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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辫子剪了

    “怎么回事,不是进军机处了嘛”吴父一把拉住来人低声询问。

    “哎哟,可不是嘛,六月的邸报上面,可是封了四品顶戴,军机行走,诏书一封接着一封呢,今儿邸报上面说了,老佛爷还朝了,刘光树被杀了,和他一起变法的杀了六个,朝局动荡,邸报这才送来,人八月就杀了”来人忙收敛声音说到。

    吴父拉着来人在堂屋落座,一边倒水一边问“邸报可说了因何问罪,是否累及家小,可有来官差追人”

    来人胡乱喝了几口凉水,略微喘几口气,从袖口里面拿出了一卷简报“我赶忙抄录了一份,你自己看吧,我可得先走了,嫂子这边您看看怎么说,能避还是避一避吧”随即起身离开。

    吴父打开简报,里面写了查康有为,梁启超意图毒杀光绪帝,下令全国抄捕。谭嗣同、刘光树等人已经服刑问斩,尸首由家小带回。刘父看完,叹了口气,把文书收好,闭眼躺在椅子上。

    吴德华被声音惊醒,躲在门后偷听,什么情况,刘光树是戊戌六君子?和吴母有关,吴母姓刘?我舅舅是革命党?满清还没亡?吴德华摸着脑门苦思冥想,满清什么时候亡的,戊戌变法后面没几年吧,我这不会被抄家吧,夷九族?不会吧,不会这么惨吧,我这刚来没几天呀,穿越者福利呢,金手指呢,我这也不看历史文的呀。要不带着一家人逃了吧,去山里,这犍为往西就挨着雪区了,当农奴也比杀头强呀。还不用留这个丑死的鼠尾辫!

    正当吴德华在门户长吁短叹的时候,吴父突然拉开门帘,面色深沉的看着吴德华,“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你舅舅没了,可能会牵连我们一家,你现在把你和弟弟的行李先收拾好,晚些送你去老宅”

    “妈妈呢,怎么告诉她”吴德华看着吴父问道。

    吴父看着儿子的眼睛,久久不语,沉思了一会儿“你和老二走,我和你妈老幺就留在家里,屋里还有几块银元,你随身带着,这几日你病愈,沉稳了许多,生分了许多,我知道你恨我,家业是我抽大烟败完了,做官是不能了,本想苟活一世,这几分薄田,勉强也够吃穿,可惜年景愈差,害你小小年纪就要贴补家用,也没正经读个什么书,这次你舅舅事发,多半我们一家是要拘拿的,只能送你们去吴家老宅避难了,你妈妈不通时事,倒是无碍,若是知闻不好,你兄弟二人就在老宅隐姓埋名做个下人,也能存活,若是逃过一劫,你兄弟二人就进学堂读书,可懂了?”

    吴德华看着眼前这个虽然才三十来岁,但是面容枯槁,身形佝偻的男人,第一次有了些许重视,吴家老宅,这是地主豪绅了?这是余华写的富贵儿?不对呀,活着里面没有这个呀,富贵儿姓什么来着,天啊,为什么我一个都市文读者会历史穿呀!

    吴父见长子久久不语,双手覆面还以为是受不了刺激,寒症病发,急忙把吴德华扶到床上盖好被子“药喝完没,我去找找”说着急步走到东厢厨房,起火熬药。

    吴母这时正带着吴德贵和幼子返回家中,原来是吴母见长子睡去,便带着二子去归还之前吴德华生病时借刘氏的钱,顺便再求些庙里的草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的道理她还是懂的,行到石堰,便看见厨房浓烟滚滚,“救命呀,着火啦!德贵,抱着你弟弟”随即一边大喊一边健步冲入厨房。

    德贵年纪还小,抱着弟弟非常吃力,加之幺弟被老妈一喊,吓得哇哇大哭,手脚乱动,更是抱不动,只能拖着弟弟往哥哥屋里走“哥哥,起火咯,哥哥快起来”

    吴德华仰躺在床上,光绪,光绪,后面好像还有个宣统皇帝,走向共和是几几年来着,李鸿章,不对袁世凯还当皇帝了,民国有四川的大佬没,元帅倒是好像有几个都是四川的,朱老总年纪最大,应该已经出生了,可以去投奔朱老总,邓爷爷是广安还是广元的,我为什么没好好读书呀。

    正在这时听见吴母和弟弟的呼嚎,翻身起床,拿起竹仗,单脚蹦跳两步,头伸出窗外“什么着火了”

    “不要嚎了,我在煎药,我在煎药,没有着火”吴父快步走出厨房,刚好和吴母碰在门口,撞了了满天星。

    “哎哟,你煎药咋子烟子那么大哦,你弄不来嘛,等我回来弄嘛,还以为家里着火咯”吴母一只手揉捏腰杆,另一只手扶着墙站了起来。

    吴父倚靠着门框,拉着吴母胳膊说道“我咋个晓得这个柴只冒烟子,不燃火唉,熏得我眼泪都流出来了,你先不要进去,里面烟子更大”

    吴母看着吴父的样子,果然是脸上沾上了烟灰,身上也是沾了不少的锅底灰,不由得开始大笑。

    吴父看见吴母的样子,青白的脸,也露出了一点点的笑容,有了些许的血色。

    吴德华接过幺弟放到床上,让德贵用糖哄他,然后走向厨房。

    吴父见状给吴德华使了个眼色,吴德华漠然点头,“行了,我来弄,我来弄”吴父吴母随即才让开过道,吴德华走进厨房,关好帘子,免得烟气进入东厢房,又把厨房的窗子打开通风,才把灶里面被塞满的柴火拿出来,有些木柴已经点燃,只能塞到柴灰里面熄灭,然后又拿出用竹笋壳卷的吹筒,对着灶里面吹了几口气,才让柴火燃得更充分,做完之后才退出厨房等着烟气自动消散,还好这时候是瓦房,墙壁也是竹编外层敷的三合土建的,浓烟没一会儿就消散得差不多了,不过原本青绿色的草药水也被烟灰染成了黑色,吴母看着儿子面皮发黑的样子笑到“哎呀,没得事,百草灰好得很,可以喝,你小时候拉肚子都是喝这个水,好得很”

    吃罢了药,吴父便把一家人都叫到堂屋。

    “过完年了,上次老宅托人捎了个口信,说是有活要做,我虽然是个不成气的,但是这一房人也只有我一个了,德华病也好了,娃儿他妈,你帮着给德华,德贵把衣服行李收拾一下,晚些我就带着送过去,你就不用去了,在家好好带幺儿,明早也能帮着干活了”吴父对着两兄弟和吴母说到。

    “老宅有活儿,这两个小的也干不了呀,老大才8岁,老二才五岁呢,能干什么活,我不同意”吴母生气的说到。

    “唉,就你知道娃儿小,去了也是跟着族里的哥哥们干些轻巧活儿”吴父忙不迭的轻拍着吴母的手臂。

    “你们族里的规矩可多了,我们小门小户的去了,怕是只能当个书童跑腿,你一个秀才不自己教,送去当奴才秧子,你是抽大烟抽糊涂了?”吴母生气拍桌到,说着便要拉着儿子们去卧房。

    吴父看见妻子恼怒的样子,脸色瞬间衰败,跌坐回椅子上,“玉芬,我已经快不行了,我走了,你们娘儿四个可怎么活”吴父嘴角颤动着说道。

    “娃儿他老汉,你咋子咯,是又咳了哇,不要吓我”吴母闻听,坐到吴父身边,扶着他,抚摸着胸口。

    吴德华看着这辈子父母的样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样,上辈子在福利院长大的他,因为没读几本书,初中就开始在外面干活,也结交了一些朋友,但都是吃喝朋友,由于没有文化,只能靠体力干活,干一天活吃一天饭,没有积蓄,三十好几也没能成家,后来更是沉迷都市小说,每天向往着某一天中大奖,住豪宅,开豪车,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的日子,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家庭的感觉,让他有些不适应。

    “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是不成了,这两个娃儿,我带着进了老宅,就算我死了也能有口吃的,等他们出息了,你们娘俩儿也能过个好日子,这次回去,我就是求,也让他们当个伴读,玉芬啊,你的心思,我明白,珊哥儿你也见过,跟着他不会错的”吴父紧握着吴母的手,语气中带着哀求。

    “那…好吧,送去也行,可是平时我得去看看,今晚就走嘛明早再去吧,就让他们再住一晚吧”吴母抹了抹眼泪抽泣着。

    “妈,我和弟弟早些去,还能占个好床铺呢”吴德华看见吴父的示意的眼神说道。

    “对咯,你看德华是个聪明的,今天晚些就去,路程不近,我明早回,你们先收拾好,我去叫车”吴父轻推着吴母起身,随即出屋。

    “大娃儿,你都在收拾啦,你老汉儿啥时候收到的消息,今天跟你说的吗”吴母跟着走进西厢房问道。

    “妈,老汉儿今天说的,白天有人来催咯,可能是比较急,没得事,弟娃儿我会照顾,老家也去过,五叔我也认得,生弟弟的时候还给我们糖吃呢”“对对对,是白糖,好甜哦,比饴糖甜多了”德贵听见吃糖,高兴的抱着吴母的腿。

    “五叔嘛,嗯,他倒是个好好人,你们以后跟着五叔要好好做事,你嘛不要去河里抓鱼了,跟着五叔好好读书,你五叔是在旭川读书呢,附近最好的学院了”吴母把棉被收拢,用谷草绳子绑扎起来。

    “要得,我跟着五叔,弟娃儿就在族学里面读书”

    “我不读书,我也要跟着哥哥”德贵听见德华的话,又转身举手要哥哥抱。吴母见状,叹了口气。

    吴德华接着说道“妈,没事的,到时候人多就好了,我不是读书的料,跟着五叔干点粗活,弟弟就能在学堂读书了”

    “嗯,跟着你五叔也好,他是见过大世面的,好好跟着干,长长见识”吴母认同的说道。

    两个小孩儿的行李几下就收拾好了,吴母又给装了四个皮蛋,两个咸鸭蛋,给了德华一块大洋650文铜钱,一个两百文的,四个一百文的还有些零散的,叮嘱他不要买零食,千万不能抛费,族里的伙食比家里好,有荤腥,这钱留着急用。

    过了几刻钟,吴父和一个庄稼汉子赶着牛车到了河边,吴父进屋“车来了,先做点饭吃,吃完就走,得三四个时晨呢,去太晚了也不好”

    “张家大哥,这次辛苦您了,您稍坐会儿,饭好得快”吴母起身对着汉子说道。

    “您客气了,没有吴家太爷,我早饿死了,我随便对付两口就行,我先去捞几把草,路上得给牛吃点,熬了一个冬了”男子拱手致意,沿着小路去了山上。

    吴德华拿出收拾好的行李包袱,和德贵两个抬着慢慢往牛车上面搬,吴父想要帮忙,可惜刚才跑了一会儿,此时已经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哆嗦着在躺椅上点着了烟。吴母见状,给吴父在胸口推揉了几下,方才走向厨房。

    晒的萝卜咸菜,半陶盆半干的稀饭,两颗切开咸鸭蛋,四个拳头大小的麦子面饼,和泡的酸豆角辣椒,就是五个人的饭菜了。

    吴德华和弟弟一人吃了半个鸭蛋,吃了一碗稀饭,吴父吃了半碗稀饭,吃了些咸菜,张大叔吃了一个面饼,喝了两碗稀饭。吴父带着三个面饼,张大叔抗着一大坨草料,四人准备出发。

    走出屋门,吴父叫吴德华和吴德贵跪在院坝里,朝着母亲磕三个头,吴母站着堂屋门口,泪眼婆娑。

    “走吧”吴父见磕完头招呼到。

    吴父打头,德贵紧随其后,吴德华看着弟弟后脑勺晃悠悠的辫子,一阵恶心涌了上来,拉住了弟弟,牵着手转身朝身后跑去,跑进东厢房,翻找出剪子,扯住弟弟的辫子,一把把辫子齐根儿剪了,扔在地上,然后一手拿剪子,一手捏住自己的辫子,又剪断了一根,扔在地上,牵着弟弟走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