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妹妹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各项指标都很正常，咳嗽也许只是身体长期静置导致的代偿反应，如无意外这几天便能醒过来。”

    陈菲闺房门前，陈尚听得大夫的嘱托，忙抓住对方的手练练道谢。

    “好的，谢谢大夫，辛苦你了。”

    说罢，他才扭头看向一旁随队前来的王衍，道：“也辛苦王哥了，这么晚了，还赶过来。”

    “陈菲没事就好。”

    王衍点点头，又看了眼腕表，说：“距离天亮也几个小时了，我索性在你家沙发眯一会，等天明了带你一起回公司查行程表吧。”

    “我就先不去了。”陈尚摇摇头说：“陈菲指不定什么时候醒呢，我打算先去买点好吃的，给她补补。”

    “也是，那我也请一天假吧，明天先帮你把房子收拾一下吧，邋遢死了。”

    翌日，一大清早。

    鸡还没叫，陈尚便打着哈欠从床上爬了起来。

    扫了眼时间，他走出客厅，见王衍像个发动机似的缩在沙发上轰鸣，便蹑手蹑脚绕过他，溜了出门。

    这几天日子虽苦，但陈尚适应得还算不错，至少生活重新有了盼头。

    这其中，王衍功不可没。

    陈尚便想着趁此机会，顺带着慰劳一下他。

    不过刚来到村口，陈尚便不由生出了一丝烦恼。

    前方往左是春风街廉价超市，往右则是集镇所在的方向。

    按理来说，陈菲马上要醒、王衍也在家做客，理应去集镇买些好的回来庆祝。

    可考虑到昨天爆买的一幕，能不能从李庆那脱身都是个麻烦事，因而最后他还是朝左边去了。

    大概是因为清晨的缘故，路上的行人还寥寥无几，顺着村头左转一路走了小几百米，陈尚便再次来到印有‘春风街’字样的门楼下方。

    还没进门，只听到里面的喧闹异常，远远便见得里面的帐篷被一圈又一圈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说怎么路上没什么人，合着都跑这边来了。”

    陈尚颇有些莫名地走入其中，很快瞧见人群中有活跃分子来回穿梭，拿着卷廉价彩印纸页到处派发。

    “大甩卖，清仓大甩卖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倒计时最后一天，全场大酬宾，买一送一，限时限购，抢到就是赚到。”

    “这位小哥看一看，有兴趣就过去逛一逛咯。”

    派发传单的小哥掠过身前，陈尚手里便多了一份色彩略有些暗淡的传单。

    纸面上是深红的底色，映衬出页面正中那占了大半版面的黄褐色榔果，榔果下方则是陈尚先前见到过的一系列制成品。

    他踮起脚尖往人群中心望去，果然发现人群聚集的中心点，就是先前逛过的28号店。

    此刻，随着28号店里两台高功率廉价音响的鼓动，人群也从里到外呈现出海浪般的摆动，显得好不活跃，只是中心处实在烟雾萦绕看不清状况，陈尚对公司的处理结果也还不清楚，便也没再探究，转而直接往肉店去了。

    “老板，来两斤牛肉，两斤排骨。”

    来到摊位前，陈尚往里吆喝了一声，随手将进货单递进帐篷。

    不一会，便见李竹那张熟悉的脸庞拎着两个塑料袋走了出来：“哟，怎么是你？”

    陈尚不明所以地道：“是我怎么了？”

    “是你倒不奇怪，但那边这两天搞活动，你却还有钱来买肉……啧啧，看来工作还挺好哈，来，多送你两根葱，以后常来。”

    我真的不抽那玩意……陈尚本能想开口为自己辩驳，但想到28号的事情真有可能就是因自己而起，却又没说什么，转而问道：“他们家活动是什么时候搞起来的？”

    “就前天。”李竹没什么表情的说道：“据说老头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干不下去了，这才搞这活动清仓回本。”

    “得罪了大人物，准备跑路……”

    陈尚默默点了点头。

    王衍在春风街商户面前确实称得上大人物。

    郊外的秩序与城里其实很不一样，没有所谓的治安署，也没有所谓的职业维护秩序的官方管理者的存在。

    这里的秩序平衡主要依靠两点：

    1是多年来形成的约定俗成的潜规则。

    2是‘公司’的特别管理小队。

    特别管理小队日常主要服务于禁区相关的支援、救助、售后等工作，但由于‘公司’的影响力，以及小队中‘序列武器’的存在，郊外绝大多数的冲突与纠纷也都由他们出面调解。

    当日王衍说是‘处理手尾’，其实就是派的特别管理小队前往调解。

    如今看来，倒是成效甚好。

    不管怎么说，28号关店，减少些烟鬼也是件好事。

    “他们关店这么大的事，你们就没听说什么，比方说为什么得罪别人，得罪了什么人之类的？”陈尚试探性多问了一句。

    “谁有空打听这个。”

    李竹嗤笑道：“他们这些档口干的本来就是缺德买卖，跟禁区关联也深，得罪了谁都不奇怪。”

    “按我说，以他们现在的状况没人找上门就该偷笑了，哪还有功夫去找什么人，你没看到那大字写着‘倒计时最后一天’吗？”

    “除了这些毒虫，咱们谁不拍手叫好？”

    看来我催熟榔果的事并未泄露出去……

    陈尚点点头，知道事不关己，便也没再问询太多。

    不过保险起见，临走之前，他还是再一次来到了28号店铺。

    “这位小哥，对榔果感兴趣？”

    白胡子老板操着熟悉的口吻，出现在陈尚的身前，双方四目相对，却如同初见。

    陈尚见得对方不像演的，摆摆手，丢下一句随便看看便再次挤出了人群。

    这小子……白胡子老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似乎想起了什么，只是沉吟半响却始终得不出结果。

    好一会后，才见他摇摇头，再次回到店门前的音响前拿起了麦克风道：

    “唱起来，跳起来！”

    “大酬宾最后一天，所有商品五折甩卖！”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他粗糙的嗓音经由劣质音响轰隆隆传开，人群一下便再次躁动了起来。

    白色烟雾在人群各处升腾，人们身姿扭曲着、肆意欢呼着。谁都没有注意到，就在此时，就在那廉价音响顶上，一只顶着白色中分毛发的眼珠子，正一眨一眨地扫向在场的一位位顾客。

    翌日，清早。

    伴随着公鸡啼鸣之声，一个干瘦得眼窝深陷的中年男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满身疲惫的他看了眼还略显昏沉的天色转了个身，打算再小憩一会。只是身体刚转过来，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着自己的腰，下意识伸手拨了一下，掌心登时传来了一阵滑腻又怪异的触感。

    他才刚闭上的双眼猛然张开，从地面上坐了起来，扭头看向身后，看向了自己手里抓着的那件事物，瞳孔陡然撑大百倍。

    ——那是一双肿胀了两三倍大的人脚。那脚通体发黑，似乎在水里泡发许久，表面呈虎皮状。视线顺着虎皮上挪，他便见得那双脚的主人瞪得两颗快要突出眼眶的眼珠，青紫色的脸上已然没有了气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