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尾三部曲之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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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恩爱(4)保卫爱情

    “孔老师,您的判断完全正确,您的智慧无与伦比!”这样说时,我将前爪伸直,得意地看了小白一眼后,再次面对孔老师,“正如您说的,我们是世上最恩爱的一对。”“都什么时候了,”小白娇嗔道,“你还贫嘴,说什么恩爱不恩爱的。”“小白,”我笑了笑,问道,“你刚才要我离开时那坚定的温柔,难道不是因为爱情?”小白脸红了。小白脸一红就能看得清楚明白,是因为她不屑于像人类那样涂脂抹粉,在脸上挂了一张画皮。

    “这两只老鼠关系是真的不一般。”孔老师指着小白说,“生离死别的时候,还在调情呢。”“去去去。”朱老师一脸的不乐意,“老鼠,能知道什么调情?即使会调情,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叫我走,”孔老师转了身,“我就走。”“别走!回来!”这样朝孔老师发了号令后,朱老师又将口气放软了许多,但她的面孔却越发冷酷了,“今天,说什么也不能再放过它了。不铲除它,绝了后患,雅玉还会受到惊吓的。我提笼子,你跟在旁边,保护我。”“保护你?”孔老师笑着问道,“老鼠都关在笼子里了,还能威胁到你?”“外面不是还有一只吗?”“这一只,我认识。”孔老师指着我的断尾,“它那尾巴叫自己咬断了!”“是吗?”朱老师也看到了我的断尾,“还真是的。那个时候,你要是当机立断,把它踩死了,哪有这些事?”

    尽管知道不管怎样做,都不能让朱老师改变决定,我还不想放弃最后的努力。就在朱老师再次伸手去提铁笼时,我猛地跳起来,朝朱老师手上撞过去。不过,这一次,我既没有伸出爪子,也没有亮出牙齿。我用的是头,以此显示赴死的决心。不知是我那满头满脸的血吓住了朱老师,还是我这大无畏的精神感动了她,总之,朱老师一哆嗦,刚提离地面的笼子又掉到地上。“不要管我!”小白在笼子里喊道,“你快走!”我摇摇头。

    几个回合下来,朱老师发现我总是虚晃一枪,也就不再畏缩,又将笼子提在了手里,甩开我,快步朝外走。尽管早已气喘吁吁,我还是不愿放弃保卫爱情的战斗。我拼尽全力,连蹿带跳,蹦到朱老师脚前,将肚皮向上一翻,把爪子垂在两边。我的模样很难看,但我心里相当坦然。不带任何敌意,从容不迫地望着可爱的人民教师,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要伤害小白,先让我变成一块肉饼。

    朱老师退到一边,孔老师打开铁笼,给小白自由时,我的眼泪下来了。我不是感动于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回报,而是终于明白,人类和老鼠的心灵其实是相通的,都有说不尽的温柔。一颗柔柔的心,就是一个暖暖的世界。

    小白含笑看着我,我叫她快走:“两位老师要是改变了主意,将你重新关进笼子里,就麻烦了。”我当然知道,两位老师不会自食其言,将自己的脸打得啪啪响的。我只是不想让小白表达谢意,特别是当着两位老师的面,放下一个女性的高贵。从我这方面来说,危难时刻救下小白,不管是不是因为爱,都表明我不是怂货,要是做一点儿事,就巴望着得到别人的感谢,只能降低自己的品位。

    拨动空气,看人类的争斗,正义的也好,邪恶的也罢,我们老鼠都应该放弃立场,保持绝对的中立。这不是和稀泥,更不是崇尚丛林法则,而是对所有争斗本质的清醒认识。毕竟,就连人类自己也承认,所有的争斗其实都是因为利益。在利益面前,亲情、友情、爱情,都不堪一击。我们老鼠应该跳出利益的窠臼,以超然的姿态看待义利。然而,超然开不是无原则。如果有人将屠刀挥向妇女和儿童,朝倒在血泊中的孕妇肚皮再扎上一刀,叫胎儿永远没有机会睁开迷人的双眸看世界,让正玩耍的儿童再也不能发出清脆的笑声拥抱未来,我们还妄言中立,那就是自欺欺人,助纣为虐。

    王钟吾带着胡园和一女子走进南圩门,胡园推着独轮车,女子拎花布包。独轮车上一边两个,放着四个笎子。笎上蒙红布,但不妨碍我看里面的东西。女子说:“哥,你在前面走,俺和胡园在后面跟着,离你远点,也好说说话。”王钟吾侧了脸,说道:“钟平,现在办要紧事,不能分心。”王钟平笑了笑:“就砍个小鬼子狗头,算什么要紧事。”说完,格格地笑。对面一姑娘走过来,听到笑声,看过来。胡园瞟过去一眼。王钟平对胡园喝一声:“看什么!”胡园尴尬地笑了笑:“一惊一乍的做什么,吓我一跳。”王钟平揪着胡园的耳朵,用力拧。胡园歪着头,手臂努力保持平衡:“笎子里有鸡蛋呢。”不说还好,这一说,王钟平手上加了力:“以后路上看到女的,还乱不乱看了?”胡园保证道:“不看了。”“你只看谁?”“看你。”胡园说道,“只看你。”王钟吾想笑,努力忍住。“这还差不多。”王钟平松了手,看向对面的女孩,“不在家呆着,出来乱跑什么?”那姑娘红了脸,低头走开。王钟吾笑了笑,说道:“不要闹了,快到学校门口了。”“到学校门口怕什么!”王钟平大声说道,“小鬼子要是敢动俺一下,正好砍下他那鬼头。”

    学校大门两侧,两日本兵持枪站立。日本兵身后,一边挂着军牌,一边挂着校牌。石原和一西装男子从大门里走出。西装男脖上挂着相机。分明是个记者。记者看了看王钟吾三人,用日本话问道:“学校怎么还没开学?”石原正要说话,一阵哭叫声从北面传来。

    一个男孩被太郎拖着往前走,后面跟着几个日本兵。男孩大声哭叫,用力往后拽,但力气小,身不由己被拖着走。男孩伸脚去夹太郎的腿,先夹后面的腿脚,夹住了,但不耽误太郎走路。再夹前面的腿脚,太郎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众日本兵大笑。太郎爬起来,扇了男孩两个耳光,然后,抓住男孩的脚踝,像链球一样在头顶绕圈。男孩那么绝望,嘶哑了嗓子还在拼命叫。

    王钟平眼里冒着火,转过脸,对王钟吾说:“哥,拼了吧。”王钟吾轻声问:“拼掉性命,能救下孩子吗?”“胆小鬼!”王钟平嘟囔一声,大步朝前走,到大门外,离日本兵不远处,突然径直朝对面跑过去。王钟吾伸手去拉,没有拉住。王钟平跑到离太郎不远处,大喝一声:“放下!”太郎没想到有人会过来,一时间被镇住了,旋转的手臂停了下来。“放下孩子!”王钟平高声叫道,“快点放下!”太郎听不懂王钟平的话,但明白她的意思,将男孩掷到地上,伸手摸王钟平的脸蛋。王钟平躲开,一巴掌打在太郎脸上。太郎端起枪,将刺刀对准王钟平。王钟吾跑过来,拉过王钟平,将她挡在身后。胡园推着车子跑过来,还没来得及把车子放下,王钟平已经掀起一块红布,抓出一枚鸡蛋,扔向太郎。太郎躲开。鸡蛋掉到地上,摔碎了,蛋壳、蛋清和蛋黄粘在一起。王钟平伸手又抓出一枚鸡蛋,要扔向太郎时,被王钟吾推了一下。那鸡蛋不偏不倚,砸到匆匆赶过来的记者身上。蛋壳、蛋黄、蛋清,硬的和软的,黄灿灿和亮晶晶的,粘在西装上,特别耀眼。石原掏出枪,对准王钟平。记者把石原的枪按下,用日本话说:“这个泼辣的支那姑娘,我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