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围攻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木兰诗》

    后来，翻阅另一段历史，我看到，从台湾回来的白石佩蹲在朱继圣坟前，先是哭了一场，然后，不住地叹息，最后埋怨道：“继圣，你即使不方便说出把我这个国民党送进了地道，也可以说救出了王钟平啊。她可是烈士，是共产党啊。你杀了日本鬼子，救了共产党，立下的可是大功啊，你为什么不争辩一声，就投井自尽了呢？”听白石佩讲述了事情的经过，朱三反做出了决定，搬到坟前居住，用生命中剩下的时光为自己赎罪。

    朱继圣看了看王钟平，继续擦桌子。王钟平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止了咒骂，问白石佩：“你刚才说什么？”白石佩瞪着王钟平，大声骂道：“我说你是个狐狸精！专门害人的狐狸精！要不是你朝我抛媚眼，勾引我，我早就离开这鬼地方了。”“我勾引你？”王钟平轻蔑地问，“你哪儿能跟胡园比？”“你们这样闹，”朱继圣不满地嚷道，“我明天还怎么上课？”“你替小鬼子卖命，”王钟平看向朱继圣，骂道，“去死吧！”

    朱继圣找出一条毛巾，走过去，朝王钟平嘴里塞。王钟平先是摇头拒绝，后又张嘴咬，朱继圣躲得快，手指才从牙边滑脱。将毛巾塞进了王钟平嘴里，朱继圣已经折腾出满头大汗。石原走进来。朱继圣指着王钟平，对石原说：“她骂我。”石原点头，朝朱继圣竖起大拇指：“今天晚上，你就在这里看着他们。”王钟平伸着脖子叫喊，可是，发不出声来。白石佩骂朱继圣：“你个狗汉奸！败类！”

    朱继圣收拾好桌子，拿出课本，还有纸张、笔墨，一会儿翻书，一会儿在纸上写字。天黑了，点上灯，还在写。夜深了，朱继圣走出，对站岗的日军士兵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日军士兵挥手。朱继圣跑向厕所。

    日军士兵的尸体是在后半夜被发现的。石原举着火把凑近看，尸体歪倒在门前，脖上挨了一刀，血迹从台阶下淌下来。门大开，油灯还亮，朱继圣却不见了踪影。石原到里面看，朱继圣原来被绑在了桌腿上，嘴里塞了布，王钟平、白石佩不见了踪影。石原反身出来，蹲下身，伸手拽起一血块，正捻时，白掌柜跑了进来，急切，恐惧，而又兴奋地喊着：“皇军，快去俺家抓过来捣乱的白石佩！”

    多少次，我的目光，停留在南山小学的地道入口处。这地道什么时候建的，帮哪些人躲过了兵灾匪患，只要再将空气拨动，就能看得一清二楚。但是，我没有追根溯源。王钟平吃惊的眼神，就是我看到地道露出洞口时的眼神，白石佩含泪的目光，就是我看到朱继圣让白石佩将自己绑在椅子上时的目光。白石佩附在朱继圣耳边，轻声说：“继圣兄，我走了。后会有期。”

    白石佩、王钟平从地道里钻出来，看到了不远处的白家客栈。白石佩本想敲开客栈大门的，但敲门太过声张，就掏出匕首，插进门缝，轻轻拨动门栓。不大一会儿，门栓脱落，白石佩轻轻推开门，王钟平跟进。二人来到梯子旁，轻轻挪动梯子，抬着朝外走时，黑暗里传出一个声音：“石佩啊。”白石佩打了个哆嗦，王钟平掏出了枪。“三叔，”白石佩对着黑暗里说，“你出来。”白掌柜从黑暗里走出来：“多年不见，你小子还记着三叔啊。”“三叔帮我。”白石佩说，“我现在得出去。”“你先在家里躲着，”白掌柜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先出去探探路。”

    白掌柜走出去后，从外面锁上了大门。白石佩快而无声地跑到门前听了一会儿，跑回来，将梯子搬到墙头边。白石佩和王钟平抬着梯子跑向圩墙的时候，白掌柜找到了石原。

    白掌柜带着石原等人来到白家客栈时，白石佩和王钟平已经顺着梯子爬到了圩墙上，正把梯子向上拉，再放到圩墙的外侧。客栈里没有找到白石佩和王钟平，石原将枪口对着白掌柜的额头，白掌柜一屁股坐在地上时，东北方向响起了枪声。

    日军打开圩门，分几路追击，包抄。看到情势越来越危急，白石佩边跑边说：“我们两个一起跑，可能都没命。”王钟平说：“俺熟悉路，你跟俺跑就行。”“我们跑得再快，也跑不过日本人的摩托车。”白石佩停下，“我们两个人，得有一个拖住鬼子。”王钟平停下，转回身：“你想让我死？”“我当然也可以死，但是，我不能死。”白石佩提高了声音，“我得活着出去，把日本人杀害孔校长一家的真相讲出来，让全世界人民都看清日本人的险恶和狠毒。”“你走吧。”王钟平掏出枪，“姑奶奶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你活着出去。”白石佩掏出枪，递给王钟平：“你用两把枪，日本人就以为我们两人在一起了。”王钟平接过枪，说道：“我要是真死了，你得跟胡园说：姑奶奶没让你占一点便宜，更没跟你睡过。”

    白石佩向前跑走之后，王钟平要想自己活命，还是有机会的，只要让日本兵的摩托车开过去就行了。毕竟，趴在路边不远处的池塘边，还是可以蒙混一阵子的。但是，她选择了举枪射击。打了一枪，换了一个地方，用另一支枪再射击。摩托车停下，日军士兵冲过来。

    王钟平枪法并不准，但枪声还是让日本兵的进攻陷入了短暂的停滞。日军再次进攻的时候，身后有子弹射过来。一个日本兵倒下，另一个耳朵被打飞，痛得嗷嗷叫。冷相玉、小柱的枪法比王钟平可要准多了。

    冷相玉、小柱在南山镇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白石佩和王钟平的踪影。听到枪声，意识到可能是白石佩出事了，跟在日军的摩托车后面跑。守门人本想拦下他们，盘问一番的，但他们手里举着的枪，成了他们出门的通行证。二人出了圩门，按照事先约定，朝吴晓光的驻地方向跑。第一声枪响的时候，冷相玉还存在一丝侥幸，希望打枪的不是白石佩。第二声枪响时，他朝小柱挥了挥手：“少校。”白石佩带的手枪，冷相玉也有。

    前面两支枪，后面两支枪，火力虽然不是太强，但日军还是调整了战术，两头应对，等待援军。其它方向的日本兵赶到的时候，王钟平和冷相玉、小柱遭到了围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