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萨克，你听得到吗？”

    妮可的呼唤从通话器里传来，把艾萨克从深邃的迷茫中唤醒。他急忙回应：“我……妮可，你在哪里，你受伤没有？”

    妮可的声音平稳，语气温柔，“我就在机场的导航台里，你看到我了吗？”

    艾萨克站起身，看向机场大门的方向，在离地三层楼高度的落地窗内，妮可正在朝自己挥手。

    “你有武器吗，宝贝？别动，我马上过来！”艾萨克像是看见了救命的稻草，拼命奔跑到了导航台。

    当电梯门打开，看到妮可的一瞬间，艾萨克感觉眼前画面是如此的不真实。这是不是幻觉，自己莫非想妮可想到发疯了？妮可看艾萨克呆楞着，便摘掉防毒面罩，迎上前拥抱住了爱人。妮可看着艾萨克的左臂，心疼得嘴角一撇，泪如雨下，温柔地用手掌摩挲这艾萨克的上臂。

    “妮可，我好想你，我……”艾萨克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掀开面罩，喜悦和愧疚在心口交织，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对不起，我搞砸了……唯一的飞船被……我会想办法的，你一定相信我。”

    妮可注视着艾萨克的双眼，安慰道：“哦，亲爱的，这不是你的错。你尽力了，至少有人得救了。”

    “我们应该找个地方，把门堵死。既然有人逃出去，总会有人来的，我们只需要撑到那个时候……”艾萨克十分慌乱，声音都在发抖，他左顾右盼，把妮可护在身前，生怕再有闪失。

    “你忘了吗，艾萨克，”妮可用双手捧着艾萨克脸庞，安定他的心神，“那艘船隶属于石村号，我们可以利用更高的权限远程控制那艘船。”

    艾萨克一拍脑门，如梦初醒，赶紧在操作台上忙碌起来，为自己设置导航系统。随着指令的发出，屏幕上显示交通艇已经强行切换为自动驾驶，正在原路返回石村号机库。

    “你干什么，艾萨克！”丹尼尔斯的怒吼从通话器里传来，“你已经疯了，就和凯恩一样！”

    “我不想伤害你，丹尼尔斯，”艾萨克回答，“只要把神印送回神盾七，咱们可以一块儿走，我和妮可会隐姓埋名，你不用……”不等艾萨克说完，丹尼尔斯就切断了通讯，数据显示交通艇逃生舱被发射了出去。

    “她……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艾萨克低下头，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付出了这么多代价，牺牲了那么多人，活下去的机会明明就在眼前……”

    “已经不重要了，”妮可来到艾萨克身边，扶着他的肩膀，“现在船和神印我们都有了，只需要把神印放回殖民地，再把那悬空的大陆安稳降落到星球表面，一切就都结束了。我们又团聚了，这一次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艾萨克转头看着妮可，双眼饱含热泪，为了这一刻他历经磨难，而远走高飞的时刻就要到了。

    没过多久，装载着神印的交通艇飞入了机库，稳稳降落在甲板上。而等在此处的艾萨克正手持脉冲步枪，警戒在妮可身旁。待到交通艇打开舱门，艾萨克抢先一步上船搜查，他担心发射逃生舱只是丹尼尔斯的障眼法，更害怕丹尼尔斯留下诡雷。

    飞船内部空空如也，不见丹尼尔斯和克罗斯的身影。她俩撤离得很匆忙，丹尼尔斯甚至把自己的外套忘在了座椅上。确认安全后，艾萨克把妮可护送上船，交通艇缓缓升空，向悬空大陆上的殖民地进发。

    艾萨克终于带着妮可离开了石村号，紧绷的神经得以舒缓。他设定好航线，然后吃力地摘下头盔。身下奢华的真皮座椅异常舒适，把疲劳感放大了无数倍，困意爬上了艾萨克后背。

    “没关系，艾萨克。你睡一会儿吧，到站我会叫你的。”妮可坐在副驾驶，摘下手套，伸手轻抚艾萨克额头。

    “我没事，倒是你该好好休息，你被困在石村号上这么久……”艾萨克还想坚持，但额头上妮可手掌温暖又柔软，让他一阵一阵的发晕。

    “我很好，我一直相信着你会来。你做到了，我真为你骄傲，现在……放轻松……”妮可的轻语吹拂着艾萨克每一根神经。

    “我做了那么多错事，你会怪我吗？我让你踏上了石村号，亲手把你推进了火坑。啊……达拉斯，他还活着吗？他救了我的命，现在我抛下他了，把他扔在石村号上不管了……哈蒙德，我如果动作再快一点，行动再小心一点，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我独自拿着零件离开了勇气号……凯恩说的是真的吗？把这块大石头送回神盾七，去……去镇压恶灵，哈哈哈……丹尼尔斯，你带着克罗斯去哪里了，你就不能放过我们吗，政府想干什么……神印，一切都因你而起，你是什么，神的造物，还是外星人的武器？太疯狂了……我看到的那些东西……男男女女、高矮胖瘦，他们的脸，他们的眼睛……变成一头虫子？我……不接受，我不能让妮可变成那样，一堆烂肉，骨头和血肉都粘在一起……我在哪里，我是不是死了？变成一头巨大尸变体的一部分……和妮可融合在一起，这也不错，要是她没有成为我的一部分呢？我要去找她，拖着我的身体去找她，我看到她了……我找到你了，把你……把你……融为一体，聚合归一……我他妈在想什么！”

    艾萨克一拳锤在肋骨折断处，剧痛把他的大脑从混沌中惊醒。他蜷缩着，捂住伤处，上身趴在驾驶台上，冷汗从鼻尖滴落到大腿上。

    “你怎么了，我去拿急救包……”

    “没事的，亲爱的，我没问题。”艾萨克缓缓直起腰，遥远的城镇已经沙尘中隐约可见。随着行星运动，神盾星系的太阳让艾萨克眼前的大地进入了白昼。殖民地坐落在一片荒漠山谷中，四周既没有水泊，也没有植被……被裂解的行星也不可能存在这些东西。

    殖民地外围密集排布着一座座“重力电梯井”，一根根发光的重力索穿过它们，把殖民地所在的地壳板块提升到空中。殖民地里的建筑都是标准的预制房，简单粗犷，快拆快建。带有穹顶的中心建筑还算雄伟，面积广大，天线耸立。工人居住的板房和劳动生产用的厂房和仓库，则同一旁堆放的集装箱只有大小的分别，密集的铁路轨道像血管一样把城镇各个建筑互联。

    而在殖民地角落里有一片漆黑的阴影，根据凯恩给的资料，那就是神印被第一次发现时所处的矿坑。

    神盾七殖民地被沙尘暴所笼罩，风速太快，矿坑周围高耸的石柱和矿山太多，又看不清矿坑内部地势。为了安全起见，艾萨克驾驶飞船停在了离矿坑最近的一处停机坪。

    “妮可，听我说，”艾萨克转过身看着妮可的眼睛，一字一顿地严肃交代，“我现在下去，把神印运回原处，然后……”

    妮可满脸的担忧，拉着艾萨克肩膀，摇头抗议。

    “听我说，”艾萨克右手轻抚妮可脸庞，“你得看好飞船，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你要相信我，我会回来的，我们一起离开。去他妈的邪教、去他妈的公司、去他妈的地球政府，我们人间蒸发，远走高飞！”

    不等妮可回应，也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艾萨克把头盔压回头顶，背起脉冲步枪，头也不回地下了船。他找到一辆运输车，将其开到飞船正下方，控制飞船货舱里的机械臂将神印稳稳安放到车的货架上。

    铰紧已经锁链，能够确保万无一失了，艾萨克坐上驾驶席，见妮可没有跟来，长舒了一口气。他轻踩油门，缓缓驶进了眼前破败的鬼城。

    道路上摆放着路障和刀刺网，断肢还包裹着公司安保的制服。警车被掀翻，烧成一堆废铁，被吊在路灯和线缆上的尸体只剩下绳索捆绑着的脑袋和部分脊椎。房屋墙壁喷涂着绝望的标语，还有神印相同的图腾和符号。透过玻璃窗向室内看去，里面一片狼藉，血和内脏散落于家具和地面。街道遍布弹孔，燃烧和爆炸留下大片大片的漆黑弹坑。坠毁的巡逻船在房屋上留下大洞，倒塌的塔楼斜靠在建筑屋顶。地上的血渍和脚印密密麻麻，通向无数偏僻的角落和管道。这曾是一片末日战场，如今只剩下残骸。

    狂风呼啸的声音和沙砾碰撞金属的声音充斥艾萨克双耳，但慢慢有不和谐的响动隐约夹杂其中。艾萨克紧张地架起步枪，扫视四周。

    一只只尸变体从断壁残垣里陆续爬出，它们有的还穿着警用护具和工人制服。艾萨克离矿坑已经很近了，绝不能被困在这里。他没有第一时间还击，而是加快了速度，希望可以把尸群甩掉。

    刚爬出的尸变体像是没有睡醒，动作僵硬行动迟缓。但仅仅过了几秒，就爆发出刺耳的尖叫，蜥蜴般手脚并用地飞快逼近艾萨克驾驶的运输车。艾萨克见状开火反击，涌来的尸变体陆陆续续被打断下肢，跌倒在地，但更多尸变体在艾萨克换弹的间隙爬上了运输车。

    “神迹”发生了，艾萨克看着爬上运输车的尸变体动作越来越慢，醉汉一样摇摇晃晃，最后连骨刃都没法稳稳钩住运输车货架。艾萨克转动方向盘，轻松把这些挂在车上的死灵甩了下去。运输车前方的尸变体也一样，在艾萨克驾车靠近时浑身无力地倒在地上，被运输车碾过，化为一滩骨肉泥。

    艾萨克被眼前的诡异的场景惊呆了，难道真的如凯恩所说，神印是这些怪物的克星？尸变体见无法截住艾萨克，居然四散退去，纷纷隐没在各处缝隙和管道口里。

    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艾萨克穿过蜿蜒的矿场入口小径，抵达了目的地——挖出神印矿坑。矿坑四周怪石嶙峋，岩壁上矿机开凿留下的刻痕像是巨兽留下的爪印，各色矿藏在岩层截面显露出来，那都是另公司垂涎三尺的宝藏。矿坑内有一处坍塌产生的大坑，深不见底、漆黑一片。洞口周围是金属铸造的框架和绞索，用来防止灾害进一步扩大。

    “这里应该可以了，希望这狗屁神印不要太挑地方。”艾萨克把运输车停在了深坑不远处，持枪下车。一座控制中心就坐落在不远处……一间面积不大的单层建筑，里面是控制殖民地各处工业设施的电脑终端，中心矗立着一座四十米高的天线塔。通过操作那里的重力索控制台，就能让脚下的大陆安稳降落回神盾七星球上去。

    离开了神印，意味着不再有“神迹”保护。艾萨克生怕那些尸变体追杀过来，咬牙硬挺着用冲刺的速度赶到指挥中心。

    艾萨克感觉自己好像快到极限了，心律不齐，视野发黑。双腿只是机械重复着大脑给出的指令，麻木地交替着，踩在地面上没有一点实感。

    “就快结束了，就快结束了……”艾萨克在脑海中不断重复这句话，以此勉励自己。

    抵达控制台跟前，艾萨克把步枪靠在脚边，顾不得休息，气喘吁吁地设置自动程序。“快要……结束了……做完这一切，我就回到妮可身边，离开……”

    “不准动，艾萨克！”丹尼尔斯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艾萨克不禁闭上眼睛，露出狰狞的痛苦表情。

    “你到底要干嘛，你就不能放过我吗，也放过你自己？”艾萨克僵立在原地，向背后的“救命恩人”喊话。

    “把武器踢远点，取下头盔，举起手慢慢转身，”丹尼尔斯命令道，“我没有办法，我有我的苦衷，今天我必须带走神印。”

    艾萨克一脚把脉冲步枪踢开，又摘下头盔放在控制台上，摊着右手，缓缓转过身来，只见丹尼尔斯站在离自己不远的指挥中心大门处，用手枪指着身前克罗斯的头。克罗斯被反铐双手，眼神迷离，流着口水，像是被注射了药物。

    “是你杀了凯恩，现在你也要杀了无辜的克罗斯和我吗？”艾萨克用尽气力高声质问，“神印有多危险你也看到了，你如果把这外星玩意儿交给那个操蛋政府，会害死多少人你知道吗！”

    丹尼尔斯看着艾萨克，冷笑一声说：“不，这神印是人造的——两百年前旧日政府的杰作。旧政府倒台前把它扔到了这里销毁，还清除了一切档案，两百年后这里居然被碰巧发现了。神印重见天日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与其沦落到那些疯子手里，被政府收容明显是更好的结局。”

    说罢，丹尼尔斯平移枪口瞄准艾萨克，威胁道：“放弃吧，艾萨克。从登上石村号那一刻，你们就已经做不回平头老百姓了。咱俩文明一点，你把飞船的位置和权限交给我，省的我费力气去破解你的系统。”

    艾萨克又急又气，瞪着血红的双眼，浑身颤抖着说：“你休想，你休想伤害我的家人……”

    克罗斯听到了艾萨克这句话，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她突然转身，用自己的身体压向丹尼尔斯持枪的手臂。丹尼尔斯扣动扳机连开数枪，子弹打穿了克罗斯的胸口，团团血污在她后背晕开。

    艾萨克抓住克罗斯舍命换来的时机，飞扑上前，右手擒住丹尼尔斯持枪手腕，想靠自己拥有外骨骼的力量优势将其缴械。但丹尼尔斯手臂爆发出惊人力量，把艾萨克拽翻在地……她那看起来轻薄柔软的制服暗藏玄机。艾萨克即使重重倒地也不松开手指，他一面紧握丹尼尔斯手腕，一面抬起双腿扣住丹尼尔斯肩膀，终于利用自己的体重优势让丹尼尔斯失衡摔倒。

    手臂吃痛的丹尼尔斯手指力量放松，艾萨克瞅准机会立刻用牙齿撕咬丹尼尔斯拇指，致使手枪掉落。身为政府特工的丹尼尔斯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核心发力，在地面上调转身体，一记猛踹命中艾萨克下颌。艾萨克遭受重创，意识模糊，身体僵直，放丹尼尔斯摆脱了地面缠斗的困局。

    丹尼尔斯眨眼间便拾枪起身，朝艾萨克扣动扳机，但枪里已经没有了子弹。一模腰间，备弹也不见踪影，回头一看，弹匣掉在了克罗斯身旁的血泊中。丹尼尔斯刚想去拿，却看见自己的弟弟站在克罗斯身旁，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自己。

    “滚开，鬼影，你早就死了！”丹尼尔斯大吼道，快步上前捡起弹匣，但巨大的精神压力让她双手剧烈颤抖，怎么也不能把弹匣插入手枪。

    “妈的……”艾萨克的声音传来，引得丹尼尔斯转头看去。不知何时艾萨克已经爬到了控制台，上半身靠右手挂在台面上，两条瘫软的腿勉强给了身体一点支撑。

    艾萨克吐出一口混着碎牙的鲜血，喃喃道：“统一教，CEC，政府……都他妈是些杂碎，都别想得逞……”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朝通话器喊道：“妮可，我上船了，立刻起飞！”

    说完，艾萨克一拳砸向控制台上的硕大黄底红色按钮。丹尼尔斯脚下大地震颤起来，她看到天边一条条明亮的犹如天柱的重力索渐渐暗淡，直至完全熄灭。艾萨克关闭了重力系统，整块殖民地大陆马上就要化为一颗巨大的陨星坠落在神盾七上。

    “狗日的疯子，你干了什么！”丹尼尔斯把弹匣塞入手枪，上膛后瞄准艾萨克，“马上让飞船来接我们，快！”

    还不等艾萨克回应，一条长长的触手不知从何处伸来，将丹尼尔斯卷起。她惨叫着，被拖出了控制中心，不见了踪影。艾萨克的身体渐渐漂浮了起来，他匆忙抓住身旁的护栏才停止上浮……这不对！重力系统尚未完全关闭，大陆还没有开始自由落体，怎么会有如此严重的失重。

    天空中突然亮起红光，发出红光的那个光点，居然是神印。神印陀螺般旋转着漂向高空，爆发出惊人的红色能量，这能量扭曲了重力，让艾萨克、无数残骸和混杂其中的尸变体都飘向空中。

    矿坑里的大洞里忽然爆发出鲸鸣般的高亢叫声，在矿山深谷间回荡。紧接着一头或许有百米高的巨大尸变体从深洞中钻出，那就是失踪的殖民地居民吗？尸变体像是一棵血肉凝聚成的参天大树，巨大的躯体和漫天挥舞的触手遮天蔽日。十几米长的，咀嚼着几十上百具凄惨尸体的大嘴发出着能够污染人心灵的恐怖鸣叫。这无数的血肉，都在向神印靠拢、聚合，好像要在天空升起一轮遗体编织的满月。

    艾萨克注视着“血月”，发自内心深处地被这景观震撼。“这就是聚合归一吗……”可他突然注意到旁边一艘小小的飞船在天空中飞行，妮可竟然开着船来寻找自己。

    “不要管我，马上离开！”

    在神印引发的引力漩涡摧残下，妮可的飞船摇摇欲坠，再这样下去不是坠毁就是撞上血月。艾萨克看向控制台，急中生智，顺着身边栏杆艰难爬回到控制台。他远程接管了一台裂解山脉用的重力索鱼叉，将其对准血月，可能量不足，无法发射。

    看着天空中即将失事的飞船，艾萨克把一切都抛诸脑后，直接将鱼叉炮台动力管线接入重力系统，然后紧急引爆了一座重力索电梯井。剧烈的爆炸引发了连锁反应，天边接连升起蘑菇云，天空中一根根重力索爆散为大片闪烁的蓝色光子。

    汹涌的能量把炮台里二十米长的鱼叉炸到空中，但没有命中血月。可连接鱼叉的重力索过载爆散时，似乎打破了血月的某种平衡，这巨大的肉块在空中崩解，卷起混杂着碎肉残骨的猩红血雨。与此同时，艾萨克脚下的大陆也终于失去了来自石村号的牵引力，“天空之城”正疾速撞向自己母星的怀抱。

    艾萨克由于体力不支松开了手，激荡的乱流把他卷到半空。艾萨克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一会儿是耀眼的太阳，一会儿是深色的大地，还有无数遗骸和断裂的触须。飞沙走石、血雨腥风，艾萨克无助的像是龙卷风里的一片小小树叶。

    正在失神时，艾萨克后背猛的撞到了坚硬的金属表面，居然是妮可驾驶的飞船。他回过神来，不停地挥舞手臂试图抓住什么，但自己只是顺着飞船表面打滑翻滚。

    终于在快要被卷进尾焰前，艾萨克用右肘钩住了飞船表面的一处挂架。飞船舱门缓缓打开，艾萨克顶着狂风沿飞船表面奋力攀爬，风吹得他睁不开眼，只能凭直觉向舱门大概方位靠近。

    手臂、双腿、胸腹、后背，艾萨克感觉自己每一处肌肉群都在痉挛。原始的求生欲和现代的外骨骼，支撑他无比艰辛地攀登每一步。艾萨克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妮可名字，终于坚持到了把右手伸进舱门。

    艾萨克咬紧牙关，破损的下颌骨与裸露的牙龈被挤压，传来钻心的疼痛，让他右臂爆发出所有潜力，把自己快要散架的身体拖进了船内。等不及喘口气，艾萨克跌跌撞撞冲到驾驶席，操控飞船全速驶离殖民地。

    加速度又一次把艾萨克按在椅背上，眼前的天空渐渐黑暗，一颗颗闪烁的星星明亮起来。小小的石村号出现在眼前，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现在也被抛到身后。

    飞船下方突然亮起茫茫白光——大陆撞上了神盾七。巨大的能量将无数巨石砸到太空中，飞船外壳像是历经瓢泼暴雨似的哗啦作响。“求求你，随便什么神，千万别让飞船被击毁，求你……”艾萨克着魔似的祈祷着，呼吸急促，一缕缕口水挂在嘴边。

    慢慢的，船壳的噪音安静了，驾驶舱内只剩下故障报警声和艾萨克自己的喘息声。这艘小船离开了所有危险区域，在太空里静静飘着。

    艾萨克扭头看向妮可，她已经歪着头在副驾驶座椅上昏睡了过去。胸口均匀地起伏着，脸上是一道道干涸的汗渍。

    艾萨克关闭了飞船的所有报警，然后又一次转头看着妮可。他摘掉手套露出手指，颤抖着伸向妮可。在接触妮可发梢的一瞬间，柔软酥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艾萨克的情绪在瞬间喷涌而出，过去的一切让他担心此刻只是幻觉，但真实的妮可终于让他有了安全感。艾萨克把右拳堵在嘴上，无声地抽泣恸哭，混着血污的红色眼泪滴滴落下。

    “该干正事了……”艾萨克如此想，他用手掌抹了抹脸，擦去涕泪，平复心情。这艘豪华小飞船可是有冲击点引擎的，但想找一个不会轻易被政府上门的殖民地还真不容易。“走一步看一步吧。”艾萨克安慰自己，此时他突然想到，必须把身上所有有关石村号的资料删个干净，现在的情况是知道的越多越危险。

    艾萨克打开了自己的RIG个人界面，一份份整理里面的资料。可一部视频资料吸引了艾萨克的注意——从妮可办公室里找到的《致我的艾萨克》。他记得自己明明看完了这个只有一分半的视频，但文件属性显示这个视频有五分钟。一种不明的预感驱使着艾萨克点击播放：

    妮可憔悴忧伤的脸出现在了视频里。她驼背坐在桌前，声音略微嘶哑，强忍悲伤却难掩哭腔。

    “艾萨克，是我，我真想和你说说话……”

    “真的对不起，我好难过……所有的一切……我很抱歉，我只想和你说说话……”

    妮可情绪略微失控，抿着唇噙着泪，左顾右盼，像是要找人倾诉，可屏幕里的她孤身一人。

    “全乱套了，一切都崩溃了……我看到……这些怎么会是真的，我不相信……”

    “所有人都想不到……就……就那个……那个东西……”

    “我尽力了……我想了所有办法……我……”

    “研究如何与之交流……可我不想……”

    “我告诉自己，一定有别的办法……避免聚合……”

    “但祂告诉我‘停下吧’，也许祂说得对，我应该遵从。”

    画面里，妮可的眼睛失去光彩，变得空洞，神情万念俱灰。她从桌上拿起一支空注射器，拉动活塞吸满空气。看到这一幕艾萨克瞪大了双眼，心脏狂跳。

    “我爱你，艾萨克，但我不知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你了……我永远爱你。”

    妮可将针头刺进前臂，推动针筒向血管注入空气。空气血栓让妮可双眼紧闭、牙关紧咬，揪着心口痛苦地在座位上抽搐起来，直到停止了挣扎，再也没有一点生命的气息。

    目睹一切的艾萨克感觉自己被抽走了魂魄，瘫坐在座椅上。眼前的世界突然“散开”了，一片模糊，无法辨认。他僵硬地扭过头，看向妮可所在的位置。副驾驶的位置上有个模糊身影，似乎是妮可的轮廓。“她”坐直了身子，好像在和艾萨克对视。

    艾萨克伸出手臂想要拥抱妮可，妮可也张开双臂扑向了艾萨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