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展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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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心里的大学

    秋天,光秃秃的阴那山上,一个高高瘦瘦,穿着黑大衣的长发男子正与一个光头和尚坐在一堆由枯叶废枝燃起的篝火堆前,地上放着两个被坐旧的蒲团。和尚的手边放着一本经书,一个木鱼;长发男子的手里握着一柄掉漆的黑拐杖。煞有介事如在进行一场对生命体悟的终极探讨,其实一切都只是为了进行一顿野餐而铺垫。对话时,两个人的眼睛都时不时假装不经意的瞟一下那混着孜然的烤肉,来不及吞咽的涎水从嘴角流到了下巴。秋末冷凝的风不时缓慢的穿过树丛,缓慢的拨动着那本经书的扉页,露出了里面圆圆整整的小篆,一种正气幽然的充斥着这片狭小的空间。香喷喷的肉香却使这气氛变得诡异,好像两国的元首在西门町妓院进行一次改变世界的会谈。

    旺盛的篝火烤得他们脸上发红,随着气流的波动,时而黯淡,时而昏黄。看着像两只发情的斑腿树蛙——一会儿变成青嫩树叶,一会儿又变成晦涩的树皮。

    篝火上面的一个钢架子上摆着一只烤羊腿和两只褪了毛的鸽子,旁边的地上有两个酒杯和两瓶红酒,不远处的小溪旁还有一地的鸽子毛。

    在场的两个人,一个是了空和尚,一个是我。

    鸽子是我杀的,毛是了空和尚褪的。羊腿和红酒来自于超市,用的是我银行卡上所剩不多的钱,鸽子则不需分毫,来自于鸽粪泛滥成灾的人民广场。从22世纪,意大利水城威尼斯的圣马可广场的一场生物学论战爆发后,得到全世界一致性的支持。我们所居住的这个城市——潍城。也因此响应号召,成为了另一个鸽子城。潍城里的小孩出生,闻到的第一个气味一定呛鼻的鸽子粪便的气味,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大概也是鸽子的咕咕声,鸽子翅膀的扇动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生物也是那白的,灰的鸽子。满世界的鸽子就像那剪不干净的脐带般缩在我们的肚脐眼里,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有时候出差,走在上空没有鸽子盘旋的地方,就会感觉好像树上没有了叶子那般怪诞,就像这树叶脱落的怪诞秋末。我想在全国十七个鸽子城长大的居民大概也和我一样的感同深受,看到城市标志那座百米高的鸽子叼着橄榄枝的哥斯拉巨兽般的建筑有的只是怪诞和莫名其妙,一定不会联想到毕加索那个特立独行的怪艺术家,也一定不会联想到战争与和平那张剪纸般的奇怪坚硬的画作。而世界的格局趋势会因为一只鸽子而改变,听起来就像是买肯德基的晚粥送麦当劳的早餐优惠卷一般不可思议。但事实确实是因此而改变了,且是一场人类进化史上仅见的大风暴。再过一百年,全世界的一百多个国家都在研究如何“文明”的抵抗这些和平象征者的快速繁衍和另外一些生物入侵带来的隐患,无暇顾及在他国边疆天高皇帝远犄角旮旯的地方偷偷圈下一点地皮来扩建疆土,甚至以归还前几次战争掠夺的土地来昭示一丝临时联盟的友谊,在学生课堂上增加对他国友谊褒扬的课程,举行辩论会,获胜者直接特招为国家一级公务员的活动。如此往来联讨了三个月,百国联盟终于在2313年11月3号成立,那夜举世同庆,首先就是以一场华丽盛大的烟火来对天空翱翔的鸽子进行了一次彻夜不眠的轰击。

    诸多鸽子的高伟雕像在此后慢慢被拆迁,废置。人工干冰被集束起来冲洗自由女神之类的伟岸雕像和建筑,美国人的电视上到处都有举着横幅面对女神像支持的声音,他们高喊着:America,America...声浪像世界杯的疯狂球迷的呐喊,刺破了我人生的最后一个秋天的秋末,我坐在摇椅上,走在街道上,坐在轿车里,那咖啡,那冷凝的空气,那浓厚的烟味都好似带着震荡的余波。鼓噪耳膜,怪异不已。

    其实关于鸽子悍不畏死的事情,很早之前就有了征兆。这年头所有物什的心理仿似都是相通的,就像拉基火山喷发前,悱恻缠绵的微震,然后是延续几年炽烈的喷涌。几个月前,大批的老鼠都从阴暗的地下爬出来,汇集在一起,浩浩汤汤的奔向堤口,投入黄河,后来各地的老鼠纷纷效仿,投入附近的河流里。搞得生物保护局不得不将一些老鼠圈养保护起来,天天喂以好吃的食物,播放灌输以莫扎特的土耳其进行曲,亨德尔的铁匠,勃拉姆斯的第五号等欢乐的小提琴曲。以此来换取那过去讨厌的老鼠一丝回心转意的契机。这时我们以一个开心的姿态胜利的活着。撕心裂肺的恋爱。型男安家了。宅男开始了流浪。很多人赚了钱。而有些无疾而终。我们都收获了爱情。世界好了,男孩与女孩平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