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尾三部曲之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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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唤醒(1)胡服

    19.唤醒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王昌龄

    “这个顽固派,一辈子和王司令作对。”周师傅轻蔑地说,“但他哪里是王司令的对手,只能做俘虏。”“我爸那一辈的人,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信仰之争,道义之争,民心之争,千丝万缕,藕断丝连。”王老师笑了笑,“简单地评价他们,显得我们狭隘,甚至可笑。”“王老师说得太对了。”周师傅端起酒杯,“我错了,自罚一杯。”一饮而尽后,咂了几下嘴,赞叹道:“革命的酒,真香!”“这是我们自己的酒,不是公家的,尽管喝。只是,酒再香,”冷老师提醒道,“也醉人的。”“我在这儿不喝醉,就对不起王司令。”周师傅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说,“我本来能喝六两酒,一听革命故事,喝一斤也没问题。请王老师继续讲王司令跟吴晓光斗争的往事吧。”“今晚不讲了,下次再讲。”王老师说,“大家尽兴吧。”“对,喝酒。”周师傅拍了几下掌,“冷老师,你今晚必须一醉方休。”小美撺掇道:“冷老师喝多点也没关系,我送到家。”“既然大家都这样说,”冷老师笑了笑,“我就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话虽这样说,冷老师的酒还是喝得蜻蜓点水。周师傅有点不乐意:“冷老师,你连嘴唇也没湿透,王司令会不高兴的。”冷老师看着周师傅,反问道:“王司令希望我们醉成一摊泥,影响明天的工作吗?”“王司令参加革命的目的,是让我们吃好饭,喝好酒。”周师傅激动地说,“看到我们这些革命后代喝这么好的酒,吃这么肥的肉,他一定会非常高兴。就是喝醉了,他老人家也不会责怪我们的。”“对。”王老师笑着说道,“周师傅说得有理,冷老师得把杯中酒喝了。”冷老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将脸转向小美:“周师傅这话无法反驳,无懈可击。以后,你在小说中写到他,就用原话,一个字也不要改动。”小美笑着点了点头。“就凭冷老师这句话,我再喝一杯。”周师傅端起酒杯,倒进嘴里,咕嘟咕嘟咽下,咂了咂嘴,慨叹道,“真香!真甜!”“周师傅的豪气,”小美匆匆一笑,说道,“我也要写出来。”“美女,要写我,先得采访我。我保证,”周师傅激动得脸通红,脖上青筋暴起,“我说的话,讲的故事,能三天三夜不重复。还有,采访时,你的吃和住,误工费,我全包了。”“现在听你说话,我都是万不得已,如坐针毡呢。”小美嘴角露出一丝笑,“要是听你讲三天三夜,我多半是活不成了。”众人笑了。周师傅故作委屈地说:“冷老师,美女这样说我,我现在就没脸活了。”冷老师说:“美女跟你开玩笑呢。事实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呢。”“冷老师,你这话,让我想到了我爸生命中的重大时刻。”王老师用手比划了一下,“就是在这个院子里,我爸遇到了贵人,得到了他的指点。我们去看看他跟我们一家的合影。”

    我拨动空气,寻找给王钟吾指点的那个贵人,见证小院的重大时刻。在历史的长河里,重大时刻和普通时光其实没有什么区别,所不同的,是后人赋予某些时刻以特殊的意义。但这一次,一触到那页历史,我就感到了气氛的不一样。放眼望去,白马村圩墙上的瞭望塔里,增设了岗哨,圩墙边,有枕枪待命的军人。王钟吾家院外,有荷枪实弹的警卫,院子里有人观看地图,有人低声讨论,有人在小本上写字。屋子里,现在摆放三副相片架的地方,有两个人面对面坐着。王老师、蔡老师、冷老师、小美、周师傅正从相片架前走过。时间和空间在这里会合,历史和现实在此刻对接,我集中精神盯着王钟吾的嘴巴,听他的或慷慨激昂,或忧伤叹息,或愤怒呐喊。坐在对面的中年人听得认真,记得仔细,但始终一脸平静。“胡服同志,情况就是这样。”王钟吾结束讲述,说道,“请您为我指点迷津。”

    “抗日战争中的首要问题,是依靠民众,唤醒民众,武装民众,用千千万万个血肉之躯和钢铁意志,筑起我们民族的精神长城。”胡服缓慢而有力地说,“南山镇的抗日局面没有打开,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口气,是因为你们只着眼于一地,局限于一事,老是想着用鬼子的人头祭奠孔校长一家,为王钟平报仇,而没有站在国家的层面,看待我们的民族解放战争。南山镇的日本兵,和北水县城的日本兵,还有大江南北的日本兵一样,都是侵略者,都对中国人民犯下了滔天罪行。因此,要想取得最后的胜利,就要将视野放宽,把眼光放远,最广泛地发动民众,激起他们的抗日热情,团结一切进步力量,组成强大的抗日同盟军,和侵略者进行长期的斗争,最终打败他们。你和吴晓光一起抢尸,买吴晓光的手榴弹,就是共同抗日的最好实践。”王钟吾点头:“我们用那些手榴弹,炸死了八个小鬼子,炸伤了十二个,迫使小鬼子把王钟平放了出来。”

    “现在,你们有一个非常好的唤醒民众的契机。”胡服的面孔严肃起来,“宣讲王钟平同志的事迹,让更多的人知道,王钟平烈士是为保护家乡,保护中华民族牺牲的。她不光是这块土地上的英雄,也是我们民族的英雄,人民会永远记住她的光荣的。”王钟吾用力地点了点头。“还有一点很重要,”胡服强调道,“一定要照顾好烈士的家庭。王钟平烈士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王钟吾迟疑了一下,说道:“奶奶,妈妈,”王钟吾努力忍住泪,“哥哥,嫂子,还有一个侄子,一个侄女。”胡服站起来:“带我去看看他们。”“不不不。”王钟吾连忙说,“不用了。他们的情绪刚刚安定下来,您过去,会让他们再度陷入悲伤之中。”胡服想了想:“好吧。适当的时候,代我向他们慰问,并表达我这个抗日战士对烈士家属的最高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