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赖来了。”曾经的学者指着吟唱的方向，“流氓到了。”众精英哈哈大笑，那么快乐，分明忘掉了刚才被冷老师压在身下的羞辱。“谁骂我的？”那神笑嘻嘻地问，“为什么骂我？”“我骂的。因为你是东州人，骂了也白骂。”曾经的学者笑嘻嘻地说，“骂你这狗屁的汉高祖，也能显出我们文人的骨气。”“呔！”一声断喝，一个凶神走过来，把手中的狗肉扔到学者身上，将方天画戟指向他，“妈了个巴子！你敢骂俺家高祖？！”“樊哙，不得无礼。”汉高祖对樊哙说，“对知识之神，要尊敬。”“高祖，我知道，神仙不应该为难神仙。可是，他们当中，有好多假神仙呢。”樊哙满脸不屑地说，“这些家伙活着的时候，就写假论文，做假课题，买假证书，是货真价实的假知识分子，不值得尊敬的。”说着，举起方天画戟。曾经的学者吓得双腿一软，跌坐在地，裤子湿了一大片。樊哙哈哈大笑。那些恶魔吓得四散奔逃，遁入地狱。神呢，尽管两腿哆嗦，还呆在原地，以维护最后一丝尊严。

    人是神创造的。上帝、女娲相同的功绩记录在不同的文字里。那么，神又是谁创造出来的？答案只有一个字：人。有德有才的人，肉体消失之后就成了神，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吗？就比如我眼前这些纵声大哭的精英，当然，也包括吟唱“大风起兮”的汉高祖，还有看起来粗鄙，其实很可爱的樊哙。

    “把兵器收起来。”汉高祖对樊哙说，“到一边去。”樊哙收起方天画戟，退后两步。汉高祖拉起曾经的学者，笑嘻嘻地说：“我的无赖，只存在于文学作品里，你的无赖，原来是在现实中啊。”曾经的学者没有了先前的洒脱和傲慢，战战兢兢地说：“尊敬的汉高祖，跟您相比，我连无赖、流氓也算不上，就是一只臭虫。”“臭虫不会弄虚作假放香屁，”樊哙指着曾经的学者，大声喝斥，“不许你侮辱臭虫！”

    冷老师本想大笑一番的，哪怕笑一下也行，但又担心被指责为对知识之神的不敬，就拼命憋住，以致脸被憋得变了形。曾经的教授看到冷老师有快乐却不能张扬的痛苦模样，说道：“你很快就要和我一样，拥有正教授的职称了，还有什么可顾忌的？有快乐，有快感，你就大声喊出来吧。”冷老师摇头：“不管是不是正教授，我都不能乱说。”“别怕骂。越骂，你就越有名呢。”曾经的教授不光看透了冷老师的心思，还袒露了自己的心声，“越有名，挣的钱就越多，何乐而不为呢。”冷老师表示：“我是个人，不想挨骂。”“要是单单挨骂，我们这教授当得就太不值了。”曾经的教授笑了笑，“我们也可以骂人啊。”冷老师苦笑了一下，说道：“骂人不好。”“你说骂人不好，其实是担心被人反骂。”曾经的教授得意地介绍经验，“要想骂而无忧，就得选准对象，讲究策略。比如，骂前朝，骂敌国，骂教师，就不会出任何事。”“我就是人民教师，”冷老师还在坚持立场，“不能骂教师。”“刚才骂你的神，就有一些做过教师呢。”曾经的教授笑了笑，“你看他们，站在道德的高地，举着正义的大旗，骂得多么理直气壮啊。”

    “越是理直气壮骂人，越会叫人瞧不起。骂得越凶，越显得内心空虚。”冷老师看了看曾经的教授，对汉高祖说，“包括文学作品。”汉高祖点头：“文人骂我无赖，说我流氓，是因为他们永远理解不了帝王，更成不了帝王。毕竟，无赖、流氓也是有等次的。低层次的流氓、无赖，是打不下江山的。他们全部的本领，就是混点吃的，赚点喝的，吃饱、喝足了，撒泼耍横，找个软柿子捏一捏，以此显摆自己。同样，那些诅咒东州、骂你的人，也永远理解不了你，更不会成为你。毕竟……”冷老师忘了正在讲话的是帝王，急忙摆手：“我就是乡村老师，别给我戴高帽了。”“乡村教师没有帝王的威权，但有帝王般的垂怜之心。”汉高祖笑了笑，说道，“没有你们这些乡村教师，亿万朵生命之花就无法绽放。”“尊敬的高祖，您就模仿《大风歌》，”冷老师真诚地说，“做一首《乡村教师歌》吧。”“乡村教师的歌，是用汗水，用泪水，用心血，用生命写成的。”汉高祖看着冷老师，几乎一字一顿地说，“任何文字在你们的付出面前，都显得过于苍白。”

    冷老师点头，梦中那双空灵的眼睛闪烁着晶莹的泪花，似乎轻轻一动，泪珠就会滚出眼眶。“两千多年里，我一直在天上看着生我养我的东州土地，看着供我跃马驰骋的秦疆汉土，看着这块土地上的每一个人，快乐着他们的快乐，悲伤着他们的悲伤。你们刚才的论争，我也看到了。”汉高祖语重心长地说，“希望你能理解那些批评你的人。毕竟，你们是同一种类型的人，心中都有正义感，骨子里也都有自信。只是，你们所处的位置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对事物的判断也就产生了分歧，甚至大相径庭。”“我不反对他们的立场，”冷老师表白道，“只是不能忍受他们的辱骂。”“没有辱骂的社会不是真正的社会，不被辱骂的人生不是完整的人生。”汉高祖笑了笑，“在这场争论中，唯一遗憾的地方，是你的言论没能反映出你的真实水平，未能彰显你对人生的理解。”“我不想争论，”冷老师有点尴尬地解释，“只是不断地解释。”“你在未弄清前因后果的情况下，就匆忙发表意见，就必须为自己的盲目付出代价。”汉高祖话锋一转，“你既然提到了《乡村教师歌》，我就将旧歌改一下吧。”说完，唱道：

    大风起兮爱飞扬，

    恩泽海内兮报家乡。

    乡村教师兮寿无疆！

    汉高祖吟唱时，樊哙举起方天画戟，翩翩起舞。众神想笑，又不敢。汉高祖唱罢，对精英们说：“讲对错，讲道德，你们输掉的，是境界，还不如我们樊哙呢。”众神点头。“你们当中，谁要是在家乡受辱的时候，能有勇气像冷延玉一样挑战强大的对手，就可以批评他，现在就把他送进地狱也行。”汉高祖笑了笑，“要是没有他这样的勇气，就散了吧。”精英们慌忙散去，如潮水退去一般。“谢谢！”冷老师真诚地说，“谢谢高祖替我解了围。”“也要谢俺！”樊哙高声说道，“谢俺樊哙！”冷老师点头：“谢谢将军。”“不用谢。”樊哙说，“高祖说，你要为东州争得更大的光荣呢。”“我就一个乡村教师，”冷老师苦笑了一下，“能争得什么光荣？”“你手里有笔啊。”汉高祖忙说：“樊哙，天机不可泄露。”樊哙忙捂住了嘴，像说错话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