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顶住,让我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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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恩师

    “子善,你的意思我当然是知道的,只不过我如今只能寻你相助了,请你无论如何…”陈景一脸苦瓜色,看得赵荣诚不明所以,心想这人究竟摊上何等麻烦?

    赵智新自顾自地大倒苦水:“如今陕边、川边动荡,马价腾贵,你叫我如何能帮得了你?你信中说朝廷马贡陡增三成,这么大的数,茶马司尚且无可奈何,我这个小县又何能济事?”

    话说到这里,赵荣诚算是大概明白了,茶马司主管以茶博马,如今朝廷感受到战争压力,要求四川加大贡马数额,一层层指标压下来,到基层几乎要翻番,这可把这位边境小州的陈司户给愁怀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陈景倒是个实诚人,这种事情贿赂一下上官把数额糊弄过去就行了,怎还真跑来试图筹集更多的马交差?

    其实赵荣诚还是想浅了一层,陈景官场上摸爬滚打,岂能不知破财消灾、欺上瞒下的道理?可偏偏他和赵智新一样,都是被贬窜的“赵党”,而如今他的顶头上司利川路观察推官、四川茶马司干办公事高斯得是个油盐不进的清流,正巧也是魏了翁的得意弟子,他去年刚中进士即被授予要职,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加上他向来就看陈景不顺眼,就想找个机会将他拿下。如今的陈景岂敢给人家递把柄?于是只好老老实实干活。

    陈景见赵智新如此态度,知道此行定然是没有更大的收获了,不过他也不敢得罪,毕竟赵智新还是从禁军马厩里挪用了二十匹给他,约定一年以后归还。

    二人继续尬聊,聊起当初同窗岁月,又提起京城同朝为官,陈景说得声情并茂,试图用情谊打动赵智新,然而赵智新只是应付应付,赵荣诚在一边听他们说话,尴尬得脚趾差点抠出个三室两厅。

    就这么尴尬的会见,他们居然也耗了两个时辰,坐得赵荣诚腿都差点没知觉了。最后总算送走陈景,赵智新绝情得很,都不请他进客房,而在驿馆给他安排住处,接下来的招待,也全都交给了大管家赵福来。

    好不容易完事了,二人乘轿回家,赵荣诚刚歇会,史彪赶来说:“大哥儿,老爷唤你。”赵荣诚点点头,却不急着起身,而是把他叫到身边,低声吩咐事情。

    “如此这般,这些天你就替我办这事吧,给我打听清楚。”

    史彪喜笑颜开地答应了,赵荣诚点点头,起身去找父亲。一会儿,赵智新见他来了,便问:“陈提举的事,你怎么看?”

    好家伙,父亲果然开始考校了,赵荣诚略一思索,说:“此事孩儿未知前因后果,不敢妄言。”

    赵智新一愣,心想:这小子,避重就轻,不过此言倒也稳重。他也不想跟儿子细致讨论这件事情,便岔开话题,听说你前些日子在看书,看了些什么书,有什么心得?

    赵荣诚随口说道:“孩儿最近在读春秋。”

    赵智新心想:你读春秋?若说是偷摸看春宫我倒是有点信。他盯着儿子追问道:“有何心得?”

    “孩儿读宋公及楚人战于泓,宋襄公乃信义之人,他身上有贵族的荣誉感,却被对手无情欺骗,实在是世风日下,令人叹息,他或许不是一个好统帅,但绝不应该被世人嘲笑。”

    赵智新当然知道宋襄公和敌人作战,敌人半渡不成阵列,他不选择攻击,却礼让敌人过河排阵,最后战败。这事其实在学界颇有争议,一般人认为在战场上不应该讲这种仁义道德。

    赵智新近几年带兵,十分明白西南夷畏威而不怀德的道理,如果镇守川边照着宋襄公那套来,岂不是早乱了?因此他对儿子的论述颇不以为然,反问道:“难道你认为带兵打仗应该像宋襄公那样吗?”

    没想到赵荣诚却又否认:“不然,我认为所谓‘伐交’的阶段,应当多讲究信义,遵守外交准则,否则将会引祸上身;而战争一旦开打,那就不能讲究那么多了,一切行动应当依据战争目的,不过也要遵守适当的底线,也不能不择手段。”

    “愿闻其详。”赵智新虽然不太认同儿子的观点,但他依然很惊喜,因为儿子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些高深的道理,如今居然开窍了。

    “战国策中说秦欺楚太甚,毫无信义,虽战而胜之,然而天下人都说‘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可见楚人对秦之痛恨,其余各国又何尝不是如此?秦国征战杀伐过重,又实施暴政,以至于天下之人莫不切齿,高呼‘伐无道,诛暴秦’,失士民之心到如此地步,难免二世而亡。”

    “然而当初六国合纵攻秦,必要以连横破之,故要用兵法之诈术;若无智者如张仪,猛将如白起王翦,秦岂能得天下?”赵智新自然不会轻易被儿子说服。

    没想到赵荣诚却有些上头:“秦孝公之前,秦乃弱国,然亦延续国祚三百余年,而变法虽强秦,当大火烧尽柴薪之刻,即也是国灭之时,如此看来,很难说是强秦好还是弱秦好,暴秦就更不用说了。其实秦利用楚,但不必失信于楚,或许有齐楚之类的强邻在,秦能不亡;而扫六合之后,正应了孟子所言‘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你还读过《孟子》?”赵智新更为惊讶,这种正经书他竟然会看?

    “略有涉猎而已,孟子说仁义的君主行王道,我很认同;若要民有仁义礼智信的美德,自然君主自己也应当有这类品质,施行相应的政策,否则就无法以身作则。”

    赵智新听儿子侃侃而谈,几乎要惊掉下巴,且不说这番论述是否真的经得起仔细推敲,但这番策论,简直可以拿到殿试上去评一评了。

    于是他继续和儿子讨论,一来一去,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该用晚膳了,而下人来传话,却每每被赵智新推脱,于是这一情形,也被传了出去,成为了一众下人的谈资:

    “听说了吗?大哥儿竟然和老爷作对了一两个时辰欸!”

    “啊?这怎么可能?”

    …

    赵荣厚听说这事后,赶紧跑来凑热闹,顺便劝他们去吃饭,赵智新见小儿子来了,笑着招呼他说:“正好你也来了,你也来听听大哥的论述,看他讲得有没有道理…”

    万没想到赵荣厚也被无可奈何地拉下了水,直到刘氏亲自来请,父子三人这才去用饭。

    饭桌上,林氏笑问道:“老爷和大哥儿怎兴致恁地高?”

    赵智新高兴地多喝了几杯酒,对赵荣诚说:“诚儿,你如今比过去出息多了,你好好念书,日后定有高中之日。”

    赵荣诚心想:我才不去考科举呢!然而这并无必要在现在反驳,于是也就嘿嘿傻笑一声。赵智新没管那么多,定要劝赵荣诚喝几杯,赵荣诚自然乐于陪老爹。

    “大哥,没想到你如此推崇圣人经典,当真令我…”赵荣厚欲言又止,似乎觉得接下来的用词不太合适。

    赵荣诚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笑道:“你是想说‘刮目相看’吧?哈哈,没错没错,士别三日,自当刮目相看,我以前不成器,如今能成大器,阿厚这么说,我高兴得很。”

    赵荣厚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更多是替大哥害臊,红着脸低声道:“我可没这意思。”

    一家人都笑了,饭桌气氛不错。

    刘氏轻轻推了推他,使个颜色,轻声问:“我跟你说的事情,跟你爹言语了没有?”

    赵荣诚这才想起来问问魏了翁的事情,其实赵智新也忘了最初把赵荣诚叫到书房的目的:问他为什么要找自己。

    “父亲…”“诚儿…”两人异口同声,却又都止住。

    “父亲您先。”

    “你先前去宝瓶楼寻我什么事?”

    赵荣诚放下筷子,正坐敛容道:“孩儿听闻父亲要去给魏公拜寿,我寻思…”

    “你想与我同去?”

    “正是,还望父亲准许。”

    赵智新看了看刘氏,见她露出微笑,便知情形,心想:定然是夫人劝过他,真没想到诚儿竟愿意跟我拜见恩师,人的性子怎会转得这么快?不过这真是好事,恩师虽不待见我,却不一定不待见诚儿,诚儿如今学识见解上乘,或许带上他不失为破局之道。

    “好,那你接下来就准备准备,多读些书,别在魏公面前出丑。对了,你先前跟我说的那些话,什么‘强秦弱秦’之类的,整理一下,作一篇策论,到时候一并带去,呈给魏公过目。”

    赵荣诚很高兴,心想父亲这是想在恩师面前推荐自己,这当真是一个好机会,要知道这个天下,名望非常重要,要是运作得好,今后是一笔巨大的无形资产。他谢过父亲,一家人其乐融融,且先不提。

    接下来的日子,赵荣诚开始搞新花样,又让他老爹头疼了。

    “嘿嘿,你听说了吗?军使大人家的衙内,如今天天一大早围着城墙根子跑圈圈!”

    “啊?这么神奇?他为什么啊?”

    “我等小民哪猜得着?”

    “依我看,吃饱了撑的呗!咱这些人,干活都干不完,哪有这等体力浪费?”

    “嘘!你失心疯了?你想挨衙门的板子,我可不想!”

    …

    这才三五天,导江县都在传言赵荣诚晨跑的事情,恐怕过不了多久,整个永康军都要知道了。

    “大哥儿,老爷唤你过去。”这日赵荣诚刚跑完步,在书房读书,只见史彪气喘吁吁地跑来,一脸急切。

    “冒冒失失,急个甚?”赵荣诚笑骂道。

    “大哥儿,你可要当心些,老爷这回神色不善啊。”

    赵荣诚淡定得很,说道:“没事,我去去就来。”说完便哼着小曲找老爹了,史彪看着他出门的背影,简直摸不着头脑:大哥儿最近莫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父亲,孩儿给你请安。”

    “进来。”

    赵荣诚轻轻推门而入。

    “听说你最近每日绕着城墙根子跑,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