢慢踱着步子，走到自己的“实验品”旁边，继续说：“大部分的样本都会在神印辐射的作用下通过各种方式‘自然死亡’，然后升格为尸变体。但有小部分特例……在辐射的影响下能继续保持理智，并且大脑会产生特殊的活动。这种特例目前包括两类人，一类是卡鲁斯·墨瑟这样的人，致力于更好地推动人类实现聚合归一；而另一类，就是亵渎神明的‘死硬分子’，可耻的异教徒，比如——雅各布·坦普尔先生。”

    在神印一旁，坦普尔浑身赤裸，被竖直捆绑在一辆运输车的货架上，双臂展开，整个人如同一具十字架。他被口塞堵住了嘴，鼻青脸肿，体表遍布锁链勒出的淤紫血痕。坦普尔眼睛肿到难以睁开，但还是死死盯着墨瑟，瞳孔快要喷出火来。

    “不过你尽力抢修石村号，避免了她的坠毁，让我得以继续研究，我敢感谢你吗，坦普尔先生？人类一生当中会出生两次，第一次是通过母亲的产道，而第二次就是被神印洗礼祝福……”墨瑟一边说，一边伸手触摸坦普尔健硕的腹肌。坦普尔露出厌恶的表情，吸气收腹想要躲避触碰。

    看到坦普尔的反应，墨瑟失望地收回手，接着说：“正是这样的抗拒，打破了体内生化指标的平稳状态，导致DNA错误表达，让转化显得如此恐怖，让产物浑身都是缺憾。”

    墨瑟突然激昂起来，演讲似的宣布道：“天才的我为这些陷入困境的人找到了出路，只要准确地在大脑中植入突变物质，并且降低尸变体转化速度，就能够得到更强大、更完美的‘天使’。神赐予我智慧和机遇，我奉献给神天使和忠仆。我会青史留名，成为永恒的存在。死神啊，我要将你战胜！”

    说完，墨瑟取出货物用的捆扎带，紧紧勒住坦普尔肩膀和大腿根部。坦普尔四肢由于缺血，皮肤和静脉颜色慢慢变得暗沉。

    墨瑟又绕到坦普尔身后，那里有一个比人还高的大铁罐，连接着十几根带针头的软管。墨瑟拾起软管，把针头纷纷扎入了坦普尔的大腿和上臂。痛苦让坦普尔剧烈挣扎，但捆绑他的铰链纹丝不动，一股股鲜血从坦普尔被针头扎破的皮肤流出。

    “请原谅手术条件的简陋，在目前的条件下，我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墨瑟语气诚恳得好像他真的是在道歉，“现在术前准备已经完成，‘营养补剂’也已经就绪。请现在让我把话题回到我的发现上来，手术成功的关键，也是最精妙绝伦的部分——如何把尸变体转化过程慢下来？”

    墨瑟清了清嗓子，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清晰：“众所周知，神印辐射是尸变体产生的根源。但奇妙的是，当靠近辐射源……也就是神印，近到一定程度时，神印的能量场会反过来抑制处于这个小范围内尸变体的活性……神的设计多么精妙啊！而这个范围内的区域，我愿称之为——死亡空间，一个真正让万物永恒死亡的神秘领域。只要靠近死亡空间，就能降低转化速度。神印，就是我们通向永生的钥匙，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多少代价都不足为惜。”

    墨瑟掏出了他的注射器，里面吸满了从尸变体身上提取的黄色胆汁。这一次，墨瑟将针头刺入坦普尔后脑，缓缓将胆汁推入。坦普尔抽搐起来，嗓子含糊不清地发出咒骂墨瑟的音节。一股股浓稠的黄黑色液体夹杂着红色杂质从大罐子里流出，顺着软管流入坦普尔四肢。坦普尔开始发烧、出汗，立起的毛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脱落。皮肤下出现大片黑斑，被刺入针头的四肢出现了严重的炎症反应，红肿化脓，皮下的淋巴肿得像一串串葡萄。

    “这可不行，补剂的输送速度显示转化速度低于设计值。咳咳，刚刚说到死亡空间可以减低转化速度，那如何提速呢？答案是提高大脑的活跃度，比如说……”墨瑟拿起工业控制器，按下按钮，另一台运输车从黑暗里自动行驶到坦普尔和墨瑟跟前。运输车货架上捆绑着的是坦普尔的爱人——伊丽莎白·克罗斯。

    克罗斯只穿着内衣，鸡蛋大的血痂粘在额角。她耷拉着头，嘴同样被封堵，眼睛通红地看着坦普尔，已经看不出是悲伤还是绝望。坦普尔激动了起来，肌肉肿胀得更大，四肢的困扎带深深刻入皮肉。

    “还不行，还差一点儿，坦普尔先生。克罗斯女士不顾千难万险来寻找你，见到她你就这一点反应吗？”说完，墨瑟走到克罗斯身边，用手背接近克罗斯的下体。

    暴突的脉络爬满坦普尔通红的脸，愤怒让他甚至嚼碎了口塞，爆发出怪物的嘶吼。扁桃体已经肿大到让他说不出人话，嘴张大到连脸颊都被撕裂，喊叫喷出的血沫飞溅到墨瑟雪白的医生制服上。看到坦普尔逐渐庞大的身躯，没有错生的多余肢体，墨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时，仓库大门突然打开了，门外隧道里的浓雾弥漫进来。是自己不小心误触了遥控器吗……墨瑟如此思索，为了实验不被其他尸变体打扰，他拿起遥控器想关闭大门，可无论墨瑟怎么按关门键也没用。墨瑟烦躁起来，把遥控器扔到一边，走向大门准备手动将其关闭。可装载着神印和克罗斯的两辆运输车的电机突然工作起来，驱动轮胎向大门外疾驰。

    墨瑟看到装载着神印的运输车迎面撞来，立刻飞扑躲闪，堪堪躲过。可紧接着，装载着克罗斯的运输车从倒地的墨瑟脚上碾过，一吨的重量和钢造的甲板让他脚踝粉碎。墨瑟因为剧痛尖叫起来，他已经无法起身，只能眼睁睁看着两辆运输车消失在隧道的浓雾里。墨瑟心里知道，现在的自己不再处于死亡空间之中，必须赶紧逃离，否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坦普尔”的咆哮让仓库里的每一颗螺栓都震颤起来，“补剂”被它飞快吸入体内，连大铁罐都因为负压被挤瘪。轧带被撑断，捆绑坦普尔的铰链也一根根爆裂开来。转眼间，一头超过五米，如血肉凝结成的稻草人般瘦长恐怖的尸变体从运输车上起身。

    墨瑟拖着断肢，眼看就要爬进电梯，一根手臂粗细的锋利触手突然从背后将他肩膀扎穿。墨瑟像鱼线上的肉饵一样惨叫着被提起，悬空送到坦普尔面前。

    坦普尔脸上八根长着眼珠的触须扭动着，黑漆漆的眼球上反射出墨瑟的惊恐神色。刺穿墨瑟的触手，连接着坦普尔的肩膀。

    “啊，坦普尔先生，你的洗礼已经结束了。感觉怎么样，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墨瑟声音颤抖，却满是喜悦和兴奋。

    坦普尔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有口器里发出的咕哝，和脓液顺着排排利齿滴落到地上的滴答声。

    墨瑟笑了，“哈哈，我成功了，我……坦普尔先生，恭喜您先一步回归了神的体内。我现在很虚弱，能请您将我也……”

    不等墨瑟说完，坦普尔忽然举起左爪，整齐地割断了墨瑟的双腿。血浆从创面喷涌而出，在地上泼洒。随着墨瑟断肢的挣扎扭动，鲜血在地上留下了一幅抽象画。

    “你……你怎么可以，我是你的导师，你的恩人！你不能毁坏我的身躯，我必须完整回到神的体内！”墨瑟一脸震惊和慌张，苦苦哀求着坦普尔。

    可坦布尔没有停手，口中吐出的纤细触须，像分割奶油一样轻松划断了墨瑟右臂，又连带着剖开了墨瑟肚皮。大肠小肠混杂着软组织散落掉在地上，墨瑟口鼻眼眶都溢出鲜血。他恼羞成怒，含糊不清地叫嚣着：“妈的……你们这些杂种、低等人……你们就该死，我这样……的贵族，出于同情对你们伸出援手，你妈的……”

    坦普尔对着墨瑟的脸呼出一口浊气，叫骂着的墨瑟瞬间皮脱肉烂，等尸变体把他像垃圾一样扔到地上时，已经完全分辨不清墨瑟和周围的烂肉有什么区别。

    克罗斯在隧道里疾驰的运输车上无力地挣扎着，一个黑影突然跳到了她的身旁，是艾萨克。艾萨克眨眼间就用钳子除去了克罗斯身上的枷锁，他说道：“抱歉，我不够快。”

    重获自由的克罗斯一把扯下口塞，嘶哑地哭喊着，纵身就要跳车。艾萨克把克罗斯压倒在车上，按着她大喊：“坦普尔没救了，你看见了，你知道的！”

    就在二人纠缠的时刻，脚下的运输车突然被地上的线缆缠住传动轴，后轮卡死无法转动，速度越来越慢。艾萨克赶紧停下两辆车，拖拽着哭得失魂落魄的克罗斯向装有神印的运输车转移。隧道里到处都在传来噪音，再不快点恐怕要被淹没在尸潮里。

    就快要到达运输车了，踏入死亡空间的艾萨克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神印，脑海里瞬间炸开了万花筒。无数信息、记忆、情绪和幻想的漩涡把艾萨克的意识吞没在无边无际的精神海洋里。

    妮可……妮可在黑暗里朝自己微笑。现实世界里的艾萨克也痴笑起来，完全听不见克罗斯呼喊。

    妮可笑吟吟地说：“艾萨克，你在干嘛呢，不一起走吗？”

    艾萨克猛地回过神来，眼前的克罗斯正哭喊着拖拽倒在地上的自己。四周浓雾里杀气弥漫，尸变体的叫声近在咫尺。艾萨克弹起身，搂着克罗斯一步窜上车，踩死油门沿着通往机库的方向全速行驶。

    “丹尼，我刚好救出了克罗斯，现在正带着神印朝集合地点赶！你那边什么情况？”艾萨克一边开车，一边联络其他人。

    “哦，克拉克先生，你成功了，赞美神印，赞美阿尔特曼！”

    “滚一边儿去！艾萨克，我已经上船了，随时准备装载神印。凯恩会下船去接应你，你小心别把这疯子撞死了。”丹尼尔斯回答。

    艾萨克紧接着焦急问道：“有妮可的消息吗？”

    “你得集中精神，我相信妮可能赶过来的。”丹尼尔斯的回答模棱两可。

    艾萨克也无暇去细究，眼前的道路上有无数运输车和托运板车侧翻、撞毁，各式各样的货物散落一地。隧道里烟雾弥漫视距奇差，光是躲避这些障碍物就耗费了艾萨克所有精力。他默默祈祷着，希望前方千万不要出现塌方或尸群，否则神印这么大的体积，不依靠载具，根本无法运到机库。

    车身突然下沉晃动，有东西跳上了车。艾萨克手持切割机回头检查，一头“蝎子”赫然出现在眼前，张开大嘴向他面部咬来。艾萨克下意识抬起左臂抵挡，尸变体的嘴被手臂卡住，但带有长牙的口器还是贯穿了艾萨克的面罩，刺入他的脸颊。

    一股浓重的腐臭味在艾萨克口腔里扩散开，他强忍侧脸的疼痛，一枪将尸变体斩首，但尸变体的袭击还是让艾萨克失去了平衡，和断头尸变体双双摔下了车。

    克罗斯见状想立即停车营救艾萨克，但油门已经被艾萨克的重踏踩到变形卡住。为了不撞车侧翻，克罗斯只得斜着身子紧握方向盘，尽力驾驶躲避障碍。

    艾萨克站起身，一把将刺穿面颊的长牙拔出，将面罩连同尸变体断头一起扔开。他紧接着几枪肢解了在地上扭动的“蝎子”，狠狠吐了口血沫。艾萨克回头看着克罗斯的车一直向前行驶，直到隐入烟尘，自己居然感到一阵轻松。

    恶臭浓重，怪吼震荡，又有三只奇形怪状的尸变体从不同的管道口爬出，气势汹汹向艾萨克靠近。艾萨克不甘示弱，亮出光束炮，逐个点射。尸变体的血肉之躯在核聚变爆发出的汹涌能量面前一触即溃，被横扫腰斩，沦为地上燃烧的焦炭。

    “嗷呜……”就在艾萨克收割四面八方涌来的血肉时，虎啸般的叫声从浓雾里传来，一具瘦长鬼影刹那间从艾萨克后方浮现，那怪物正是雅各布·坦普尔。

    艾萨克刚一回头，坦普尔就喷吐出长长的触须，命中艾萨克左侧肩胛，穿透了防护服，连甲带皮硬剜下一块血肉后又缩回胸腔。艾萨克痛得龇牙咧嘴，左臂瞬间没了力气，像一节烂木头挂在肩上。光束炮失去左臂支撑，沉重的枪身垂下，发射口对着地面。

    眼看坦普尔挺胸收腹又要发动袭击，艾萨克右手勉强抬起光束炮扣下扳机，光束烧断了坦普尔一条腿。坦普尔轰然倒地，但在断腿处的烈焰蔓延之前，坦普尔的身体居然先行瓦解了。

    它的头颅、四肢和躯干分裂为婴儿大的肉块，或伸出触手或长出节肢，“血肉稻草人”变成了一只只“蜘蛛”和“章鱼”，在各个壁面上攀爬跳跃，于雾气和灯光中时隐时现，向艾萨克杀来。这些尸变体活动时，骨头碰撞发出嘈杂的“咯咯”声。传入艾萨克耳中，仿佛是用钝刀子刮自己的听觉神经。

    艾萨克匆忙点射，不仅难以命中，光束炮燃料还被飞速消耗。危急关头，艾萨克顾不得发生连锁爆炸的风险，取下火焰喷射器四下纵火，还直接把备用燃料罐拧开阀门，丢入火堆。剧烈爆炸产生的气浪将艾萨克掀翻在地，眉毛和头发都被烧焦，但火海有效阻滞了坦普尔方向尸变体们的进攻。

    不敢过多纠缠，艾萨克扔掉耗尽弹药的火焰喷射器，肩扛着光束炮向机库方向撤离。可还不及跑出十米远，一声熟悉的低吼从隧道前方回荡着传入艾萨克耳中——是猎杀者。

    强烈的创伤应激反应让艾萨克双脚发软、头晕目眩，此刻的他再也不敢在隧道里多待。不顾所剩无几的弹药，艾萨克用光束炮切开了侧面维修室大门，顺着维修通道逃离了隧道。

    艾萨克狼狈逃窜，止不住地哭泣。为了防止引来尸变体，艾萨克努力克制，把嘴紧闭。可哭声从脸颊的破洞漏出，变成了怪异的呜咽。货运隧道里一番大战的响动似乎把整艘船上的尸体都叫醒了，天花板和墙壁里到处是刮擦声。

    慌乱中艾萨克跑到另外一间仓库，这里存放着数台备用的固体火箭发动机。艾萨克赶忙回头把大门锁死，好消息是这间不大的仓库为了消防需要没有其他入口供尸变体侵入，坏消息是艾萨克被彻底锁在了一间“牢房里”。

    隔着大门，艾萨克听到外面的嘶吼声越来越嘈杂，尸变体似乎察觉到了大门另一侧有生命存在，肉体撞击钢铁大门的闷响声、骨刃刮擦大门表面的尖锐摩擦声不绝于耳。

    猎杀者的低吼声传来了，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砰”的一声，大门发生了明显的形变，门板很明显支撑不住猎杀者的怪力，被破开只是时间问题。

    艾萨克检查装备，等离子切割机只剩下十五发弹药，光束炮最多持续射击六秒，门外尸变体的呼啸此起彼伏，更何况里面混了一只猎杀者。艾萨克看向火箭发动机，检查确认了燃料柱已经填装，而且仓库内有一间防护服维修站，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脑海中浮现。

    艾萨克激活了发动机点火程序，将其接入自己的RIG无线网，又赶快来到试衣间大小的防护服维修站。猎杀者和众多尸变体已经把门板凿开了篮球大小的裂缝，几只尸变体把肩膀和脑袋伸了进来，不断扭动，对着艾萨克咆哮。锋利的金属边缘把尸变体皮肤组织划破，血浆顺着大门流淌。

    艾萨克正在为自己更换极端环境防护服，头盔接缝还尚未密闭。猎杀者破门而入，门板砸地发出巨响。眼看自己就要被涌入的肉潮生吞活剥，艾萨克一脚踹坏维修站控制面板，被触发的紧急安保程序在维修站周围降下防爆网。

    猎杀者啸叫着走到艾萨克面前，二者仅仅相隔薄薄的金属防爆网，怪物举起骨镰，像撕开扑克牌一样轻易在防爆网上留下了一道道裂痕。

    艾萨克穿戴好了新防护服，又强行撕下维修站舱体内壁的防火毯勉强披在身上。就在猎杀者破开防爆网，高举骨镰即将把自己劈成两半的时刻，艾萨克启动了火箭发动机。

    三千摄氏度的尾焰把小小的仓库炙烤成了熔浆地狱，巨大的喷流在船舱里刮起飓风，气流把猎杀者直接推到了艾萨克身上，它庞大的身躯像一座肉山，把艾萨克死死压寨维修站里。激波产生的爆鸣压过了尸变体的惨叫，快要把艾萨克的鼓膜撕碎。艾萨克感觉自己被扔进了沸腾的深海里，极度痛苦想要挣扎却动弹不得，只能闭上眼睛听任命运的一切安排。

    火箭发动机的轰鸣骤然停息，风暴也不再肆虐。一想到自己身上趴了一只猎杀者，艾萨克顾不得身体的伤痛与虚弱，手慢脚乱地从一堆骨灰里爬出来。

    此时的仓库内是“一片安详”，金属构造都被烧得通红，黢黑的火箭发动机部件碎片炸的到处都是。仓库里、走廊内除了融化的金属什么也没有，尾焰和喷流把那些尸变体打扫得真干净。艾萨克检查了自己的装备，切割机和聚变光束炮都报废了。回头看向维修站，猎杀者已经化为一堆灰烬，但在那小山似苍白的骨灰下，仍旧鼓动着什么东西——猎杀者还有残余的组织，正在再生。

    “妈的，你就是不死是吧。”艾萨克咒骂一句，不敢逗留，一头钻入燃烧着余火的走廊，向机场机库赶去。

    或许是火箭仓库一战扫清了附近的尸变体，手无寸铁的艾萨克没有遭遇任何敌人，顺利地来到了目的地，可空荡荡的机库却让艾萨克看傻了眼。没有交通艇，没有丹尼尔斯他们的人影。

    “妈的，凯恩这个王八蛋耍了我！”艾萨克焦急地在机库里寻找任何可能的线索，却看到在不远处有一个趴在地上人……是凯恩！艾萨克一瘸一拐跑上前察看，只见他背部中枪，心脏被打穿，死于大出血，他手里还紧紧握着武器，像是被偷袭。

    “有内鬼，石村号上有内鬼”哈蒙德的话在艾萨克脑海中响起，“勇气号是来杀人灭口的”“政府怎么知道石村号坐标”……

    “妈的，丹尼尔斯……”

    艾萨克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他安慰着自己，或许丹尼尔斯和克罗斯只是以为自己死了才抛下自己，凯恩是由于发病才被杀。

    他连忙联络丹尼尔斯：“丹尼，克罗斯，你们在哪里，我还活着，我已经到咱们约定的机库了。”

    通话器里传出了丹尼尔斯的声音，但语气比冰还冷：“哦，艾萨克，你居然还活着，我们已经出发了。”

    “你们……到神盾七了吗？没飞出多远的话就快回来接我，机库里没有尸变体，运气好的话咱们还能带上妮可……”

    “不，艾萨克，”丹尼尔斯打断了艾萨克，“我要带着神印回地球，我不回来了。”

    “什么……你他妈的是个叛徒，克罗斯呢？”

    “我不是叛徒，艾萨克，我一直都为地球政府工作，我的目标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带回神印。”

    无助和震惊让艾萨克浑身无力，瘫坐在地上，他用近乎乞求的语气说：“丹尼，你救过我的命，我不相信你是这样的人，神印必须送回神盾七……神印你可以带走，但那艘船是唯一的出路，我求你，至少把妮可带上，我求你！”

    “不，艾萨克。相信我，跟我走是最坏的选择，政府永不结束的严刑逼供会让你生不如死……艾萨克，你是个优秀的工程师，你会找到办法出去的。”

    看到丹尼尔斯拉黑了自己，艾萨克彻底绝望。他给了自己两巴掌，随后仰面躺倒在地上，尽量让为数不多的血液流进大脑，帮助自己思考还能有什么出路——到底如何拯救自己和妮可……哪怕是牺牲自己。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