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苏生(2)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越升越高,灵魂体赵威感觉自己在日光的暴晒下几乎要融化了。此刻还未入夏,深春里如熙的朝阳却令赵威全身如遭火灼。每一束阳光都是致命的陷阱,每一丝微风都夹杂了刀子,要将赵威的灵魂生生撕碎。
那块散发着红光的奇异宝石在赵威的意识里越来越明显,冥冥中叫他觉得,只要躲在那块石头里就安全了。
只要躲进去,无论是风吹还是日晒,都再也伤害不到他了,就可以像睡在自己家的被窝里一样,舒适,安全。
但是也有另外一个声音警告着赵威,千万不要靠近那块宝石,否则事情将发展到难以挽回的境地,错过的再也无法找寻,失去的再也不能弥补。
日头越升越高,赵威只觉浑身被无数把刀子同时割剐,叫他痛的几乎无法自制。
赵威此刻只想快点躲进那块宝石里,其他的事情无论怎样都好。布尔领地的未来,矿场里痛苦麻木的奴隶们,以及他的肉身,赵威都已经不愿意再继续思考了!只有这样的痛苦,永远不想再经受了!
他知道那块宝石在哪!他现在就能进去!
赵威疯狂的逃窜着。他被阳光追赶,他被风儿追赶,他被整个世界追赶。
不知不觉的,赵威已经离这个世界的异物,那块异样的宝石越来越近。
透过墙壁,赵威看见在一间华丽严实的房屋里,一位中年侍女正在给乔治右臂的伤口缠上绷带。
他的右臂此刻只剩下一半了。
灵魂体无法对现世的具体物质进行干涉,那么相应的,物体在空间中的摆列方式也无法限制灵魂体。赵威可以透过墙壁看清楚房子内部的情况,此刻乔治还没有发现赵威。
他还没有发现赵威没有死透。
宝石此刻静静的躺卧在盒子里的红布上,就在乔治的手边。
似乎只要冲进去,赵威就能从无止境的疼痛地狱中解放,就能享受永久的安宁。
可是赵威更加明白,冲进那个建筑物内部以后,乔治也能马上发现他。届时,最后的机会将被消耗殆尽。
要进去吗?
为什么不进去呢?外面的世界是那么的疼痛,那么的孤独。
可是,如果进去的话,自己的故事就真的终结于此了。
自己来到这里,来到这片米德加尔特大陆,不是因为有着非做不可的事情,有着非实现不可的梦想么?
赵威拼命回忆着。
吃饱穿暖时,内心油然浮现而出的那些想法早已淡忘,曾经许下的决心已然模糊,此刻生存的渴望压倒所有。
但是在赵威的意识海洋最深处,那个声音却久久回荡不去:
“我要……成为电影里的……英雄!”
如果能成为英雄的话,是否就能理解人类丰富的情感?
想要打破现状。
不愿庸庸碌碌活着。
想要获得珍贵之物。
想要让珍视之人不再失望。
想要在命运将自己推向勇敢的时刻,做到真正勇敢。
种种画面在赵威眼前闪过,与克莉丝汀娜的约定,爱丽丝·布尔的托付,青铜大门背后束缚的众多灵魂,和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女神玛丽。
在这段重新开启的人生里,自己好不容易得到了理解,得到了关心,一无所有的男人凭借一朵小小的火苗被众人期待着。
不能被终结于此,还有好多要做的事情;不希望这片矿场被迫保持原样,有太多悲哀的人们等待着自己来拯救。
明明只要再前进一步,就能成为完成大家悲愿,解放奴隶的英雄,怎么可以在这里退缩!
千方百计来到米德加尔特大陆,可不是为了书写这样一段无疾而终的故事啊!
万蚁噬体般的痛苦似乎减轻了一些,赵威的头脑恢复了短暂的清明,他现在获得了珍贵的思考时间。
时间有限。那么,放下利弊,不计后果,现在只需要把视线聚焦于最重要的事物。
赵威思考。
“自己畏惧何物?”
疼痛?死亡?乔治的黑色法术?
都不是。
自己害怕的是“未知”。
魔法师都是最优秀的守密人,他们紧紧藏住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术式,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绝不透露分毫。
他们做这一切,是为了能在性命攸关之际,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或者恐吓、惊退无法战胜的对手。
乔治矮小的身影被“未知”的魔法术式无限的放大,最后成为恐惧本体,压迫着赵威的神经与心脏。
赵威在害怕,害怕自己将来再次面对乔治时,乔治的下一发法术,会为何物。
一旦想清楚这一点,其实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那枚“火球术”同样成功在乔治身上留下了可怖的伤口,他的身体被迫承受难以愈合的残缺。
他能叫乔治受伤,乔治毫无办法。
乔治并非无可匹敌的对手。
下一次见面,必叫他大败亏输。
前路已经敲定,还有一件事尚待解决。
“身处绝境的现在,自己能做什么?”
灵魂与身体的联络似乎被异质的物体隔断了,身体唯一出现的异状是那些黑色的纹路。
无法自由操纵自己的身体,剩下的灵魂也有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但是,自己还未死去。
“当你受到致命伤害时,你将免疫那次伤害并立刻被传送至安全的地方。后续我会为你提供最好的治疗。”临行前,女神的确如此保证过。
而这道保险措施至今还未被触发。
所以一切还来得及,事情还有的救。
那么,现在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是什么?
赵威感受着周遭的一切,从铺天盖地的疼痛中仔细分辨。
找到了,空气中有红色的丝线,同赵威的以太域共鸣,缓慢的律动着。
火焰魔法,这就是,自己此刻唯一的武器。
那就使用火焰,把自己前行路上的一切障碍焚烧干净吧。
红色的丝线朝着赵威冰冷的身躯聚集。
如果是已经成型的火焰魔法,这种行为无异于自杀,等同亲手破坏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抹杀灵魂最后回归的希望。
但是如果是未成型的丝线呢?如果让“奇迹”这一概念本身直接影响现实呢?
使用火焰魔法,会产生火焰,这是“奇迹”已经成功影响现世的结果。大多数时刻,魔法师为了不让自己的“奇迹”被别人所用,会渴望稳定的回报与确定的结果。这是米德加尔特大陆所有现存魔法师的共识。
但是现在的赵威,追求的正是“奇迹”这一概念所蕴含的可能性。
赵威并不知道,他的此举悄然实现了帝国法师塔耗费千年而不得寸进一步的理想。
“神域魔法”
传说中的存在。
凡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足以支配整个米德加尔特大陆的存在。
受限于魔力规模与术式,赵威此刻使用的魔法,威力仍然局限在一发普通的火球术内。但是他使用魔力的方式,毫无疑问的处于“神”的领域。
“bingo——终于猜中谜底了。”神界,水蓝色长发的美少女女神从座位上起立鼓掌。
虽然她坚信赵威能够突破困境,但是亲眼看见赵威被黑色的魔法球击中,肉体失去了呼吸和心跳,灵魂又差点被乔治的宝石禁锢,这一切的一切还是叫她的一颗心迟迟不敢落下。
现在赵威用出了她等待许久的招式,整张棋盘的局势被瞬间扭转。
她简直欣喜若狂!
“咳——咳咳咳!”灰色的布袋子里,赵威猛烈的咳嗽着。
他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