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月下立誓
大眼兄道:“公子,眼下该当如何,我全听你调遣。”
井克尔斯没空搭理他,索性将桌上的酒坛夺过来,仰脖子一饮而尽。
这潭水下肚,反而让思绪沉静下来。
不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没有一种可能:
要么是他俩抛下井克尔斯,自己开溜;要么是他俩没有抛下井克尔斯,被秦兵抓了。
这是一道只有两个答案的选择题,井克尔斯怎么选都为难。
咕噜咕噜,又是一坛酒。
有了!
“大眼兄?”
“公子请讲。”
“如今危机时刻,你可愿为前辈与奈儿姑娘走上一趟?”
“公子尽管吩咐,上刀山下……”
井克尔斯没工夫听他宣誓,打断他说完,打发他出去找人,说不定父女俩被秦兵捉住了,看看能否借机解救。井克尔斯则留在客栈,等他们的消息。
大眼兄二话没有,搓掉嘴上的碎肉,摇着肥头醒一醒,提上他那把砍刀便出了客栈。
目送这潇洒的背影走远,井克尔斯再饮一杯,心中默念,壮士,愿你归来无恙。
……
“井克公子”,忽然听得客栈外有人在喊话,声音极弱。
可能是幻听罢了,井克尔斯又是一大口酒下肚,腹部火辣辣的。
“井克公子”,好像真有其人在喊话。
井克尔斯出门查看,见得奈儿姑娘强撑在门框上,满脸是血。
“奈儿姑娘?你受伤了?何人所制?”
不管发生了什么,还能等到奈儿姑娘回来找他,井克尔斯一颗心终于落地。
“公子,公子快救我父亲。”
井克尔斯想扶奈儿姑娘先回客栈处理伤口,再想办法出去解救山羊胡。
但奈儿姑娘自知满脸是血,要是这般模样走进客栈让人撞见跑去报官,岂不引火烧身。
井克尔斯也不经过奈儿姑娘同意,一把抓起奈儿姑娘的小脚,脱去旧鞋,换上白日新买的布履。
奈儿姑娘道:“公子,不可。”
“旧鞋已然破底,有何不可?”井克尔斯把已经穿破鞋底的旧鞋摔在地上,居然有些气恼。他居然会为一个刚认识不仅,谈不上友,更无亲缘的女孩如此不爱惜自己而生怒。
“公子,奈儿铭记公子之情义,恐难以相报,只得伤了公子心。”
奈儿姑娘两眼汪汪地看着井克公子,声音夹杂哭腔。
“姑娘仁义善良,救我性命于乱世在先,区区一双布履,何足挂齿。”
井克尔斯拂袖擦去奈儿姑娘脸上的血迹,随她一同前往去解救山羊胡。
俩人来到一处桥洞,翻来覆去找了许久,就是不见山羊胡的踪影。
幸好,山羊胡并非被秦人捉住,而是在打斗中受到重创,只得躲在这桥洞之下,待奈儿姑娘回客栈搬救兵。
“我走时,父亲明明就在此地,现已不见身影,莫不是又让那秦兵捉了去。”
奈儿姑娘急得哭出声。
“姑娘莫急,你我再找找,不会有事的。”
这是一座木质结构的河桥,桥内有几根粗大的木梁作为支撑,梁上似有间隙,容得人进入藏身。
井克尔斯从桥的这头扫到桥的那头,一个细节不放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桥洞底下,见得一小块与桥体颜色有区别的黑点悬挂在外。
井克尔斯问:“奈儿姑娘,你看那是何物?”
奈儿姑娘道:“好似一条腿?”
是的,很像是一条人腿,只是桥梁太高,站底下看不清,奈儿姑娘想上上不上,井克尔斯更是无从上去。
不对,那到底是不是一条人腿?
如果是,何人之腿?
我们都上不去,身负重伤的山羊胡能上去吗,这是个大问号。
“父亲,父亲……”
“奈儿姑娘,前辈身负重伤,可还上得桥梁。”
“公子,我父亲轻功了得,只是受了重伤不宜长跑,一时飞檐走壁可难不倒他。”
那就是了,应该就是山羊胡。然,叫到现在未曾应答,还耷拉着一条腿出来。
不妙,死了?
“前辈,前辈,前辈……”
“父亲,父亲,父亲……”
情急之下,井克尔斯捡起小石子,一把洒去,也不知道打中没打中。
“何人在此?”
黑暗中,发出一声铿锵有力的怒吼。
“父亲,井克公子与我前来救你啦,你快下来呀。”
原来山羊胡只是睡着了,还活着。
“噗”地一声响,山羊胡从桥梁上飘然而落,好不潇洒。
“公子,又得公子相救,老夫无以再言谢。”
“前辈不必如此,我本走投无路,承蒙前辈不弃,允我同行。”
轻功了得不假,腿脚却已经不行了,难怪刚才就那般挂着。井克尔斯与奈儿姑娘一人一半架着山羊胡打算返回客栈。
“公子且慢。”
“前辈有何指教?”
“老夫这等伤势,断不可就此回客栈,暂且借宿破庙,躲过一阵再做打算。”
也对,这种情况,万一在客栈被人揭发可就麻烦了。
栎阳城内虽然没有成片的寺庙,但战乱导致家破人亡,出现无人居住的废弃破房倒是不少。不多时,三人便寻得一处荒草丛生的小院住下。
“对了,公子,大眼可是还在客栈?”
若非奈儿姑娘这一问,井克尔斯已经把大眼兄给忘干净了。大概他还在外头满栎阳城找人呢,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让这大哥再闯出什么祸害。
当然了,也希望他平安无事。
如果说了大眼兄还在外面找他们父女俩,那奈儿姑娘是不是又得跑出去找他回来,不让去,她又得难过。如果不说,那只是井克尔斯一个人过意不去。
井克尔斯道:“噢,姑娘放心,大眼兄准是在客栈呼呼睡大觉。”
好吧,最终还是井克尔斯扛下了所有,坏人就让他来当吧。
安顿两人睡下后,井克尔斯独自走出来,打算跑一趟客栈,去把大眼兄找回来。
“公子?”
呃?
你不是已经睡下了吗?
看来我这瞒天过海的手法还是太稚嫩,瞒不过奈儿姑娘。
“姑娘,时候已晚,还请早点歇息。”
“公子何往,我愿随行。”
这个?
夜游栎阳城,月下漫步,听上去,其实还挺浪漫的,井克尔斯心中也小有憧憬。
可是,井克尔斯不能再冒险。
井克尔斯说自己没打算要出去,只是心烦睡不着。
奈儿姑娘说,那她愿意陪着说说烦心事。
井克尔斯又改口道,其实也没有什么烦心事,还是早点休息吧。
“公子?”
不知怎的,奈儿姑娘梨花带雨,可怜兮兮地说:“公子可是要弃我与父亲而去?”
原来是害怕我要抛弃你们呢,没有的事,我还怕你们抛弃我呢。
井克尔斯道:“奈儿姑娘,何处此言,定是在下言行有所怠慢,让姑娘心生误会,还请姑娘明示?在下改之。”
奈儿姑娘转身背对着:“我与父亲来秦绘图,流落如丧家之犬,何其凶险,公子多次因我们身陷其中,死里逃生。然,公子若要走,便走之。我定记得公子之相遇之恩,愿,来世再报以公子。”
井克尔斯赶忙走到奈儿姑娘跟前,激动地,抓紧一双小手,冷冰冰的。
“姑娘,在下就此立誓,此生,我若弃你而去,那便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