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笑了，肆无忌惮，有明目张胆地落井下石的嫌疑。神仙努力憋着，也有憋不住的，“扑哧”一声，马上想到不便将笑声张扬，赶紧忍住。中途压抑的结果，是前音重，后音轻，仿佛小儿吹胀的气球里余下的最后一缕气。李教授听到了魔鬼的笑声，也看到了神仙的收敛，全不在意，将孔家诸神挨个看了一遍，严肃地指出：“孔玉石没有化腐朽为神奇，已经做错了。你们全体出动，袒护他的打学生行为，除了暴露你们的毫无原则，展示你们的狭隘自私，也会让他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的。”“我们家孩子无辜受冤，”白太太毫不客气地问道，“难道你要我们也打他骂他，让他在受尽人间委屈的同时，再被亲情抛弃？”“哈，你们家孩子？真矫情。”李教授忽然想到了什么，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孔玉石从小被你们娇生惯养，养成了一身坏毛病，才会对学生抬手就打，张口就骂的。”“我们娇惯他？”白太太委屈地问，“我们一家七口，算上娘胎里的，一家八口，八十年前都被杀了，还怎么惯他？”“说他对学生抬手就打，张口就骂，你的依据在哪里？”孔瑞祥质问李教授，“你是亲眼看到了，还是亲耳听到了？”“我整天埋头做学问，哪有时间看一个普通老师。”李教授这样说时的轻蔑语气，多多少少暗淡了他身上的书卷气和书香气。“李教授，如果没有证据，”孔校长激动地说，“你就不要信口雌黄！玉石虽然有许多不足，但他绝不是抬手就打、张嘴就骂的老师。”

    “但是，他的表现，”李教授忽然愤激起来，“他的行为，与我的教育理论背道而驰啊。”“你的理论，真的那么管用，”孔校长努力控制自己的激动，用平和的语气问，“需要每一个老师顶礼膜拜吗？”“你质疑我，怀疑权威，应该受到惩罚的。但你不怕日本人，也是条汉子，我不与你计较。不过，不惩罚你，我心中的这口恶气就无法出来。因此，通过打击孔玉石，来打击你，就是我现在唯一正确的选择。”说着，李教授将手高高举起，一巴掌抽在孔老师脸上。孔老师没有什么感觉，继续看评论。倒是那个小天使，吓了一大跳，直往冷夫人怀里钻。“哈哈哈哈！”一番大笑之后，孔校长问道，“李教授，你这一巴掌，和玉石的那一巴掌，有什么区别吗？”李教授说：“孔玉石那一巴掌，是感性的，是盲目的实践，我这一巴掌，是理性的，有理论的支撑。”“李教授，不是我护短，向着自己的孙子。玉石那一巴掌，为的是阻止白如光继续胡闹，打出了一个教师的责任感，”孔瑞祥毫不留情地说，“而你这一巴掌，仅仅是为了惩罚，打出了一个理论家的狭隘。”

    “不管孔玉石平时有多负责，这次，他打了学生，这是事实。”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女神从队列中走出来，站在李教授旁边，理直气壮地说，“就得接受我们的文攻武斗。刚才李教授的那一巴掌，应该是对他的正义审判。”“你这样说，”孔校长毫不客气地问金丝眼镜，“懂教育吗？”“我是著名教师，怎么不懂教育？”著名教师慷慨陈词，“我的教育原则跟李教授的教育理论完全一致：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孔校长问道：“你教过的学生里，有多少是刚生下来就被爸爸妈妈丢在家里，爷爷、奶奶除了管吃，什么也不问的？”“世上哪有这样的孩子？”著名教师这样反问时，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不知道有这样的孩子，还说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孔校长抛弃了一如既往的儒雅，嘲讽道，“实在是个笑话。”“敢指责我，你才是笑话呢。”著名教师自豪地说，“我教的学生有的上了北大、清华，有的上了人大，最差的也上了师大。教出这么多优秀的学生，证明我是最优秀的。”听著名教师这样说，众神鼓起了掌。“老师，我就是你的学生，”贪污犯从恶魔的队伍里走出来，站在著名教师面前，“官至正厅级呢。”著名教师看到前厅官，吃了一惊。“老师，你评著名教师的时候，”前厅官骄傲地说，“请评审组专家吃饭、送礼，都是我让秘书签的字。”著名教师又羞又臊，也不知哪来的勇气，骂了一句脏话后，照准前厅官的鬼脸，给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老师，”前厅官看着著名教师，不解地问，“你为什么打我？”“我打的是你的错误。”著名教师气急败坏地说，“我评著名教师，凭的是实力。吃不吃饭，送不送礼，并不能决定什么。”“老师……”“不要叫我老师！”著名教师打断前厅官的话，“我没有你这样的学生！你这个贪污犯，给我滚！”“我成了贪污犯，怎么会与你没有关系呢？”前厅官这样问时，声音里有很多的委屈，“你只教我题目，写答案，从来没有教过我怎么做人啊。”

    神仙和恶魔的联袂登场，成了美丑结合的典范，也基本实现了教训孔老师的战略构想，只是，著名教师和厅官学生阴差阳错的闹腾，导致了双方的走向分裂，再次证明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是人类和鬼神的难逃宿命。三个小神仙拍掌庆祝神隐鬼退时，孔校长恢复了习惯的儒雅，告诫道：“不要笑话，不必苛责，因为，大家都会犯错误，甚至走到希望的反面。比如我，尽管不愿意瞎掺和，看到玉石和你们遭到了攻击，还是身不由己地进行了回击。”

    天亮之后，朱老师带孔雅玉去北水县博物馆和图书馆。这个建议是孔老师提出的。孔老师以写论文为借口，留在了家里。正翻看评论，门被推开，花常艳走了进来。孔老师吃了一惊，问道：“你来干什么？”“我是老虎？能吃了你？”花常艳笑了笑，评价道，“你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跟老鼠似的。”然后，咯咯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