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利尔转过头，看都不看一眼乔治。他对着赵威说道：“爱丽丝大小姐和老头子说过，她从不饮酒，若有一日饮了，也止饮一杯，那便是婚礼上的交杯酒。”

    “她生前，一直心心念念和混蛋乔治喝上一杯交杯酒。”

    “她说，这会是她人生的唯一一杯酒。”

    “到最后她也终究没有喝上这杯酒。”

    “我问你爱丽丝在哪里！”乔治继续大吼，扎克走上前来，一铁锹敲下去，恼人的嚎叫便止歇了。

    “哎哎哎别打他嘴别打他嘴。”赵威赶紧制止，文明礼貌友善从你我他做起。

    扎克放下铁锹，示意乔治的嘴完好无损。

    “魔法师大人，爱丽丝大小姐最后的遗愿是，让老头子看着乔治喝下这杯酒。”

    桌子上有一杯残酒，老人将它珍而重之的捧给赵威。

    赵威接过那杯被老人保护很好的酒，这杯酒本是他上次来敬给爱丽丝的，现在要当作交杯酒，却也适合。

    赵威中了乔治的魔法后，一度变成灵魂体，那时他便知道现世的一切对于灵魂体都是可望不可即的存在，连移动一块小小的石子都千难万难。

    何况爱丽丝·布尔上次为他解开了刻有魔法阵的奴隶项圈。

    他知趣的没有问爱丽丝怎么样了。

    吩咐人把乔治摇醒，赵威小心翼翼的把酒杯端到乔治嘴边。

    “这杯酒，是爱丽丝请你喝的。”

    乔治瞪大眼睛：“爱丽丝在哪里？爱丽丝愿意见我了么！”

    “对对，爱丽丝讲，只要你喝下这杯酒，就能见到她了。”赵威手法生疏，语气温柔，活像哄婴儿喝奶的新手母亲。

    “我喝！我喝！”才解开绳索，乔治就夺过那杯酒，一饮而尽。

    “咳咳——咳！”

    看来是喝呛了。

    说起来赵威在领主大人的房间里连半滴酒有没有找到，想必乔治也是个不善饮酒的家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维利尔畅快大笑。

    “交杯酒明明要在父母面前喝，爱丽丝大小姐居然把这种事交给我这老头子。岂不是把老头子也当作她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女儿，好女儿！今天就要嫁人了！”

    维利尔笑着笑着，变成了嚎啕大哭，哭声渐渐地变弱，维利尔的身形轮廓也变得极淡，一开始他看起来与活着并无两异，现在却简直只剩下一团模糊的影子。

    “我能去见爱丽丝了么？”乔治手中捏着空的酒杯，问赵威道。

    “能，继续往前走，你很快就能见到她了。”赵威也解开乔治脚上的绳索。

    于是乔治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向洞穴深处走。

    他走的很慢，可能绳子捆的有些太久了，乔治的步伐很不稳当。

    赵威看着乔治身体摇晃的越来明显，最终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乔治支起身体，跪在地上挣扎了几次，也没能重新站起来。

    他又把手伸进怀里摸索。

    赵威用手捏着那枚圣灵石，乔治想找的东西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于是乔治最终倒了下去，再无声息。

    “这酒有毒？”赵威看着乔治发问。

    这话问的是维利尔，但维利尔没有回答。

    “可能毒在乔治的心中吧。”赵威自言自语。

    扎克经过赵威，在乔治面前蹲下来，探了鼻息。

    “还有气吗？”赵威问。

    “没气了。”扎克答道。

    “这么快就没气了？”赵威大惊。

    “便宜他了。”扎克朝地上啐了一口。

    “老大，这东西怎么处理？”扎克指着没气的乔治问道。

    花了点时间，赵威才理解老大指的是自己。

    “唔，就放在这里，和爱丽丝做个伴吧。”

    “好咧。”扎克答应了一声，虽然一直不知道爱丽丝是谁，但是他本就不想安葬乔治的尸身。老大开口说放着就好，那自然是最好的。

    乔治躺在冰冷的地上，长满老年斑的脸挤皱成一团。再也不会有人因为他魔法的权柄而死去了。

    扎克抬起大脚亲了亲乔治的脸。

    一脚，两脚。

    扎克玩心大发，似乎怎么也踹不过瘾。

    有更多的奴隶或者前卫兵加入了他，一人，两人，最后大家都围了上去，踢打着乔治的尸身。

    有个中年人踢累了，便蹲在人群边缘，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扎克大怒：“你在给乔治哭丧？！”

    那中年人梗咽道：“乔治杀了我的女儿，我在为我的女儿哭丧。”

    扎克便不再言语了。

    赵威没有参与这场针对死者的不敬。他回过头，石桌石椅仍然在原处屹立着，与赵威第一次进入“门”内一模一样。

    只是维利尔已经不在那里了，酒还剩下半杯。

    这场终局，乔治最终没有见到爱丽丝，爱丽丝也没有再见到乔治，但是赵威觉得这样就好。

    起码两人算是共喝过一杯交杯酒了。

    爱丽丝从未后悔与乔治相遇过一场，爱丽丝在杀死乔治这件事上，也倾尽了全力，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与保留。

    生与死缠绕相依，仇恨与爱被搅拌均匀，无法继续分辨彼与此。电信号经过大脑皮层，痛觉残留在神经末梢，叫人难以忍受。但是这就是他们，不是吗？

    赵威忽然觉得心里很烦闷。

    他便不再停留，沿着来路返回。经过了青铜大门，经过了腐朽的木板路，直到他完全走出了布尔矿山，正午的阳光晒在身上，赵威的心脏才稍微重新取得了呼吸。

    扎克一直跟在他身后。

    赵威站在原地，好久没有作声。

    扎克问道：“老大，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赵威：“这个问题，你该问你自己。”

    扎克道：“老大打赢了乔治，老大现在是布尔领地的老大了。大家都愿意听你的。”

    赵威：“那我现在任命你来当这个老大。”

    扎克大惊，道：“可是我不识字。”

    赵威：“不识字怎么了？”

    扎克道：“哪有不认得字能当领主的。”

    赵威问道：“乔治认得字不？”

    扎克：“认得吧。魔法师都能认得。”

    赵威：“那乔治把这片领地统治的好么？”

    扎克沉默。

    赵威又问：“这次一共有多少人帮助我们。”

    扎克道：“魔法师的名头确实很大。包括卫兵，奴隶与居民，这次一共有二十七个人协助我们。”

    赵威摇了摇头：“不是我，也不该是我。是你们凭借自己的意愿凝聚在一起，凭借自己的意愿反抗自己的命运。”

    赵威道：“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做，完成之后我就会离开这里。布尔领地，就交付与你了。”

    “记住你现在心里的想法，日后别亏待了大家，别让你的领民失望。”

    扎克看着赵威的身影消失在道路尽头，最后他认命般叹了口气：

    “这班魔法师大爷啊……尽是些强人所难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