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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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早晨注定是不平凡的早晨。

    因为,当童玉在清脆的鸟鸣声中缓缓转醒,看见杵在自己眼前的赫然放大的苏鸢的脸,她感觉自己瞳孔都骤缩了。

    苏鸢一脸兴奋的瞅着醒来的童玉想要一问究竟,却见她面无表情的将被子缓缓拉过了头顶。

    苏鸢深受打击:“拜托,老娘难得起这么早,等你好久了,见你没醒前都是一副痴汉脸,快点告诉我,昨天有没有梦见他,梦见了什么。”

    “你等等……我得缓缓。”

    “缓什么缓,赶紧的,我还得决定今天要不要帮你请道士呢!”苏鸢作势开始扯童玉的被子。

    童玉被闹得直接转身将脑袋埋在被子里,“前一秒还是小帅哥的神仙颜值,陡然见你,差距太大,可不得让我缓缓。”

    这下,苏鸢也不扯被子了,直接骑上童玉的背上,摁住她就开始挠痒痒,“小玉同学,乖乖再说一遍?”

    一些早起的同事,路过她们房门,听见里面地动山摇的嬉笑怒骂,不由感慨年轻就是好啊。

    俩人一边往考古现场走,一边啃着早饭。

    “所以说,你们俩就肩并肩、头靠头,坐在破树丫子上看了一晚上星星?要不要这么纯情!”等着的大瓜居然就这么结束了,苏鸢觉得手上的粉条包子顿时就不香了。

    “小美人呢!说好的很多小美人呢?”

    “没有了呢。”童玉见她的忿忿然的表情有些觉得好笑,“还有,苏小姐,注意形象,粉条喷出……”话没说完,童玉突然一个激灵,立在原地,“坏菜了。”

    苏鸢回头见她愣在原地,“怎么了?”

    “他调戏我了。”

    早上的疯闹传到了导师耳朵里,所以今天她们俩受到潘老格外优待,美其名曰,消耗精力。俩人各自忙成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在一起鬼混了。

    直到傍晚收工,她们才一人端了杯水,盘腿坐在靠崖边的空地上,谈谈天,看看夕阳。

    “你真觉得不用请道士吗?”苏鸢呷了口温水。

    “你信吗?那我得采访采访你,苏小姐,你是如何一边相信着妖鬼蛇神,然后一边有胆子去挖别人坟的?”

    苏鸢一巴掌拍在童玉后脑勺上,“那能一样吗?我这是考古,为人民服务的!还有,你不是说他不要小美人了,开始调戏你吗,这能忍?”

    童玉向后微仰,把手撑在地上,看着像蜜桔一样,正跳跃着落入原处山后的夕阳,懒洋洋道:“我想了想,也算不得调戏,就是揉了揉我的头发,况且,他看起来年纪比我小,做姐姐的不能这么小气的啦。哎呀,别说我了,看夕阳看夕阳……”

    苏鸢皱着眉琢磨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跟你说,现在流行年下男,还有什么小奶狗,别看只是摸摸头,学名那叫‘摸头杀’,凶残的狠……”感觉身边人没有反应,苏鸢偏头去看她,“你到底听没听到我讲话。”

    却见童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盯着夕阳,脸色有些发白,完全跟她不在一个频道。苏鸢只得起身,摇了摇她的肩膀,只见她空洞的转过身,嘴唇都有些哆嗦:“真的,我可能,见鬼了。”

    此刻,她们坐在房间里沉默的发呆,满屋子香浓的咖啡味道。

    经过一晚上的讨论,她们达成一致意见,这个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超出她们认知范围了。因为,童玉今天晚上看夕阳时看见的景致和她昨天晚上的梦一模一样,准确来说,是和她今天早上醒来前看的日出一模一样,一样的角度,一样的远山,关键是远山是五座连续的山峰,此前,她们从来没有去那里看过夕阳,所以不可能以童玉的潜意识出现在梦里。而且,要命的是梦在先,现实在后,物质可以决定意识,但意识绝对不能决定物质。如此颠倒的时间因果,再加上最近连续不断的梦这样诡异的事情,让童玉这个社会主义无神论者都有些动摇了。

    童玉突然起身,苏鸢按住了她有些发颤的手,“别再喝了,你已经喝了八杯了,再喝你今天别想睡觉了。”

    “我就是不想睡!”童玉挣开她的手,又去撕下一包咖啡,却抖得怎么都撕不开,“我觉得我已经很克制了,我现在乱得想跑出去尖叫,我甚至想去报警,怎么办阿鸳,我真的有些害怕了,我要不要去报警啊?”

    苏鸢心疼的看着她,替她撕开袋子,把咖啡倒进杯子里。

    “叮咚”,突然门铃响了,童玉惊得杯子都差点摔在地上。苏鸢安慰的拍拍她的肩,走去把门打开。

    “Surprise!”门口一个巨型的泰迪熊,身后露出师兄的脸来。

    “童小玉,你怎么不接电话呀,害我一通好找,还好通过朋友要到了潘教授的电话,才给折腾过来。”王泽艰难的把巨型泰迪从门口塞进来,又转身去拿身后的两大袋零食。

    “啊,我白天设置了震动,忘了调回来了。”童玉扯出一丝笑容,“师兄今天怎么来了?”

    “看见我都不先惊喜一下吗?小没良心的。”王泽把东西放置好,和苏鸢打了招呼才转身仔细看童玉,他见童玉唇色发白,“咝”,地吸了口气,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烧了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没有啦。”童玉轻轻拂开他的手。

    “这里没有茶,师兄先喝杯水吧。”苏鸢洗了个杯子给王泽倒了杯热水。

    王泽赶紧起身接过水杯,“谢谢苏小姐,你怎么也叫我师兄了?”

    “可能弥补一下我没有从初中就认识的师兄吧,听童玉叫多了就顺口了。你也别叫我苏小姐了,阿鸢就好。对了,师兄不用做毕设吗,博士论文应该很难吧,怎么有时间跑这么远了?”

    王泽从其中一个大袋子里拿出给她们打包的宵夜,递给童玉和苏鸢,“快趁热吃吧,小龙虾,冷了就不好吃了。我是因为学校合作的社科院发现这边有异常磁场,正好我是做量子场的,机会难得就过来看看。”

    见童玉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苏鸢只得一边剥着小龙虾一边和王泽闲聊。从天聊到地、从南聊到北、从考古聊到量子力学,可惜苏鸢对物理七窍通了六窍,王泽便从《蚁人》《复联》《星际穿越》《信条》这几部大热的电影给她做了点浅显易懂的讲解。

    不得不说,王泽不仅满腹经纶,还善于传道解惑,让苏鸢这个物理小白听得津津有味,突然,她脑袋里“啪”的一声炸响,打通了任督六脉,猛然用剥了小龙虾的油手抓住了王泽的手腕:“量子能够穿越时空吗?!”

    王泽凝视苏鸢抓着自己的油手欲言又止,然而当事人却没有这个自觉,顶着来自苏鸢和童玉两道火辣辣的目光,他忍住了抽回手腕的欲望,解释道:“从现实来看是不存在的,毕竟没有任何速度能够超过光速。就像《信条》里面,诺兰也只是用了一个被证明错误的假设,因为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孤立系统熵值永不减少……”

    童玉仍不死心:“可是故宫不也有人看见过清朝的宫女吗?”

    “那是四氧化三铁在闪电的作用下产生了类似于录像的功能,在湿度、温度、离子都类似的环境下重现历史场景的自然现象。”王泽终于不动声色的把自己的手腕拯救出来,顺手也给苏鸢递了张纸巾。

    “没想到你们俩也是科幻爱好者呀,如果从科幻的角度来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不过那就是纯理论的理想主义状况了,比方说我在研究的量子场,去年美国方面观察到了粒子时间静止的现象,再加上相对论里时间像空间一样可以扭曲,正离子又能再时间中游离……”王泽感觉对非专业生来讲有些深奥了,便更加简明了些,“简而言之,因为量子纠缠,时空问题还不能一概而论,毕竟我们科学还处于非常浅显的阶段,能解释的物理现象只占5%,你们以后看剧有啥不理解的可以来问我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因为两只干净的胳膊猛然分别被苏鸢和童玉的两只油手紧紧抓住。为什么脑抽要选择小龙虾当宵夜?王泽突然有种想一砖头拍死自己的冲动。

    送走了王泽,童玉感觉自己像踩着棉花,脑袋都有点晕乎,“所以说,我并没有遇见鬼,而是和过去发生了量子纠缠?”

    苏鸢也觉得今天这一切着实玄幻。

    “啊!”童玉一声尖叫,猛的抱紧苏鸢,“狗屎运啊!我居然也有种五百万的运气!”

    苏鸢急于把身上这个狗皮膏药扒拉下来,“好好说话,别发神经,你只怕是嗑咖啡嗑嗨了吧?”

    结果被童玉箍得更紧了,“阿鸢,你想想,梦中的地方和我们正在挖掘的地方非常相似,从师兄的理论来看,我是在见证历史啊!虽然不知道我们正在挖掘的是什么,但是以目前的规模来看将是一个重大发现,很可能能够填补古代少数民族政权的空缺。对于文化的断层这就像是一个桥梁……对了我还能看见它们城邦的建筑原貌,天呐,你能想象行走在历史当中吗?”

    苏鸢也处于震惊和兴奋的状态,但看着童玉现在的样子再想想之前她怕得要掉眼泪的场景,觉得尤其滑稽。她弹了一下童玉的额头:“现在不怕了?还要不要我帮你把警察叔叔叫来?”

    童玉摸摸额头,也觉得之前的反应很有些掉价,赶紧转移话题:“可是我们目前有个急需解决的问题,语言。他说的话我完全听不懂,要想深入了解,首先要解决沟通问题。”

    涉及到专业问题,苏鸢也一改嬉皮笑脸,迅速进入状态。将目前南方存在的粤语、客家话等各色方言,甚至泰语、越南语,都从网上查找出相应的音频,让童玉一一试听、比对。可惜,没有一种是那个少年讲的语言。

    童玉有些失望,苏鸢安慰道:“这也许是个好苗头。经过长时间的发展,再加上各种文化的混合,语言变形是非常常见的。这也许意味着你所看见的时代比我们预想的要早很多。”

    “有道理。那我们现在面临的就是要学习一个全新的语种了!”

    经过两个小时的查阅与讨论,她们制定了第一步语言学习方案。因为在现代语系没有参考,所以面对面的交流成了唯一选择。只能通过指物与动作演示来进行交流和学习。

    她们无奈吐槽,什么穿越剧都是骗人的,哪有什么朝代一过去人家就跟你讲普通话的?阿哥嘴里吐满语、武则天和你讲河南话,那才是现实。

    童玉哀嚎,撞了天大的运气,却卡在语言沟通上,就像面前摆着满汉全席,却第一口就卡住了鸡骨头。

    “对了,我们要告诉潘老吗?”苏鸢正打算去关灯,突然想起来,毕竟这不是件小事情。

    童玉想了想,“暂时先等等,等事情有了进展再说吧,毕竟目前也没有实质性证据。有你这个军师,我很放心。”

    苏鸢“啪”的一声关掉了灯,“皮。”

    焦虑、兴奋、紧张,再加上八杯咖啡的功效显现,童玉辗转反侧到两点,终于忍不住轻轻拍醒了苏鸢,“阿鸢,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我失眠,今儿连面都见不上了。”

    苏鸢揉着睡眼,“没事,我有安眠药。”说完翻身下床,去箱子里找药。

    童玉大喜,“没想到你装备这么齐全呀!”

    “那还不是怕择床的老毛病犯了睡不着,鬼知道累到完全用不上,便宜你了。”苏鸢倒出一颗安眠药,又用力将它掰成两半,递给童玉半片,“你没吃过,药量得少一些。”

    童玉乖乖的喝了,赶紧爬上床,把被子拉到下巴,做躺尸状,一脸义无反顾,“辛苦军师,快睡吧,我也要上前线了。”

    苏鸢站床边,叉着腰,看她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滑稽动作,欺身上前。童玉佯装“啊”的一声:“别打脸。”

    苏鸢把她的被子拉到肩膀,“军士,注意安全。第一步,别把自己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