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天穿过长长的机柜走廊，透过密集的金属机架与服务器，依稀可见B2楼北侧出口外正有人影闪动。他抱着简祎鹏给他的手枪向那边跑去，即便心中害怕到了极点，但想到雒青只不过是个刚刚成年的少女，却在独自面对背着至少三条人命的凶悍歹徒，也不由得加快脚步将恐惧稍稍抛之脑后。

    转过一排机柜，谈天透过玻璃外墙看到二人正在一片工地中缠斗，此时赵士程手中已多出一根木方，想必是在工地物料堆中顺手取得的。那木方想必原本是修筑花园步道原材料，足有男子大腿粗细、近两米长，虽是一根寻常木头，此时落入赵士程手中却被他的一双大手紧紧攥住，舞起来气势汹汹。

    雒青那支电击甩棍此时被木方压制地毫无反抗之力，电弧激射最高只能达到十到十五公分，而这段距离却能够被木方轻易格挡开。女孩不断地劈、甩、格挡，试图凭借娇小身形打高大对手一个出其不意，但寄于刘海滨身体的赵士程看似壮硕如棕熊，却好似鬼魅般轻飘迅捷。两人几轮交手下来，雒青从一开始的主动进攻变成疲于应付，此时已是气喘吁吁，好几次都险些闪躲不及。

    突然间，赵士程右手倒提木方横砸向雒青左腰，后者眼见木方袭来虎虎生风，慌忙关掉甩棍电流开关以便左掌可抵住棍尖，令双手一同格挡。可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赵士程却猛地挥出左拳，那几乎看不清的来势的大拳越过甩棍砸在雒青右锁骨处，让她整个人后仰翻倒过去。

    雒青如断线风筝般被砸地摔倒在地，而赵士程抬手将木方一挥，重重落在女孩握着甩棍的右腕上。雒青“啊”地惨叫一声甩棍脱手，整个人身体疼得蜷缩起来，再看右小臂已完全失去了正常形状。

    谈天慌张地冲出大门，双手抬起颇有分量的手枪，食指扣在扳机上，右眼三点一线瞄准向不远处的赵士程大喊：“别动！”

    他从未真正使用过任何枪械，持枪动作来自于对电影的模仿，瞄准动作则来自于童年玩过的BB玩具枪。此时谈天第一次双手紧握着这把金属质感的热武器，心砰砰狂跳，双腿也不听使唤地战栗起来。但他仍旧努力压制害怕令双手保持平稳，双目透过准星牢牢锁在赵士程身上。

    赵士程似乎被这个突然出现的枪手吓住了，他止住向雒青逼近的攻势转而面向谈天，将手中原本高举的木方缓缓垂下，似乎对面前黑洞洞的枪口颇为忌惮。可此时谈天余光却瞥见倒在一旁的雒青艰难地用左臂关节撑在地上半跪起身，咳出一口血，面目痛苦地看着谈天，咬着牙努力挤出几个字：“不要开枪。”

    谈天保持着双手持枪准备射击的姿势，看见雒青马尾辫乱丛丛地几乎要散开、白皙的脸颊脖颈上沾满灰尘、嘴角还沾着血渍，以及空吊着的右臂，他感到无比心疼，转而盯着面前的杀人凶手的眼睛，冷声反问雒青道：“为什么？”

    雒青又咳嗽了几声，想要用仅可用力的左臂支撑自己爬起，却怎么都使不上力，于是只好继续保持着半跪姿势。大概是因为锁骨被击碎或是胸腔中有淤血，她每移动一分表情就变得痛苦一分，说话声音也变得有气无力：“刘海滨…他…他罪不至死。”

    谈天愣了一下，突然想到雒青说的并没有错：假如杀人作恶是那个叫做赵士程的灵鬼所为，那么面前的刘海滨其实只是一具被利用的躯壳而已，自己真的有权开枪打死他吗？这是防卫过当···

    就在他思绪纷乱之时，距离他十步开外的赵士程忽然扬起嘴角，他身体一闪转瞬便来到谈天面前。后者大惊失色慌忙就要扣动扳机，那黑洞洞的枪口正对准赵士程的胸前，而其人却保持着轻蔑的笑容丝毫不为所动。下一刻，谈天并未感受到子弹冲撞出枪膛的后坐力，也没有听到想象中肌肉骨骼被穿透的声音，他面带怀疑地睁开眼，不可置信的看一眼赵士程，又低头看看手枪，却发现自己扣动扳机的手指虽然已经死命地压下去，但却依旧卡在半空纹丝不动——是保险没有打开。

    谈天心乱如麻，慌张地用拇指去摸索保险开关，只是还来不及反应，赵士程的一只大手已经压在枪蹚上，用拇指死死按住保险开关。他瞥了一眼雒青轻哼一声：“演技不错，但真当我什么都不懂吗？”

    下一瞬，他左手发力将手枪扯下来抛到远处，右手则挥动木方朝着谈天左侧砸来。

    “小心！”雒青着急地呼喊。

    从近处看去，那粗壮木方的顶端原来还嵌着几个钢钉，在赵士程手中俨然成了一支颇具震慑力的狼牙大棒。谈天眼看着那狼牙棒由远及近、转瞬便挥舞到他的面前，已来不及掏出马甲口袋中的符箓。惊惧震恐之下，谈天下意识咬牙闭眼，双手挡在脑袋前面，已经做好了迎接重击、头破血流的准备。

    忽然左胸口一阵剧痛袭来。在这短暂又漫长的几秒钟里，谈天并未听到想象中木方砸在身上骨头碎裂的声音，而胸前刀割般的剧痛却几乎令他呼吸骤停。他冷汗直流双膝打颤，试探地睁开眼睛却看到面前的赵士程脸中满是震惊，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原本握着木方的手掌。此时，硕大一根木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捧木屑，还在不停地透过指缝流到地上。

    赵士程飞起一脚踹在谈天左肋，后者仰面侧翻飞出去摔在地上，但这一脚与胸前的疼痛相比简直不值一提。赵士程看着面前的青年面露痛苦、捂着胸口蜷缩成一团的模样，皱着眉头将手中的木屑甩在地上，一边拍手一边走向谈天，神色颇有兴趣的打量着他，问道：“你也用了‘波澜’？”

    胸前的疼痛撕扯着谈天难以集中精神思考，但他还是意识到了那一瞬间发生的事——原来在那电光火石之时，自己竟然不需要补齐纸张上的符箓笔纹，只是心念电转，便释放出了五行之力。见那木方化为满地碎屑，想必就是木符箓的功效了。只是按照先前裂口位置的经验，使用的五行能量越强，裂口就越靠近胸口和心脏，如今自己胸痛如刀搅，此番抵挡这一击恐怕是用了回天之力。

    豆大的汗珠从谈天额前不断划落，恐惧和无力感交错，他喘着粗气咬紧牙摇了摇头。

    赵士程英俊而邪气的脸庞凝重起来，他知道自己能够以一己之力对付这两个天师集团的年轻人，除了宿主刘海滨本身强健体魄带来的力量优势，很大程度上要依仗那支注射进身体的红药水。那个没透露姓名的男人说，药水能够带给他前一世最渴望的强大能量，先前赵士程还将信将疑，如今当他轻而易举地躲过雒青的电击甩棍，亲身体验到这超乎物理规则的敏捷力，便庆幸自己没有拒绝。

    所以当谈天施展出那脱离现实的奇妙力量时，他一下就想到了面前这个少年或许也是“波澜”的受益者，而其人所掌握的力量要比自己的更为强大。亲眼见到硕大的木方在自己手中化作齑粉，饶是他的见识，也难免会被这奇妙如魔法的力量震惊。他觉察到谈天一直痛苦地捂着胸口，便意识到或许秘密就在那里。

    赵士程慢慢地蹲下来，指着谈天的衣服，命令道：“你把衣服解开。”

    谈天摇头。胸前一波接着一波的痛楚正慢慢消减，虽仍然强烈但正在努力适应，此时神智渐渐恢复，四肢力量重新开始充盈。可即便如此，面前的敌人依旧令他感到深深的恐惧与无力。谈天犹豫着不敢再尝试使用符箓了，五行力量太不稳定，他担心下一次的身体撕裂会令他痛得休克过去，却无法预知是否能造成有效杀伤。

    见不配合，赵士程轻笑着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支弹簧刀，一晃便扎进了谈天的小腿上。谈天吃痛“啊”地一声叫出来，咬着牙恶狠狠地死盯着赵士程。他自知无力应对，只得顺从抬手拉开马甲的拉链，逐个解开黑色衬衫的纽扣。颈部以下的青色纹路逐渐浮现出来，赵士程直勾勾地盯着生怕错过一丁点细节，谈天左侧锁骨下方一道覆盖着青色纹路的皮肉此时已完全绽裂开，血肉模糊一片，这情景更令赵士程惊讶咋舌不已。

    谈天狼狈地拉开衬衫，沾血的布料划过伤口还有扎心的刺痛。他祈求小鹏能快点解决机房里的问题来营救他们，但自他赶来到现在也不过三、四分钟，小鹏不可能那么快赶到。他盘算着现在还有什么对策能让面前的敌人失去威胁，如果真的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他拼上胸口撕裂的代价，也要用最熟练的火符箓将面前的恶人烧伤，甚至烧死。

    而此时他目光一转，竟然看到不远处雒青正蹑手蹑脚地伏底身子靠近过来，女孩左手从腰带扣里无声地解下一只短匕首，死死盯着赵士程的后心，目光中杀机盎然。

    谈天的神色微微惊讶了一瞬间，旋即便佯装无事地收回目光，好在赵士程全然被其身体上的符箓纹身吸引，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神情中的迟滞。而雒青瞅准时机猛然暴起发力，倒握着匕首朝着赵士程后心刺去，这一击迅疾又猛烈，若是得手后者绝无生路。

    但赵士程还是太快了，他只是听到雒青脚掌踩破石子碎裂的细微声响，便立即扭动身躯想要避开。眼见匕首划开气流却要劈空，雒青咬紧牙齿摆动左腕调转方向。只听“噗嗤”一声，匕首刺入赵士程左腹，立刻有猩红的血液渗透灰色卫衣，还在不断向外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