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顶住,让我苟
繁体版

第十一章 宝瓶楼

    玉娘最喜欢聊这种八卦了,顿时就来了精神:“公子有所不知,自从听说公子要纳她进门,她就整日发呆,不时还傻笑,如痴如醉,还常常绘公子画像私藏,整个人眼里都有光。”

    赵荣诚默默地听着,回想起自己提审吴月娘的情形,那哀怨的眼神,与玉娘的说辞,确实合得上。他点点头,说:“你现在叫人把史骠唤来。”

    玉娘赶紧出门吩咐:“去楼下请史公子上楼。”

    不一会儿,一个姑娘带领史骠进屋,随后施礼关门,款款退下。

    赵荣诚一边给自己斟茶,一边说道:“实不相瞒,我此行乃是为月娘赎身而来,此事先莫要声张,赎身钱的事史骠跟你谈,我在旁边听着不说话。”

    …

    数日之后的一个早晨,赵荣诚正在书房翻越书籍,小茶杯在一旁侍立,忽闻门外刘氏轻声呼唤:“诚儿,是我。”

    小茶杯赶紧上前开门,赵荣诚也起身相迎,刘氏一见着他,责备道:“怎的都不来给娘请安了?不跟娘讲礼数了是吧?”

    赵荣诚一拍脑门,笑嘻嘻地赔罪:“给母亲请安,母亲就不要怪罪诚儿了吧!”

    刘氏一眼看到他的书案,上面竟整齐摆放着四五本书,她走上前一翻看,全是兵法、阵法、武经要略之类,因而问:“难道诚儿想为将吗?”

    赵荣诚背负着拯救赵家命运的巨大压力,本来就没想好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他摇摇头说:“就算熟读兵法,离领兵打仗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儿不过是胡乱翻阅罢了。”

    刘氏在一旁坐下,小茶杯已开始在茶几上用炭火烧茶水,不一会儿茶瓶内传来水声,小茶杯在一旁细细听着,等着水开。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有志向和有能力也不能混为一谈,娘只问你志向。”

    赵荣诚心想这些志向三观之类的东西,不能太早暴露,因为不知道父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乱说话恐怕会惹来麻烦。

    “如今我都不是很看得清自己,唯有希望家里能平平安安,父母身体康健。”

    刘氏细思一下,点头认同:“诚儿说得有理,唯有看清自己的内心,才能决定今后的行动,至于远大志向,更是言之过早。”

    沉默一会,只听茶瓶里水声有变化,小茶杯准备好两个黑茶碗,等水声由尖锐变得无声,又起轻微的沸腾冒泡之音,壶盖缝隙里冒出热气,小茶杯一手挑起一勺茶粉,一手轻抬茶壶,开始点茶,茶水和茶粉在沉稳而迅速的搅拌之下,充分融合,茶水浮起一层泡沫。

    两杯茶点好,小茶杯用托盘恭恭敬敬地呈上,轻声细语地说:“夫人,大公子,请用茶。”

    赵荣诚赞道:“小茶杯这一手点茶功夫真妙!”说完轻品一嘴,闭上眼睛,享受这份来自七八百年前的茶香。

    小茶杯羞红了脸,低头谦逊道:“奴婢不敢。”

    刘氏也开始品茶,不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赵荣诚略觉尴尬,便问:“父亲近来忙碌吗?”

    刘氏饶有兴致第看着儿子,脸上竟露出坏坏的微笑:“你既然关心父亲,就去找他吧。”

    赵荣诚问:“他在家里吗?”

    刘氏饮一口茶,略微思索,让小茶杯退下,小声告诉他:“此时他应该在宝瓶楼见雅州茶马司的人。”

    赵荣诚知道宝瓶口南侧离堆的小土包上有一座小楼,似乎常有书生文人前去观景吟诗,便问母亲那是否就是所谓宝瓶楼,刘氏道:“甚好呢,以前的事情忆起来了?”

    “那倒是没有,儿远观宝瓶口有座独楼,想当然耳。母亲,我这便出去一趟,先告退了。”

    刘氏叮嘱道:“出门叫上史骠他们几个!”话还没说完,赵荣诚已走远了,她心想:他定然是还未恢复记忆,否则他躲他爷还来不及,怎会去耗子舔猫?

    赵荣诚带上史骠和另外三个家丁,出东寨门,再过两道索桥到城南边棚户区,复又向西,往宝瓶楼而去,边上百姓认识赵荣诚,恭恭敬敬地往道路旁边趋避。

    几人走到土山脚下,有禁军士兵将他们拦住,带头的节级一眼就认出赵荣诚,满脸堆笑地上前赔罪:“赵衙内,知军大人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请衙内稍等,容小的进去禀报一声。”

    赵荣诚笑道:“不急不急,你去吧。”

    那节级赶紧一路小跑去了,赵荣诚在原地耐心等待。

    不一会儿,节级回来了,点头哈腰地说:“衙内,知军大人有请。”

    赵荣诚走上小山,登上二层,之间楼阁中间摆着一张几案,赵智新坐正位,另一位中年人下首相陪,两侧各有女仆烧茶、洗手巾。

    “父亲。”赵荣诚在门口躬身行礼。

    那中年人身着灰色方巾常服,面容清癯,手里捻着胡须,嘴边挂着微笑,他见赵荣诚到来,上下打量一番,赞道:“令郎真是高大俊朗,一表人才。”

    赵智新见儿子举止得体有礼,比过去大有进步,又得外人称赞,十分高兴,但嘴里却少不了谦逊:“犬子顽劣不堪,陈司户过誉了。诚儿你来有什么事吗?”

    赵荣诚看了一眼“陈司户”,笑着对赵智新说:“特来给父亲请安,未曾想父亲正在忙碌,如此孩儿先行告退。”说完做出躬身要走的样子。赵智新看出儿子今天与往常不一样,心想:这小子平时声色犬马躲我都来不及,怎的还给我请安?且看看他心里盘算什么。

    心念及此,赵智新招呼儿子道:“你过来,坐我旁边。”

    赵荣诚小心翼翼地走近,找西向蒲团,端坐相陪,婢女赶紧闪到一旁,给他让出位置。

    古人的跪坐坐姿,赵荣诚始终还没习惯,平时没人的时候,他歪歪扭扭地盘腿或“箕踞”而座,这种坐姿在古人看来极其无礼傲慢,只能一个人的时候放松一下。如今他老爹在旁边,还有身份不低的客人,他只能忍了。

    赵荣诚给他们两个介绍:“这位是雅州陈司户,陈司户,这是犬子赵荣诚。”

    “拜见陈司户。”赵荣诚躬身拜见,陈司户拱手还礼。

    陈司户名叫陈景,字元服,雅州司户参军,从九品选人,比赵智新低了整整两个大级别,不能望其项背。雅州边远小州,诸司只设司户参军,负责一州所有具体行政事务的执行,对于雅州来说,一个重要的业务就是管茶马司,博马。

    宋代茶盐官营,尤其是四川西南边境,茶马司垄断茶叶贸易之外,还负责“以茶博马”,为朝廷从国外进口马匹。有宋一代均缺马,尤其是南宋,在失去西北方向的马匹贸易来源之后,西南方向与大理和吐蕃诸部的茶马贸易,变得尤为重要。成都府路茶马司,衙门设在雅州,因为雅州是川藏茶马贸易路线的枢纽。

    叙过尊卑长幼之后,赵智新对儿子说:“七年前,陈大人与我同在史相公门下,同朝为官,往昔种种,如今仿佛仍在眼前。近来我和陈大人虽时有书信问候,却总因案牍劳形而难以再会,如今相见,实在是畅怀。”

    赵荣诚见父亲对他敞开心扉,不由得有些感动:父亲这是把我当成大人看,才会说这番话,而且他这话,同时也是说给陈景听的。史相公?那定然是说史弥远了。

    史弥远被后世广泛认为是南宋有名的奸臣,后世翦旋听爷爷讲历史,说史弥远为了向金人求和,杀大臣韩侂胄;后来政治斗争白热化,史弥远谋划深远,等到宁宗驾崩,立即矫诏废太子赵竑为济王,而立自己扶植的宗室子赵昀为帝,后来又逼死赵竑,从此大权独揽,为朝野上下所侧目。

    赵智新和陈景本来都是党附史弥远但爪牙赵汝述,后来赵汝述被罢,二人就都受到牵连,本来在刑部任员外郎的赵智新虽然没贬官,但被撵走去了地方;而陈景就惨了,从京官被贬为选人的最低级,还被打发到雅州这种地方给人当僚属,简直是一撸到底了。

    陈景听了,果然悠然神往,他细抿一口茶,品评道:“子善你崖岸高峻,卓尔不群,怎奈时事日艰,终究乃至于此。”

    子善是赵智新的字,亲密朋友之间常常以字称呼对方。本来如果是正常官员往来,互相称呼官职即可,待以老师或者长辈的上司称“大人”,但他们之间有同窗之谊,此次见面也约好不看尊卑,于是互相则以表字相称。

    赵荣诚心想:这马匹拍得虽然很清澈悦耳,然而二位当年既然靠史弥远爬上高位,其中做了些什么事,恐怕不太容易说得清。

    赵智新一边喝茶一边微笑地看着这位多年未见的老同僚,漫不经心地说:“如今万事太平,我也难得多年清净。”

    陈景听罢,也不言语,放下茶杯,叹息一声:“唉!”

    赵智新见他这样,也叹一声,屏退左右,等四周无人,才开口:“元服信中所言,我已深思过了,其实我已在回信说清,这边…实在拿不出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