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社长说话了：冷老师，你不要怨我们苛刻地对待你。我们之间的争论，不是因为个人恩怨。也许，我们对你有误解，但你也要记住，社会成员对待女性的态度，决定着整个社会的文明程度。当然，你的话对我也有启发，让我明白了：说话的分寸，在某种程度上说，就是做人的尺度，必须把握好。我们每个人都有意气用事的时候，需要及时作出调整。必须承认，你说的建设，很有价值。我们下周三晚上专题讨论。请大家早做准备，到时候畅所欲言。

    大家纷纷响应的时候，我拨动空气，寻找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六日的南山小学，看看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学校成了吴晓光的师部。虽然还算有秩序，但迎接大战的折腾，让朱继圣很不满意：“吴师长，请管好你的部下，别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耽误我的学生读书！”“少读两天书，你的学生一个也不会傻掉的。”吴晓光冷笑一声，“哼，工事修不好，地堡建不成，我的弟兄，还有我，都会葬身在共军的炮火下。当然喽，你这个大牙，要是希望我和我的弟兄输掉，那又另当别论。”“你们谁输谁赢，我不关心，更不是我能决定的。”朱继圣笑了笑，露出两颗大门牙，“我只希望，我们南山小学能够远离战火，片瓦不碎。”“继圣，”吴晓光正了色，问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倘若王钟吾在这里修工事，建碉堡，你会反对吗？”“前年，王钟吾带部队在这里驻扎过，但没动过学校一块土。”朱继圣说，“你们打过来时，他们也没在这里固守，让生灵惨遭涂炭。”“那是他们知道自己守不住，望风而逃了。”吴晓光得意而又遗憾地说，“当时，要是一鼓作气，把他们赶下大海就好了。”“你和王钟吾的恩怨，不管谁对谁错，都与我无关。”朱继圣笑了笑，“你们可以找一个空旷的地方决斗，不要在这儿涂炭生灵。”“这将是一场大仗，不是我和王钟吾两个人能决定的。”吴晓光苦笑了一下，“大牙，也许你是对的。我和王钟吾都该留在学校教书，不应该去拿枪的。”“不。晓光兄，你和钟吾去打小鬼子是对的。”朱继圣叹了口气，“你不知道那几年，我跟小鬼子打交道，吞下了多少屈辱。”

    “不管受了多少屈辱，你把白石佩和王钟平救出来，都值了。”吴晓光忽然问道，“你是怎么把他们救出去的？”“这个就不要问了。”朱继圣淡淡地说，“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大出息，就想让南山镇孩子有书读，能记住自己是中国人。”吴晓光点头：“你做的事，孩子们会记得的，南山镇也会记得的。”吴晓光笑了笑，说道，“我好多次做梦，梦到你、钟吾，还有瑞祥，我们一起教书，争论，吹牛，有时急了，满肚子的话说不出来，憋醒了。”说到这里，孩子似的笑了起来。朱继圣笑了笑，说道：“要是你和钟吾没有反目成仇，大家开开心心在一起教书，多好啊。”“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吴晓光苦笑了一下，“为了信仰也好，混吃口饭也罢，我和钟吾都是身不由己了，必须继续做对手。”吴晓明过来，贴在吴晓光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吴晓光想了想，对朱继圣说：“我们一起过去看看那个暗道。”

    几个人来到教员办公室，进入里面的房间。地道口敞开。吴晓光看了看半明半晦的地道口，笑了笑，问朱继圣：“白石佩和王钟平就是从这里出去的？”朱继圣叹了口气：“唉，可惜，王钟平还是死了。”吴晓光问：“为什么不告诉我有这个东西？”“这个洞口，也是小鬼子来之前，”朱继圣慢慢地说，“孔校长告诉我的。”吴晓光正要说话，外面有人跑进来：“报告师长，人带来了。”吴晓光对朱继圣说：“我们一起去迎接客人。”

    看到乔明娟和她带着的两个孩子，朱继圣不由得大吃一惊：“嫂子怎么来了？”“我怎么过来的，”乔明娟笑了笑，“得问吴师长啊。”朱继圣变了脸色，质问吴晓光：“你这是绑架，拿他们做人质！”“你想到哪儿去了。”吴晓光笑着说道，“我请夫人和孩子过来叙叙旧，说点事。”“你可以和钟吾在战场上厮杀，”朱继圣看着吴晓光，摇了摇头，“但不该把他的家人拉进来。”“哈哈哈哈！在你们眼里，我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吴晓光看着朱继圣，“我给夫人看两样东西。你也不是外人，一起看看吧。”朱继圣摇头：“如果你不把我当外人，就让你的士兵不要影响我的孩子读书。至于你和钟吾之间的争斗，别扯上我。”说着，昂头走开。

    吴晓光将委任状摊在桌子上：“王钟吾过来，做我的副师长。明年春天，我就把师长的位子让给他。”“他要是当了国军的副师长，再当师长，我就成了官太太，我们娘儿三个，也就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了。”乔明娟笑了笑，忽然问道，“把师长让给他，你干什么？”“我就在这个院子里，做一名教书先生。”吴晓光淡淡一笑，“十多年前，离开这里的时候，我就下了决心，打跑了小鬼子，就回来教书的。”“你们的蒋委员长要是不挑起内战，你和钟吾一起回到学校教书，多好啊。”乔明娟明亮的眼睛里闪出了无限的温柔，“钟吾经常说，你们在一起教书的时候，你多次帮助他，教他如何上课，怎么管学生，还说以后有机会，要跟你好好喝一场，感谢你这个大哥呢。”

    “钟吾真是这么说的？”吴晓光笑了笑，问道，“我上次把你和晓震、晓芳抓了，他不记恨？”“那一次，他不是也把你家人给抓了嘛。”乔明娟笑了笑，“你们也算扯平了。照我说啊，你们就不要争什么主义了。主义不管多好，都不能当吃的，不能当用的，犯不着在这上面争个高低上下，闹个你死我活。”“夫人要是真这么想的，那就把王钟吾叫过来，我们一起共事吧。”吴晓光拍了拍桌子上的委任状，“到时候，我亲手把这个送到他手里。”“我很想找他过来，跟他一起荣华富贵。”乔明娟面有难色，“可是，我都有好几年没见到他了。就连他是死是活，是伤是残，我也不知道呢。”吴晓光摸着男孩的头，问道：“晓震，多少时间没见到你爸了？”晓震说：“好长时间了。”“我前两天还见过我爸呢。”小女孩大声说道。吴晓光忙问：“晓芳，你在什么地方见到你爸的？”王晓芳认真地说：“梦里。”吴晓光看了看两个孩子，对乔明娟说：“夫人这一对儿女，教育得好啊。”正说着，一队士兵闯进来，将枪口对准乔明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