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尾三部曲之乡村
繁体版

18.嘱托(2)调解

    恐惧无处不在。睡眠对孤独的恐惧,心灵对痛苦的恐惧,病人对死亡的恐惧,家长对分数的恐惧,让生命经常战战兢兢,笼罩在阴影之下。恐惧藏在每一颗心中,遇到诱因,就会蹦出来,反过来又磨损人的意志,啃噬人的灵魂,让高大的人虚弱,让刚毅的人软弱,甚至将整个人推倒在尘埃里,再也站不起来。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恐惧又不全是破坏,它也在阻止破坏。道德对罪恶的恐惧,欲望对囚禁的恐惧,艺术对轻率的恐惧,作家对抄袭的恐惧,让这个世界守住了尊严,减少了丑陋。

    朱老师想控制住自己的身子,停止颤抖,效果并不好。孔老师看了看朱老师,忽然笑了,拍了两下掌,竖起大拇指:“雅玉,你太厉害了,竟然知道‘可怜’的意思就是‘可爱’。你说‘老师太可怜’,其实是想说‘老师太可爱’的!你用同义词来替代,我差点没弄明白。看来,以后我还得好好学习语文,争取天天向上,不然,很快就要被你追上,让你远远地甩在后面了。”孔雅玉看着孔老师那不断晃动的大拇指,点了点头。“你要当老师,”孔老师笑着举起大拇指,“这个理想太棒了。我支持你。”“我也支持。”朱老师举起颤抖的双手,“雅玉做老师,我举双手支持。我们的孔雅玉,将来一定会是个热爱学习、努力工作、喜欢学生的好老师。”

    孔雅玉咧嘴笑时,我垂下了头。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抬起头时,天上已经有几颗星星在眨眼。将目光落下来,看到冷老师一手提牛奶,一手提八宝粥走过来,我以为他是过来安慰孔老师这颗受伤灵魂的。哪知,他过门而不入,朝白科家那边走去。想追踪冷老师的脚步,看个彻底明白,但是,我想到了小白的冷漠,想到了我下定的决心,就把目光停住,闭上了眼睛。不看,我还可以听的。

    敲门的声音。“谁啊?”是花常艳在问话。“我。”冷老师答道。开门的声音很轻。“哎哟,稀客,稀客,快请进。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东西?”“我来说点事。表弟呢?”“白老板!白老板!白老板!”花常艳连续喊了三声。开门的声音。“你来干什么?”这冷冷的声音是白科在问。“你问得直接,我就答得干脆。”冷老师说道,“让孔玉石老师检讨和道歉的事,我看还是算了吧。大家是邻居,我觉得,还是不把事情搞得太僵了才好。”“邻居?”白科喊道,“他对我做了什么,你知道吗?”“你不要乱说!”这是花常艳在警告。“是他叫你过来的吗?”这是白科在问。“我是自告奋勇过来的。”冷老师解释道,“我觉得,让他在全校师生大会上公开检讨,他以后就没法进学校,没脸见同事和学生了。”“你考虑他的尊严,考虑我的感受了吗?”白科毫不留情地质问,“儿子被打,我什么也不做,我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如光是你儿子,是孔玉石的学生,”冷老师慢慢地说,“你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那就是把他教育好。”“打人也是教育?”白科声音高起来,“打人算哪一种教育?”

    “我们不争论,”冷老师说,“好好地讨论问题,争取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处理方案,好吗?”“不是我不给你面子,”白科直截了当地说,“这事没有讨论的余地。”冷老师说:“遇到问题,还是要想办法处理的。”花常艳的声音:“表哥还带了东西过来,你得给个面子啊。”“别是过期的吧。”这样推测了之后,白科命令道,“看看出厂日期。”过了一会儿,花常艳说道:“新鲜,没过期。”“拆一盒牛奶我尝尝。”白科这样说过之后,传过来撕纸箱的声音,插管声,吸牛奶的声音。“味道怎么样?”这是花常艳的问话声。“哼。”白科冷笑一声,“这东西是姓孔的买给你带过来的吗?”“我买的。他不知道这事。”冷老师说,“我也是为孩子的未来着想。”“孔玉石要是敢打击报复我家孩子,”白科拍打沙发的声音传过来,“我让他跪在这里。”“有话好好说。”这是花常艳在提醒。白科厉声喝斥:“闭嘴!”“有话好好说。”这是冷老师在劝告。“我说我老婆,不要你管。”“我和你,和玉石,我们,”冷老师的声音有点哑,“都还是亲戚呢。”

    “什么亲戚?”白科这样问时,语气里满是不屑。“你们白家的姑老太,我们冷家的姑奶奶,”冷老师解释道,“都是孔家媳妇呢。”“不要说了,几辈子之前的事,有什么用?”白科提高了声音,“我现在只认自家人,有用的。外面人,没用的,一律不认。”“亲戚不认也没什么,”冷老师的声音里有点尴尬,“只要能把事情妥善处理就行了。”“怎么处理事情,”白科抢白道,“要你教我吗?”“我当然没有资格教你。但是,有一点请你记住,”冷老师声音提高了,“我们做老师的,不会故意伤害学生的。”

    “不会伤害学生?”白科质问道,“那他为什么打我儿子?”“你知道,”冷老师顿了一下,问道,“你知道你家孩子在学校里做了什么吗?”“不管我儿子做什么,他当老师的,都不能打。”白科这话说完后,传过来吸吮牛奶的声音,然后是牛奶被吸尽,空气咝咝作响的声音。一阵沉默之后,白科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刚才你说到了亲戚,那我就让一步,给我这个数,我就饶了他。”“五百,”冷老师问,“还是五千?”“五百,五千,你以为我是要饭的?”白科的声音再次高起来,“五万。五万块钱的精神损失费,少一个子儿也不行。”“恕我直言,”冷老师说,“你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不给钱也行,”白科的嗓音有了轻微的颤抖,“叫朱文雅过来找我。”“你要干什么?”这急切而不满的声音是花常艳发出的。“叫她脱光了给我看。”白科嚷道,“孔玉石看了你,我就得看他老婆。”“你混蛋!”花常艳骂道。一巴掌打在脸上的声音。花常艳哭喊道:“这日子没法过了。”“不想过,就去死!”白科吼道,“喝药给你瓶!上吊给你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