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刷牙的时候，朱老师“哇，哇，哇”连吐了几口，但雷声大，雨点小，只吐出几滴水，像才情尽失的文人，文字干巴巴的，内容又空洞。“怎么了？”孔老师走过来，关切地问，“是不是着凉了？”朱老师漱了口，溅起一众水花。“爱一个人，就要爱一辈子，更何况，我爱的是女神，女神也爱我呢。”孔老师笑着说道，“终日与女神为伴，要是再招惹女巫，我得有多傻啊。”“哼，口是心非。”朱老师冷着脸说，“离婚吧，你昨晚也同意了的。”“你为什么这样逼我，”孔老师一脸痛苦地问道，“让我把手里的金子，当成狗屎扔掉？”朱老师指着孔老师，张了嘴要质问，却“扑哧”一声笑了。

    吃饭时，朱老师给冷老师打电话：“大作家，你不该在我和玉石都反对的情况下，还去找那个人渣的。”我以为冷老师会再对“大作家”来一番评述的，但他没有：“这事确实是我草率了。我把事情想简单了，对人的认识也太肤浅，没有看到人性的复杂，没有看清人心的阴暗。”“你默默地为玉石做事，我们还是很感谢你的。”朱老师笑了笑，说道，“做好事不留名。”

    正说着，门被敲响。小芳进来，对门外喊：“进来。”小伟走进。小芳再喊：“进来！”

    门外站着一个女孩，披着的花衣极不合身，口红抹得过厚，像一块块血斑拼在一起，头发遮住了眉眼，直到鼻梁，下面的半张脸有点熟，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女孩进了屋，低着头，强忍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朱老师看了看女孩，看了看孔老师，忍不住问：“这是谁啊？”小伟捂着嘴，将笑脸转向一边。小芳伸出手，把假发拽下来。“白如光，”孔老师笑着问道，“你怎么这个打扮？”小芳解释：“不能叫他傻逼老爸认出来。”

    认出白如光的刹那，我想到了他曾经说过的话。原来，他那喂狗之言不是空穴来风，花常艳的避狗规劝也不是玩笑之语。再忆起阿金扑向孔老师照片时的疯狂，我的眼里一半是愤怒，一半是泪水。小白的累累伤痕，让我无法不愤怒，小白的无所畏惧，让我无法不感动。

    朱老师抽出几张纸巾，递给白如光：“快把口红擦了。”白如光将双手背在身后，摇着头：“不要，不要。”朱老师笑了笑，说道：“你这个样子，怎么去学校？”“这个，你别管。我有办法的。”这样说了之后，白如光局促地笑了一下，说出了不擦的理由，“我不能让傻逼老爸认出我。”“别废话了。”小芳提醒道，“想想你到这儿来是干什么的。”白如光看了看孔老师，又看了看孔老师，张了几次嘴，也没能说出话来。

    “跪下！”小芳的这一声断喝，不光吓了我一大跳，也惊住了孔老师：“李小芳，你这是干什么？”“老师，这事不用你管。”李小芳将脸转向小伟，“我们来时怎么说的？”小伟看了看李小芳，对白如光说：“老师跟老爸一样，跪就跪吧。”孔老师急忙摆手：“夸张的事，出格的事，不能做。”“老师，你坐到沙发上，”李小芳带着叛逆女孩特有的莽撞劲儿说道，“等这傻逼小子给你磕头就行。”

    孔老师只顾摇头，没想到小伟来了个饿虎扑食，一下子将孔老师按在沙发上。李小芳伸手按在孔老师肩上时，对白如光说：“傻逼，快跪！快磕头！”孔老师说：“不行！”朱老师伸手拉白如光，没拉住，白如光跪倒在地，双手合在一起，上下快速摇了几下，说道：“老师，你就是我爸，打我是应该的。”孔老师使了很大劲，想把笑憋住，但没能成功。朱老师也笑了。“你那一巴掌，”白如光抱住孔老师的腿，说道，“一下子把我打懂事了，你说奇怪不奇怪。”朱老师笑出了泪。

    几个人欢声笑语离开后，想到小白再也不能用她美丽的歌喉唱响生命的赞美诗了，我的心里全是悲伤。想到我对她的误解太深，而且，永远没有机会纠正，悲伤的心里又有了哀痛。即使想到小白是为了爱情和人类牺牲的，带有美丽和崇高的性质，我的伤痛也没有丝毫的减轻。突然，我的头脑里闪出这样一些句子：

    你在的时候，

    原以为你很平常，

    甚至有些行为放浪。

    我不知道亲爱的你，

    用生命为我赢得的巨大荣光。

    香消玉殒之后，

    才知你绝不寻常，

    光芒何止千万丈！

    你不知道亲爱的我，

    用思念为你编织的缠绵情网。

    我不指望这些句子能唱响人世，唱红鼠界，只希望这心声能跨越阴阳两界，送达小白耳中，让我们的心再次碰撞，激淬出幸福的火花。

    中午回来时，孔老师手里拿着一张报纸，脸上还带着得意。朱老师一到家，他就把报纸递过去：“文章发表了。”朱老师接过报纸，看一眼，脸上有了疑惑：“你当时不是寄钱给《最美教育》杂志社的吗？”“花钱的还没发出来，没花钱的先发表了。”孔老师苦笑了一下，“那钱真是白花了。”朱老师正要说话，郑校长打来了电话。

    郑校长告诉孔老师，再不按家长要求去做，就要到教育局接受审查，因为，白科已经举报到了教育局纪委，学校实在扛不住了。“我这个校长当得也憋屈，谁给的气都得受，谁都不敢得罪。玉石老师啊，我们就开个全校师生短会，时间由你定，今天下午最好，明天上午课间操也可以，你只要在会上随便说两句就好了。不用扩音器，不准许录音。将这事划个痕，糊弄过去，我也好跟各方交待，你也不必去教育局，可以安心教书了。”“我现在检讨道歉，以后还怎么面对同事，怎么面对学生，怎么安心教书？”“先解决燃眉之急，过了这一关再说吧。”郑校长的语气里有了同情，同时也有了不耐烦，“我很理解你，但也想跟你说一句：人的腰杆不能挺得太直；挺得太直，会伤害自己的身体，别人看着也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