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尾三部曲之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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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恩爱(3)救援

    受了李兰的刺激,我一改过去的谨小慎微和前瞻后顾,渴了就喝,饿了就吃,肚里一有感觉,就放屁拉屎,全不管气味如何,影响怎样。一夜的放纵,惹恼了朱老师。

    朱老师买来捕鼠笼,我并不在意。粘鼠板对我已经失效,这个看起来威风八面的铁笼子也不会建尺寸之功,尽管笼中放着一颗香气扑鼻的花生米。饵料即灾难,利欲即陷阱,严酷的生活早教会了我清醒地应对诱惑。如果单单是我和捕鼠笼较量,我敢保证,胜利的天平永远会倒向我这边。可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小白竟会成为笼中之鼠。

    小白过来找我,已经让我吃惊,她被反锁在笼子里,更让我不敢相信。但这是事实,残酷的事实。看着困在笼中的小白,我忍不住好奇,问道:“你怎么来到这儿,还钻进这鬼东西里了?”小白笑了笑,说道:“你只能看着我被困死在这牢笼里了。”我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白死去,用尽全力撕咬铁笼。爪子磨秃了,牙齿啃钝了,满嘴满身都是血,我还在奋力拼搏,就像过了半夜还在刷题的中学生。见我伤痕累累仍不愿放弃,小白泪光点点:“不要白费力气了。”我喘着粗气,说道:“没有力气是白费的。”

    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孔老师回来了。”我激动地说,“你有救了。”小白摇了摇头:“不再受到伤害,就算万幸了,哪里还敢想有人把牢门打开?”我说:“你不懂孔老师的。”“别废话了,你快躲起来!”小白告诫道,“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莽撞!你活着,我才能活在你的心里。”

    听出小白话里的爱情成分,我喜极而泣,但也不禁悲从中来。小白的青春刚刚开始,生命就要在意想不到的时候画上句号,而且是生死两隔的那种,即使身为老鼠,也太憋气了。我正叹息时,朱老师回来了,用力嗅了嗅鼻子:“什么味?”

    不知道是闻到了小白身上沾染的香水味,还是嗅到了我身上的血腥味,总之,朱老师皱着眉,朝捕鼠笼走过来了。小白忙对我说:“快躲一边去!”“不!”战斗的快乐鼓舞着我,“不管生死,我们都在一起!”“你活着,我们老鼠才会有更大的光荣!”我坚定地摇头:“比起你的生命,《老鼠列传》之类的东西一文不值。”小白面色严峻起来:“你想守我一时,还想守我一世?”

    我刚躲到一边,朱老师就看到了小白,声音里全是惊喜:“逮到了,逮到了,逮到了!”“什么逮到了?”孔老师朝这边走过来时,问道,“逮到什么了?”朱老师用抖抖索索的手,将铁笼从旮旯里拖出。看到铁笼中的小白,孔老师脸上非但没有喜色,还生出了一丝不满,用略带责备的口气问道:“你什么时候在家里弄了这个牢笼?”朱老师没有回答孔老师的问题,而是提出了自己的问题:“怎样才能弄死它?”

    如何弄死小白,对于两位老师来说,竟然是个大难题,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孔老师认为,将笼子提起来猛摔,三五下,就能把老鼠摔死。朱老师问道:“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孔老师笑了:“不残忍,你就放了它。”“你还没受够它的气?”“既然跟它不共戴天,你就找个尖东西戳死它。”朱老师带着明显的不满意反问道:“动手的为什么是我,而不是你?”孔老师朝后退了一步:“我晕血。”朱老师揭了自己的老底:“我胆小。”“实在不行,你再去买点毒药来,毒死它。”朱老师苦笑道:“老鼠都关笼子里了,再去买药,岂不是画蛇添足?”

    两位老师扯皮、推诿,但他们针对小白说的那些话,如同不断舞动的尖刀,轮番戳在我的心上:屎是我拉的,尿是我撒的,环境是我污染的,文明是我破坏的,不应该让小白替我承担责任。

    “干脆把笼子拎到河边,连老鼠带笼子一起扔进水里算了。”最后,朱老师一锤定音,拍了板。“好吧。”孔老师点了头,却又提出了新问题:“谁扔?”“当然是你。”朱老师循循善诱,“你想一想它对雅玉的惊吓。”孔老师咬了咬牙,我以为他会拿出男子汉的威武之气,提起笼子就走的。哪知,将牙咬了几下后,孔老师竟朝朱老师诡异一笑:“我综合考虑了一下,还是你扔合适。”

    朱老师摇了摇头,叹口气,将手伸向笼子。我腾空而起,跳出来。“你?”小白在铁笼里叫了起来,“啊!不!不要!”“屎是我拉的,尿是我撒的,空气是我污染的,坏事都是我干的。所有的责任,都该由我承担!请你们放了我心爱的老鼠。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这样说时,我昂起头,挺起胸,像将要为解放和正义献身的英雄一样正气浩荡,大义凛然。我下定决心,如果朱老师踩踏我,我会用最后一口气,送给小白一个微笑。

    但是,朱老师不光没有抬起她的脚,狠狠地踩踏我,还接连向后退了几步,脚下一软,差点摔倒。也许,是我满头满脸的血吓到了她。孔老师也吃了一惊,但他还是伸手扶住了朱老师。两位老师的慌乱,让我直想放声大笑。但是,我没有笑。哥哥姐姐们的死亡结局告诉我,紧要关头不能做出无脑选择。“小白是冤枉的!”我对两位老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没在这儿拉过一粒屎,撒过一泡尿,偷过一颗花生米,也没咬坏过一张纸,更没有恐吓你们的宝贝女儿。将坏事干尽的,是我。应该遭到惩罚的,只能是我。把小白放出来,换我进去。求求你们了。”说着,我将前爪弯下,跪在那里。

    “这老鼠,”孔老师看着我,“好像在说话呢。”“一只老鼠,能说什么话?”朱老师埋怨道,“就知道吓唬自己。”“你真没看出来,这只老鼠是来救笼中那只的吗?”问过之后,孔老师推测道,“也许,他们是兄弟,或者是夫妻,还有可能正在恋爱中,是一对情鼠呢。”朱老师冷笑一声:“哼,你为什么不说它们是敌人,一个设计好了策略,把另一个诱到笼子里的?”听朱老师语带双关,孔老师苦笑了一下:“我们现在只说老鼠,不说居心叵测的人。”朱老师冷笑一声:“哼,为什么不说?”“事情很简单。”孔老师缓慢而坚定地说,“那种卑劣的事,老鼠永远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