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反对的就是有人把我们老鼠当反面教材拿来对比，但这一次，和孔老师相提并论，我却没有一点儿反感。“文雅和雅玉去超市了，一会儿就回来。”“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了：那娘俩坐公交车走了。”谎言被揭穿，孔老师不仅不尴尬，还在自顾自地说话：“说不定她们中途下了车，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呢。”“你不要把我当成不要脸女人了好不好！你不要我，我还能硬朝你怀里钻？”花常艳忽然换了一种口气，声音软软地说，“我过来，是给你道歉的。闹成这样，实在对不起。”“不就是检讨、道歉吗？”孔老师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让我写信告你。”花常艳顿了一下，鼓起勇气说道，“告你借补课之机调戏我，要强奸我。”

    “一个人，”孔老师涨红了脸，说道，“怎么可能这样无耻呢？”“你别急，别急嘛。他这样胡唚之后，我指着他的鼻子，问他：‘哪有乱朝自己头上扣屎盆子的？’他呢，也没再坚持。”花常艳笑了笑，接着说道，“你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能听他的话，害你呢。”孔老师急忙辩解：“我对你，跟对所有的学生家长一样。”花常艳笑了：“看把你吓的。”“你们家的事，不要再扯上我了。”孔老师下了逐客令，“你回去吧。”“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像浆糊一样粘着你？”花常艳叹了口气，“玉石，我是过得憋屈，想找个人说说话，解解闷啊。别人不理解，你怎么也不知道我的心呢？”孔老师提议：“有话，去找你的好姐妹说吧。”“她们啊，”花常艳冷笑一声，“哼，只会看我笑话。”“有人会看笑话，”孔老师认真地说，“但也有人会真心帮你的。”“能真心帮我的人，只有你了。”花常艳忽然激动起来，“你要是做做样子，随便检讨两句，把学校这关闯过去，我以后补偿你，用什么都行。你检讨了，他要是还死揪住不放，我就跟他撕破脸，把他的丑事全给说出去。”

    “你跟他是一家人，还要好好过日子，就不要闹腾了。”这样说时，孔老师语气那么平淡，就像劝说的人，与自己没有瓜葛，涉及的事，与自己毫无关联似的。花常艳泪眼汪汪地看着孔老师：“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好人，善人。你把我给收了吧。我，我现在就给你。”说着，动手解自己的衣扣。孔老师上前一步，按住花常艳的手：“你这是要逼我下跪道歉吗？”“你怎么能这样说？”花常艳的问话里全是委屈。“我要是做了不该做的事，就得跪在白科和朱文雅的面前，接受他们的处罚。”“你，真是个怪人。”花常艳还要说话，孔老师手机响起来。电话是李主任打来的：“赵主席，黄主任，还有我这个管教务的，现在从学校出发，去你家。”

    几个人来到，李主任首先开口说话：“傅校长苦口婆心劝你，你不听，害得我们星期天还得跑过来。”李主任额头宽，下巴窄，络缌胡子有两天没刮了，又戴了副墨镜，样子很特别。摘下眼镜，眼珠红红的，眼角上悬着一团眼屎，像干瘪的杏儿挂在高高的枝头上。孔老师抽出一张纸，递过去。李主任接过，擦了擦眼睛，丢到垃圾筐里。“整理职称材料上火了。”李主任这样解释时，语气里只有得意，脸上全是快乐，这让我想起了他把“鼎”字里的折拆开来写时，那既认真，又滑稽的模样。

    将眼镜戴上，李主任问道：“打了学生，该道歉就道歉，还拖什么呢？”孔老师看着李主任：“我打了学生是事实，但不该道歉。”“不是不该道歉，是不想道歉吧？”李主任将眼镜摘下来，放在手里摆弄，“不道歉也行，只要郑校长同意。你现在就打电话。”孔老师笑了笑，说道：“别的事我可以找郑校长，但这事不会。不过，郑校长要是找到我，我会好好跟他聊这事的。”赵主席说话了：“咱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这事我也憋了一肚子火呢。我这个教务主任不忙教学，过来让一个老师在全校大会上检讨，跟不讲理的家长赔礼道歉，你说这叫什么事？我们这脑袋，是不是都叫驴踢了？”将苦水倒出后，李主任将脸转向一直静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的黄倩倩，“黄主任，我这脑袋被驴踢得不轻吧？”黄倩倩笑了一下：“让驴踢了，说明还有脑子。我这脑袋里啊，全是浆糊。”李主任说：“黄主任脑袋里要是浆糊，我这脑袋里啊，就全是污泥了。”黄倩倩红了脸，对孔老师说：“我不该过来打扰的。”孔老师急忙摆手：“快别这样说。公事。公事公办。”

    孔老师为黄倩倩找理由，黄倩倩的脸却更红了。赵主席说话了：“在会上检讨，肯定没面子，但是，不检讨，人家又不让。唉，咱老师被举报，遭批判，甚至被打骂，都成家常便饭了，这成什么了？”“因此，必须有人站出来说‘不’！”孔老师认真地说，“我这次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争口气，不再跪着教书了。”“争口气没错，但轮不到咱。”赵主席这样将立场后退一步，是担心刚才的质疑被误解为怂恿，“有些事不能太较真，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只要学生能考出好成绩，跪着其实也没什么。”李主任从教学的角度来分析，不管立场是不是倒退了，也算有理有据。黄倩倩问：“你们像专家、教授一样讨论宏大的问题，累不累？”

    摆脱了羞愧之后，黄倩倩的声音甜美，有磁性，再加上玩笑的口吻，听起来特别舒服。“黄主任说得对，”赵主席将话题拉回来，“我们该就事论事，不唱高调。”“我这可不是唱高调。”李主任努力捍卫教学的尊严，“学生成绩上去了，奖金有了，奖状有了，职称上去了，工资上去了，谁还会在乎你跪没跪过。”“李主任，你好大胆。”赵主席一本正经地说，“我们黄主任可是马局的好学生，你不赞成黄主任的意见，就等于反对马局。”几个人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