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老师问：“它要是咬你怎么办？”“它不咬你，也不会咬我的吧。我一直相信，”冷老师放慢了语速，认真地说，“现在依然相信，真心对待他人，收获的也是真情。”“其实，”孔老师说，“我也拿不准，我这伤，是老鼠碰的，还是它咬的。”冷老师盯着孔老师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想把老鼠借给我，才改变了说法，诬蔑它的？”“不是我不想借。”孔老师理直气壮地说，“你家有猫，老鼠不适合在那里生存。”

    那只猫批评过我，戏耍过我，也给了我诚挚的教导，我对他是又爱又恨，又敬又畏。真正让我对他敬爱有加，真心仰视的，是他对中秀那一对乳房的漠视。一只猫，面对极致的诱惑，在没有任何监督的情况下，能够及时阻止女性的自我暴露，然后，心无旁骛闭上眼，气定神闲睡大觉，那睥睨一切的态度，用任何语言赞美都不为过。毕竟，这个世界上，很多动物，包括人，面对暴露的身体，都无法显示自己的大格局，展现自己的高品位。而猫的两个字，胜过世上千言万语的标榜，猫的一闭眼，胜过人间处心积虑的行动。

    “猫的问题，不是问题。”冷老师自信地说，“猫捉老鼠，是因为饥饿，要填饱肚子，也可能是履行职责，为人类除害，还可能是做个姿态，讨主人一个笑脸。我把猫喂得饱饱的，也不检查它的履职情况，更不关注它的嘴脸，它就有理由一天躺到晚，什么也不干了。”朱老师“扑哧”一声笑了，问道：“你这是说猫呢，还是骂人呢？”“你从不阴阳怪气，更不指桑骂槐。”冷老师笑了笑，说道，“你以为我别有所指，其实是你把猫啊，鼠的，看成了低等动物，以为它们比人类差得太多。”“我自以为是，自欺欺人，”朱老师冷笑着说，“理解不了你们，总行了吧。”“人类对动物的不理解，是因为高高在上惯了。”冷老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有时候也是这样。”“老鼠到了你那里之后，不管闹出什么乱子，你都不要后悔，更不要说是我把祸水引到你那里的。”孔老师笑了笑，“我用‘祸水’这样的词，也许不合适。”“你不要威胁我，也不要在字眼上纠缠了，还是用行动说话吧。”冷老师看着孔老师，认真地说，“你现在把老鼠叫出来，让它跟我走。”

    孔老师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朱老师不乐意了，问道：“你怎么推三阻四的？是不是跟老鼠斗争了几次，反而生出了感情，你不愿意它走了？”孔老师急忙声明：“它恐吓雅玉，就是我的敌人！我跟它只有你死我活的斗争，不会产生一丁点儿温柔感情的！作为我们家的领导人，你不要胡乱猜测，更不要诬我清白！”冷老师笑着点了点头。“退一万步来说，我又不是老鼠王，那家伙怎么会听我的号令？”孔老师放缓了语气，嘴里甚至有了委屈，“它要是听我的，我提出严正抗议的时候，它就离开了！”

    “你要是真心话，”朱老师缓慢而有力地说，“现在就翻箱倒柜，找到它，把它弄死了！”冷老师也在鼓动：“找到之后，我甄别一下，老鼠要是温驯，我就带回去，要是凶猛，我也踏上一只脚。”“这个时候，你就不要掺和了。”孔老师对冷老师说，“爱猫容易，爱老鼠难。”“爱美容易，爱丑难，爱谄媚的容易，爱捣蛋的难，这一点，我还是知道的。”冷老师笑着说，“但是……”“你不是转移话题了！”朱老师打断冷老师的话，大声说道，“孔玉石，你现在就找那老鼠！”“你为什么要这么无情？”孔老师看着朱老师，说道，“老鼠的命，也是命啊。”

    “哼，狐狸的尾巴露出来了吧。”朱老师的语气里，一半是得意，一半是失落。“好吧，我坦白，顺便也披露一个事实：老鼠的智商低，情商更低呢。”孔老师解释道，“上次，我踩着它的尾巴，停了很长时间没踩踏，是不想伤害它，它呢，倒反过来把自己的尾巴咬断了。这次，我打粘鼠板是为了救它，它竟不知好歹，向我发起了攻击，用刀一样的爪子把我的腿抓伤了。”朱老师责备道：“在我眼皮子底下，你竟然阳奉阴违，做出这种事！这比补课更让我失望！”

    “你给学生补课了？”冷老师问孔老师，“为什么要碰红线？”“我就是给白如光补了几次。”孔老师笑了笑，“我没收一分钱，连一口水也没喝他家的，就是抹不开情面，想促一促那孩子。”冷老师点头。“文雅，我知道没把老鼠弄死，对不起你，更对不起雅玉，”孔老师真诚地说，“可是，我这样做，也不是没有理由的。我们不能一边教育学生要爱护生命，一边无情地杀害弱者啊。”朱老师指着孔老师，要说话，一个字没说出来，竟然笑了。

    “这么说，老鼠终究是老鼠，不识好人心，甚至恩将仇报的。”冷老师笑着说道，“为了慎重起见，我们来一个现场考察，看看它的智力如何，情感怎样。”孔老师问：“怎么考察？”冷老师说：“我跟它说一句话，看它能不能出来。”朱老师将脸转向一边，但很快又转回来。

    “老鼠，你两次误会了孔玉石老师，一次害得自己残疾了，一次害得他受伤了。如果你认识到了孔老师的善良，意识到自己伤害了善良，请你出来，跟大家见个面。如果不是太难为情，就顺便跟孔老师道个歉。”这样说了之后，冷老师朝四下里张望，等我出来。

    我知道自己应该出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给孔老师道个歉也未尝不可。可是，我没有动。不是我缺少承认错误的勇气，而是我对冷老师存有戒心。我应该让他断了写老鼠的念头。当然，我知道，无情地拒绝，我不光把伤口划在了孔老师的身上，也烙在了他的心里。这是我永远的恨，绵绵没有绝期。但我别无选择。

    冷老师回到家门前，开了门，正要进屋，一双手蒙住了他的双眼。那手带着茧子，也有力，只一下，就把冷老师推进了门。“好汉，要现金，还是微信转账？”冷老师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些，“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你也不要冲动！”中秀用脚后跟碰上门，想笑，极力忍住：“把衣服脱了。”刻意做作出来的粗重，甚至带了几分凶狠的嗓音挤走了习惯的温柔。“好汉，不要开玩笑。”冷老师循循善诱地开导，“你不伤害我，也是保护你自己，保护你的家人。”中秀实在忍不住，“呵呵”笑了，双乳抵在冷老师后背上。

    门被推开，猫懒洋洋地睁开了眼，却吃了一惊，直立起来，一个倒栽葱，摔了下去。最让我惊讶的是，那家伙头上撞了个包，惨叫一声时，那一对发直的眼睛，还死死地盯着中秀那丰满得过了分的双乳。我不知道他的这副嘴脸，是刹那间遭遇了诱惑，未能缓过神来，还是恢复了本来面目，露出了色欲本相。

    冷老师跑过去，蹲下身，要给猫帮助，但被那一对死鱼般的眼珠吓住了，手臂僵在了半道上。那猫，身子反向弯曲，脖子后仰，头皮拗到了后背上，眼珠外翻，像是随时要从眼眶里冲出来一样。冷老师看着那对眼珠，一时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幸好，中秀从双乳间掏出了那张纸。

    冷老师接过纸，看了一会儿，点头：“写得不错。”回头再看，人不见了。正疑惑，卧室里传来中秀那独有的温柔：“快来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