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哥，你说导员会给咱们什么好处啊？”谢梦涵捧着一杯奶茶，眼巴巴地向陈树铭撒娇。

    西斜的日光从咖啡馆大落地窗外照进来，让陈树铭斯文脸庞的一半陷进阴影里，他呷了一口美式咖啡，偏头瞥一眼窗外楼下行色匆匆的学生们，享受于这种居高临下带来的优越感。即便他十分反感这位胸大无脑学妹提出的一个个愚蠢问题，但话说回来谁叫自己就好这一口呢，小代价罢了。于是笑了笑，懒洋洋地回答道：“学分，绩点，奖学金咯。”

    谢梦涵喜不自胜，小脑袋仰起来冒出幸福的泡泡，和主席学长一起做事说明她已经被辅导员认可，大三可以自然而然的升任主席位置，还有奖学金、保研名额和留校机会，这一些都让她感到稳稳的幸福。

    以陈树铭的家世背景，自然不会太过看中这些。但他虽然不会拒绝来自父辈兄弟们的资金和资源，却更愿意享受自己争取到的权力和地位。大学就是一个小社会，他十分认同这一观点，同时也认为在这个小社会里更容易混得风生水起：师生关系十分单纯，只需站好队并有足够的利益联系；同学关系十分单纯，绝大多数未谙世事的学生根本构不成竞争威胁；男女关系也十分单纯，几乎不需要付出什么，就能占有大堆高分年轻女孩的感情。

    他在心中美滋滋地盘算着此行收获，心中揣度着马岑会给他的好处：保研资格？奖学金？还是两个漂亮学妹做助手？这些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但却聊胜于无。

    陈树铭低头看一眼手表，显示四点三十一分，于是皱着眉头看向谢梦涵，有些不悦地问道：“杨清磊这小子怎么还不来。”

    下午是艺术学院新一届分管副主席和组织部开会，由于副部长杨清磊下午有课所以约在四点半，但他已经迟到了。其实正部长谢梦涵下午也有课，只不过上课哪有陪着杨树铭做事重要？这点主次她还分得清。见主席哥哥不大高兴，她赶紧摸出手机：“我打电话催他…”

    电话铃声从不远地电梯口传来，杨清磊一路小跑着闯进咖啡厅，一见到二人就大呼不好：“铭哥、梦涵，你们听说了吗？”

    他气喘吁吁地在吧台倒了一杯柠檬水，猛灌一口坐在谢梦涵身边。后者还缠着他问究竟有什么事，陈主席却是看不起他一副大惊小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端着咖啡杯四十五度角仰望窗外浮云…

    杨清磊瞪着眼睛大声道：“导员刚在教三办公室，向艺术设计班那个谈天鞠躬道歉了！”

    “噗！”陈树铭一口饮料喷射出来，溅了对面谢梦涵一脸。

    换好衣服同室友们去食堂吃晚饭的时候，谈天突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成了别人口中的话题。排队打饭时就听见四个不认识的女生在前面议论：

    “喂，你们听说了吗？艺院有个学生是校长家公子啊。”

    “谁啊？”

    “好像是叫谈什么的，刚上大二。今天下午有人看见他们辅导员给他鞠躬来着。”

    “瞎说，咱们校长不是姓钱吗？”

    “哎呀反正是哪个校领导，我朋友还拍下照片了，我找找啊…找到了，你看！”

    “哪个是校长家公子？”

    “这个最年轻的呗。”

    “诶，背影看着倒还挺清秀的，不知道正脸帅不帅呢。”

    “别花痴啦…不过辅导员还真挺可怜，不知道是怎么得罪这个官二代了。”

    “他才不可怜呢！”旁边一个稍微知道些内情的短发女生嗤之以鼻：“这个马胖子在艺院口碑差极了，总指使学生帮他干私活，还不轻易给人批假，就喜欢让学生求着他。”

    “也是啊，这公子的身份现在才被捅出来，也说明他平时够低调了，估计这回是受了什么委屈忍无可忍了吧。”

    谈天跟在室友身后端着饭找到位置，三人憋着笑坐定。李浩德一拍谈天的肩低声笑道：“你真是校长家公子啊？”

    谈天把他手打掉，红着脸道：“狗屁。”

    林嘉肴试着猜道：“是因为上次宿舍床板的事认识了王主任？”

    谈天点点头。心想你们就脑补吧，也省得我自己想理由掉头发了。

    李浩德“奥”了一声，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他觉得对不住你，所以帮了一个忙啊，那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谈天当然大点其头，一边猛扒拉米饭吃菜，一边感叹有这样自我攻略的室友真是三生有幸。又听李浩德长叹一声，看着自己颇为惋惜道：“你要真是校长公子多好，我们岂不是能在食堂白吃白喝了？”

    谈天满脸黑线，心想别说校长公子，就算是校长也不能在食堂白吃白喝吧。他不去理会李浩德，问一边埋头大啃鸡腿的任磊：“大磊，我想请教你个事。”

    任磊头也不抬地口手并用，正忙着对付自己盘里五花八门的鸡鸭牛羊肉呢，挤出来一个“嗯嗯”。

    谈天按了按自己挨完揍还隐隐作痛的肚子，下了决心开口：“我计划准备健身，给我指点指点。”

    “干嘛突然有这想法？”

    谈天正想解释，关键时刻还是李浩德脑补给力，抢答道：“你是不是担心以后马岑再欺负人，就亲自动手揍他一顿啊？”说着一竖大拇哥：“哥们给力！”

    任磊三两下啃完鸡腿喝了一口蛋汤：“跟我一起去健身房呗？”

    健身房里都是短袖背心的装扮，自己浑身符箓纹身肯定被万众瞩目，于是连忙摇头：“不想去健身房，自己在宿舍能练吗？”

    任磊以为这是江南男孩独有的羞涩呢，也不多问：“你下载一个健身软件，回头再找几本囚徒健身类的书看看。”又道：“锻炼健身就是开头难，坚持几个礼拜就会越来越上瘾，不练难受！宿舍阳台有我的哑铃、瑜伽垫和腹肌轮，你回去就试试。”

    “好！”谈天听罢也觉得气血上涌，他看着背阔胸宽、膀大腰圆的任磊，盯着后者那粗壮的肱二头肌和高耸的三角肌，心想自己要是有这一身腱子肉，即便对付不了掷铅球的朱玉明，还怕打不过陈树铭这个小白脸吗？越想越气越不甘心，于是三两下吃完饭摔下筷子起身：“我去图书馆找书去，你们慢慢吃！”

    果然在图书馆找到一本《囚徒健身》，谈天翻了几页犹如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脑海中已然看到自己身强力壮把陈树铭按在地上摩擦的画面——“铠甲般的胸肌与钢铁般的肱三头肌、升降机般的大腿、仓门般的背部与大炮般的肱二头肌、魔鬼腹肌六块、严阵以待的脊柱、强力的肩膀”，一切都令他心驰神往。他还下载了健身软件，选择了胸、腹肌撕裂者和手臂轰炸的课程，心满意足地返回宿舍准备开练。

    看到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谈天摸出手机——林嘉肴借给他的备机，微信里找到雒青小草头像，编辑发送过去：“今天多亏了你，谢谢。”走了两步又发：“今晚怎么样？”

    许久也没等到雒青的回复，谈天趁室友们不注意从马甲口袋里取出一张木符箓，心里想着恢复精神、消除淤伤并补充力气，轻轻补上纹路笔画，在那预想之中的一瞬间强忍住右大臂上的撕裂疼痛，从嘴角里挤出一句声若蚊蝇的呻吟，顿时感到腹部疼痛消失、精力充沛，浑身上下重新充满活力。

    他小心地解开衬衫袖子，发觉右大臂上裂开一道极为恐怖的口子，赶紧用早已准备好的碘伏咬牙忍痛擦拭一遍，再拿医用纱布和胶带敷好。随后换了一件长袖衫和运动长裤，便按照《囚徒健身》中“六艺十式”的顺序依次练习，又通过软件上的课程做了初级训练，还抡着任磊的哑铃举了半个钟头——当然减轻了配重——直到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榨干，才意犹未尽地抱着澡筐带好干净衣服去浴室冲洗。

    手臂上仍有裂伤，谈天只得小心翼翼地冲水以免污染伤口。等到半个钟头后他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回来，便听到陌生手机铃声在响，奇怪的是竟然没人接通。

    “谁的电话？”他一边擦头发一遍问，那铃声挺令人烦躁。见没人回应，再一抬头发现三人都盯着他看，林嘉肴向他无奈地歪着头，才意识到这是自己刚换的手机。

    谈天手忙脚乱地赶紧从上铺找出手机，看到熟悉的号码摁下接通键，传来雒青不带情感的声音：“既然你已经参与进来，我就有义务向你同步最新进展。”

    她稍微顿了顿：“第三起案件发生了。”

    谈天一惊赶紧去看时间，显示晚上十点五十三分。他跑进阳台关紧门，压低声音半捂着嘴巴凑近听筒：“还是刘海滨？”

    “是，也不是。”雒青详细道：“今晚十点零七分接到报案，文曲路运溪酒店七层8711房间听见激烈打斗和叫喊声，警方赶到控制现场抓获嫌疑人一名，并将重伤受害者送往医院抢救，十点四十九分因颅骨破碎、失血过多死亡，死者名叫沈颖舟，女性，二十四岁。”

    谈天只是听着描述便感到残暴惊恐，他在女孩冷漠的语调中察觉出了难以抑制的愠怒，连忙问道：“现场抓住的不是刘海滨？”隐隐听到电话那头传出了汽车鸣笛和凌厉风声，又道：“你在开车？要不等会儿到了再说。”

    “是那女孩儿的男朋友，名叫何禹成。”雒青无视了第二个问题，语速同车速一样快：“他同样在八点半左右接到了匿名号码的手机短信，告诉他女朋友沈颖舟正在运溪酒店与人开房。这次除了详细的文字内容，还配上了一张酒店监控拍摄的高清截图。”

    油门踩下，发动机轰隆隆地炸响，雒青提高分贝压过噪音，终于还是爆发出怒火：“联邦养着那些捧铁饭盆的家伙，根本不把人命当回事。寄主已连续做了三起案子，他们却只知道筛查监控录像、调查可疑人员和提高巡逻警惕，根本不考虑其他可能性去解决问题！”

    谈天默默地听她发泄完又宽慰两句“别太着急”，想起雒青上午曾认为“江南云”是唯一的不确定因素，便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你调查到江南云的线索了？”

    雒青那头突然沉默了，一时间只能听到发动机轰鸣和不断超车的风声，等了一会儿才听她平静道：“对。”

    谈天心乱如麻但逻辑清楚，他虽与这个外冷内热的少女只接触过短短两次，却也能猜到她的行事风格，接着补足雒青没说出口的话：“但警察还是不愿意调查江南云？”

    雒青还是不肯多说：“嗯。”

    谈天此时已猜到个八九不离十，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对劲，紧张道：“所以你就自己一个人去调查了？”

    雒青也不再隐瞒：“我得到了江南数据中心的具体地点，现在就去那里调查。”

    谈天感觉不妥，又手足无措：“你怎么一个人去？”又压低声音急切道：“那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一个人怎么对付的了？至少也得带着警察啊！”

    雒青本是出于工作习惯，顺便向谈天这个临时队友分享案情进展，却没想到后者竟对她的安危如此在意。突如其来的关心令她感到有些温暖，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故而又沉默了许久，才有些生硬地安慰道：“放心吧，我只会在数据中心周边做一些外围调查，尝试用技术手段切断寄主获取监控数据的渠道，不会同他正面接触。”

    “你还记得吗？寄主使用伪基站向目标发送手机短信，所以他恐怕一直都没离开过姑苏城区。”

    听了描述的谈天心中稍定，又听雒青道：“对了，天师集团研究中心的专家已经检测了三处案发现场采集到的灵能，基本可以确定这次要对付的灵鬼来自宋代…凭它这几次案件的动机，我已大致能够猜到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