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质问

    知人易，自知难。

    ——赵晔

    一只老鼠，讲述自己的故事，稍微正常一点的头脑，都会以为这是天方夜谭，比痴人说梦更荒谬，但我还是决心一试。《老鼠列传》就应该由老鼠来写，不管情节多么拖沓，思想多么浅显，文笔多么粗糙，都需要尝试一番。毕竟，创作行为本身，对于老鼠及低等动物来说，都有非同寻常的意义。因此，即使司马迁认定冷老师是故事的讲述者，我还是要认真构思的，万一将非分之想变成现实了呢。

    “千万不要小瞧那只老鼠。这么大的一个活人，”朱老师指着孔老师，笑着说道，“不光被老鼠打败了，还被吓傻了呢。”“哪儿的话！我才不怕它呢。”孔老师看着朱老师，“我只是觉得，剥夺了它的生存权，就像剥夺孩子的受教育权一样，是不合适的。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让你成为教唆犯，一尘不染的生命中留下任何污点。”“你不要转移话题。”这样告诫之后，朱老师将脸转向冷老师，“要是把老鼠写出来，再配上人的可笑，肯定会很有特点呢。”

    刚才，我只是对孔老师的多嘴饶舌有意见，现在，我忍不住责怪朱老师的撺掇怂恿：万一激起冷老师的探究欲望，并且真地写老鼠了，我的光荣不就硬生生被抢走了吗？司马迁说的事倘若变成真的，我们老鼠的损失得有多大啊！

    好在冷老师很快就表明了态度：“这个主意虽好，但不切实际。那东西太恶心，大丽才在家里养了猫。”被人称为“那东西”，还被说恶心，并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但这一次除外。冷老师越是轻视我，恶心我，我越高兴。“我家的猫可以借你们用两天，既能帮你们除害，还不要你们承担杀戮的责任。”冷老师笑了笑，补充道，“猫粮，也一并带过来。”孔老师摇了摇头，态度坚决地说：“猫和猫粮都不要。老鼠和我是人民内部矛盾，纯属家庭内政。我们完全有能力解决争端，不需要外部力量干涉。”朱老师笑着对冷老师说：“你听这话多恶心。”

    “以前，我也认为老鼠恶心。”孔老师淡淡一笑，偷换了话题，“但是，现在我才发现自己过去的认识过于肤浅，也许根本就是错误的。”“发生了怎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冷老师疑惑地问，“能让你的认识发生颠覆性的变化？”孔老师正要说话，里面的门被拉开，孔雅玉走了出来，将手伸到朱老师面前：“给我二十块钱。”朱老师问：“你要钱干什么？”“老师说了，保密。”孔雅玉神秘兮兮地说，但马上，她又改了主意，“我们要做一件培养意志力的大事。”“什么样的事情，”孔老师问，“做上一件，就能把意志力培养起来？”孔雅玉笑了笑，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拿了钱，孔雅玉却不走。孔老师说：“到里面写作业吧。”“我作业都写完了。”孔雅玉得意地说，“数学老师今天请假了，只有语文作业。”“那你到里面读书。”孔雅玉摇头：“我想听听你们说什么。”“我们正说老鼠呢。”听孔老师这样说，孔雅玉急忙转身朝里走，走两步，退转回来，拉着朱老师的手：“你跟我作伴。有老鼠来，你打死它。”

    看到朱老师带上了里屋的门，孔老师说：“雅玉被老鼠吓了一次，心理有阴影了。”说着，开始讲述我遭遇围剿时的奔腾跳跃，危急关头的咬断尾巴，以及对孔雅玉的惊吓，还有一个父亲在女儿受惊后的愤怒，只是没有提到他对我的那些警告。“照你这样说，”冷老师笑着说，“你家这只老鼠还真有灵性了。”“这只老鼠有没有灵性我还不能确定，但它不是我家的，这是铁的事实，必须说清楚。”说到这里，孔老师又把话说了回去，“不过，它能听懂人话，倒是真的。”“它要是能听懂人话，”冷老师笑了笑，说道，“你就把它叫出来，我们一起聊聊，来一场激情洋溢的三方对话。”

    我下定决心，不管孔老师如何召唤，拿什么来诱惑，给出怎样的优惠，我都不出去。如此坚毅，不是我忘了孔老师的脚下留情，而是关乎种族文化发展的大事，我必须做出正确选择，把冷老师写老鼠的念头扼杀在萌芽之前。

    “明星出场，歌星登台，都要给足了出场费才行。这只老鼠虽然比不上一线明星，”孔老师笑呵呵地说，“但也应该给它足够的尊重吧。”冷老师伸出三根手指：“是不是要我再出三十？”“以我对这只老鼠的了解，它不会像某些人那样，屈服于三十块钱的诱惑的。”不管这话是孔老师的玩笑，还是调侃，抑或是明知请我而不能的推诿，我都很感动。毕竟，他的直言不讳，等于承认了我是有骨气的，至少，说明我的境界不是太低。冷老师笑了笑，说道：“你不是老鼠，不能替它做决定。”孔老师忽然想起了旧事，问道：“你出的那三十块钱，郑校长给了吗？他要是没给，我这就给。”“我提这三十块钱，可不是这意思。”冷老师笑了笑，问道，“请你不要怀疑郑校长的人品。”“郑校长言出必行，我哪能怀疑呢？”表明态度后，孔老师问道，“我们在这儿谈论领导，是不是有点傻？”冷老师笑了笑，说道：“傻子在背后骂领导，像我们这样的聪明人，只会在背后夸领导。”说完，自己先笑了。孔老师也笑了。

    笑过之后，冷老师又将话题拉了回去：“让我写老鼠，又不喊那家伙出来跟我对话，你这是存心吊我胃口啊。”“要是愿意，你可以把老鼠请到家中，和它朝夕相处，会有切身的感受呢。”“你不要以邻为壑，将祸水推给我。”冷老师笑着说道，“就让它住在这儿，你继续观察它，分析它，和它斗智斗勇吧。适当的时候，再把你们之间发生的事讲给我听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