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史家宅借篷使风 赵老丈字测二心
张千载从金应手中接过文天祥的信函来,拆开却露出两个信札来,千载细细挑了一份看着,其他四人也都屏气凝神,紧张望着千载,片刻后,千载才道:”天祥在信中说,德兴兄长张德发的案件事有蹊跷,天祥会向刑部和御史台请了再审,然大理寺已核验了判决,要想翻案是难上加难,所以此案的关键却在鄂州,必须找到确凿证据证明张德发和蒙古人毫无干系,才能还他清白,并说让我有事便去找鄂州都统制帮忙。“
张德兴道:“我哥原本便是个庄户人家,怎会和鞑子有甚干系?”张千载道:“这个哪个不知,是那鄂州府偏要强加这罪名于你哥哥罢了,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也只得尽快寻得证据,好在此时至刑期尚有数月,我们还来得及。“金应道:”文大人让你去找那鄂州都统制张胜?“张千载听他说出都统制的名讳,问道:“金大哥认识这张胜?”金应道:“我并不认识,只过去在军中曾听闻他的名号,此人深有谋略,曾数败蒙古军队,因蒙古军一路南进,原京西宣抚司辖下的行营后护军便改为鄂州驻屯军,归鄂州都统司辖制,他也因此成了这都统制。传闻他在军中仿效岳家军建了一支‘背嵬军’,只是没见过,不知和岳将军的那‘背嵬军’比较,又是如何?”千载道:“原来如此。天祥也说此人治军严明、襟怀坦白,是个抱宝怀珍的人品。“金应道:“可咱和人家有什么干系,他就是再怎样好的人,也不会平白无故的搭理咱们吧!”张德兴也道:“是啊,人家是个高高在上的将军,我们却是个普通百姓,如何肯帮?”千载笑道:“莫急,听我说完,天祥信中说了,这张胜早年曾师从巽斋先生学习过三年,师生一向和洽,多年交往不断,“宋越打断道:”这个什么先生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千载道:“哎,你有所不知,这巽斋先生正是我和天祥在白鹭洲书院读书时的恩师欧阳老师,我这老师确是当世大儒,有经天纬地之才学,宝佑四年,就是天祥中状元的那年,我们书院就有四十余人考中进士。“听到此处,众人都张大了嘴巴,想这平常见一个有功名的已不易,可这位先生竟教出那许多进士状元,心中那份敬仰都自心底涌了出来。千载继续说道:”只是我素爱闯荡江湖,因此离开书院比天祥要早了几年,后来张胜去书院见欧阳老师,我也没有得见,可天祥却和他相识了,他们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都看重彼此人品,又师出同门,因此结为好友。故此天祥才要我去找那都统制张胜,这另一份信札便是给张胜的,如此他必定会相助于我等。“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金应道:“如此说来,你和那张大人不也算得同门了?”千载道:“可以这么说。”郑虎臣道:“如此就好了,有了都统大人相助,想来德兴哥哥的冤情昭雪在望。”金应道:“不错,千载兄弟,此事宜早不宜晚啊!”千载点头道:“我明日便去都统司拜谒这位张大人!”金应又问:“不如我与你一道?”千载笑道:“明日我去会会先,金大哥还是留在家中,若是有事,我再叫你也不迟。”金应听了,抓头道:“呵呵,我只是想去看看他军中那’背嵬军‘究竟如何,要知道,我惯在军中的,听了这些,心中总是痒痒。”众人听了,也都笑了。
几人相聚,似有说不尽的话,不知不觉已到了子时初刻,酒菜早已见了底,千载见时辰不早,也便叫宋越早些给他三个安排了房间歇息,自己则还回赵老丈院中,还有其他事情,皆等到明日再行商议。宋越应着,直引了三人上到客栈二楼,开了两个房门,金应一间,虎臣和德兴一间,安顿下来,自己便又回后厨洗涮去了。
金应粗粗洗漱一番,和衣躺在床上,见窗外光亮,又起来推窗望去,只见月明星稀,皑皑郎朗,当下竟睡意全无,兀自站那发呆。忽听见敲门声,这才如梦方醒,去开了门,见是宋越站在门口,忙让了进来。宋越忙将手中的汤放桌上,道:”金大哥,我见你屋子灯还亮着,想着你该还没睡,就给你端了碗热汤,你趁热喝了,醒醒酒罢。”金应挪开凳子,掸掸道:“妹子快坐,我本是个粗人,哪要如此照顾?”宋越坐下,将那碗推到金应门口道:“这汤做都做了,你快喝了,也不枉费了我这心。”金应慌一把端起碗,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得个精光,嘿嘿一声,将那碗底朝天给宋越看,笑道:“我金应活了这几十年,还从没半夜喝过这好喝的汤呢。”宋越听了,羞道:“大哥若喜欢,我以后再做给你喝。”金应愣了片刻道:“喝是好喝,只是我本趁着酒还好睡些的,这一喝了汤,怕更睡不着了。”宋越也不搭话,只余光去瞟,看见金应也正看自己,忙又低下头去。金应见二人干坐着,忙道:“妹子,你看,今晚这月亮可好看了。”宋越抬头望去,心道:“那月亮不过也同往日一样,哪里好看?”金应看她还不说话,忽想到李二鼠那事,便道:“妹子,你想不想看看今夜那史家大宅的热闹?看看那李二鼠到底上钩没有?”宋越听这话,正戳在她心里痒痒处,忙点头答应。金应见她应了,便熄火关门,二人不久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还没到史家大宅,就见那处空中泛着光亮,二人到了一看,只见那史家宅院大门上门灯高挂,两边一色戳灯,将个场前照的亮如白昼,那一伙史家院中的下人打手们手中端着刀枪,齐整整站了两排,横在大门前面,这边一伙人正是以孙金、李前为首的官差们。原来那李二鼠雇来的乞丐见宋越和这家有了瓜葛,又传递来了字纸,心想这两日也只见到这女人到过此处,便料定这处院子中便是那李二鼠想要找的人,便回赌坊找到李二鼠如实说了,那李二鼠听了,也顾不得桌上的赌金,忙去找那孙金。孙金于是又伙同李前,找了十来个平日里相好的兄弟,允了他们每个十两银子的好处,便聚在一处,拿了刀棒,点起火把,向这史家宅院来了。
李二鼠为了表功,率先去叩门找人,哪知开门的老管家并不承认家中藏着他们要找的什么人,李二鼠当他说谎,扯了他到自己这队人马前,打了两巴掌,要他老实交代,这老管家哪时吃过这亏,便大叫起来,吵闹声惊醒了史宅里的众人,有人出门见是自家的管家受人欺侮,便将看家护院的都喊了起来,抄上家伙,冲出门来。金应和宋越到时,史家的人才刚出来,二人忙找个犄角旮旯将自己藏了,来看这好戏。
李二鼠见这么个破落院子冲出这么多人,心中兀自一惊,身子一抖,松了那只揪着管家衣襟的手,老管家见状便连滚带爬往自家门前跑,上来两个史家的人,一把将他拖到身后,那老管家喘了两口粗气,又整了整身上的衣裳,这才问人道:“可禀报了老夫人?”有人答道:“已禀了老夫人,正有丫头们服侍着起来!”管家听了,分开众人走上前来,对着李二鼠这边破口骂道:“你们却哪里来的畜生,敢到这里来撒野?真是吃了豹子胆了。”李二鼠心想不能失了阵势,对面虽人多,可自家这边也是不少,便还嘴道:“你才是老畜生,今儿个你若不把人叫出来,我...我们便铲了你这贼窝。”管家气急道:“你这畜生不如的东西,我且记住你了,今儿莫说这院中没你要找的人,就算是有,我也不给你。今儿个我就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看你嚣张个什么?”说罢唤过身边一年轻后生道:“二郎,今个你要给我出这口气,打断那狗日的狗腿。”后生道:“爷你放心,我今个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这边孙金李前也打起了商量,孙金道:“不知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家,这么多家丁,咱可惹得起不?”李二鼠插道:“孙大哥,你可别涨了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想想咱今个儿为什么来了。”孙金道:“你晓得什么,这家人多势众,想来也是个人物,我是怕......“李前道:”嗨,管他什么人家,咱也是官府当差的,今个也算是奉了胡大人的命拿人来了,怕他个鸟。”李二鼠道:“对,还是我哥说的对。”孙金道:“哎,你们莫慌,我先问问,打探个虚实。”说罢便站到前头,叫道:“我们是官府的差人,今是奉命来捉拿贼人,前几日知州大人发了捕文,你们当是看了,若是那贼人果在这院中,你们将他交出来,也算功过相抵,今晚之事改不追究。”
老管家笑道:“什么狗屁捕文,我没见着。莫说你们是这鄂州官府的公差,就是他胡三桶来了,也不敢这么胡来。”李前见他直呼知州大人的外号,喝道:“你这老东西,忒不知好歹,竟敢骂我们知州大人,活腻了你。”孙金忙道:”你们都莫动火,老管家,这话说民不与官斗,你何苦和我们做对?莫不是你真和那贼人是一伙的?“管家怒道:”呸,你个腌臜东西,空口白牙诬陷好人,真该撕烂你的嘴。“孙金听他骂自己这般难听,心中的火也是腾腾上涌,可又强压着道:”你也莫骂,是不是诬陷一问便知,我们找到此处也是有人通风报信来的,若果真是个贼窝,你那满嘴的硬牙我也要敲下几颗来。“说罢让李二鼠将那乞丐叫来,当众说个清楚。可李二鼠找了一圈,哪里还见那乞丐的踪影,原来乞丐见这骇人仗势,趁众人不注意,早就脚底抹油溜了。一时间没了证人,双方又叫骂起来。
躲在暗处的金应对宋越道:“妹子,你看这戏好看不?”宋越道:“哎,只是吵吵嚷嚷,倒像那街上泼妇骂街,没有趣。”金应笑道:“要有趣这有何难?你看好了。“说罢从地上拾起一粒瓦砾,捏在指尖,运足劲道,向那人群中射去。只听”啊呦“一声,有人叫道:”谁打我,谁打我,他们动手了。“一时间,那堆人就像个遇火的炮仗,炸裂开来。两帮人都打到一处,看不清是谁,只听见刀声、枪声、棍棒声,喊杀的、哀嚎的、求饶的,好不热闹。那老管家站在台阶上,抱着柱子叫喊着:“给我打,给我狠狠打,打死这帮畜生。”史家的人听管家叫唤,更生了劲头,打得更狠了,没多大功夫,孙金这边的人已被打翻了一半在地哭爹喊娘。正在这时,一人影从人群中偷爬出来,趁乱趴到边上草中装死一般。
宋越认出那人影,正是李二鼠,不禁骂道:“天杀的李二鼠,现在倒像个死人似得躲着,真该将他腿打断了,再不能动才好。”金应道:“妹子莫急,这个我帮你记着,逮着机会,我一定替你打断她的腿。”二人真悄声说着话,忽听有人喊:“住手,你们都住手,老夫人来了!”抬头看去,只见那史家门内出来两个丫头,手挑两羊角灯,灯上面赫然一个“史”字,中间是一老妇人,身披黑氅,手拄鸠杖,自有种威严,后边还跟了几个护卫,其中一人正大喊:“住手,住手。”
众人听这喊叫,都停下手来,分两排站住,望着阶上的老妇,那老管家见了,也慌忙爬到面前,“啊呀”一声哭道:“老夫人,小的没用,惊扰了老夫人,是我该死啊!”只见那老夫人用鸠杖顿顿地砖道:“老都管,你且起来,这么多人,不是让人笑话。”管家听了,忙爬起身来,伫立一旁。老夫人问道:“这究竟是何事?这些都是什么人,竟敢打到我门上来?”管家回道:“老夫人,那些人自称是官差,来我府中说捉什么贼人,还说前些天州衙便下了捕文,小的自说没有,那知他们上来就打。”说着又“哎呦哎呦”捂着脸哼哼起来。老夫人冷笑一声,对阶下众人道:“你们既自称官差,哪个是领头的,前来答话?”
只见孙金这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人敢出头,孙金无奈,只得上前道:“老夫人,小的便是。”那老夫人见这人却平常得很,摇头道:“你说你是领头的,姓甚名谁,在哪里当差?”孙金道:“我...小的...小的叫孙金,只是个鄂州牢城的。”老夫人道:“凭你个小小牢子,又怎敢来此放肆?”孙金见这老妇威严,额上不禁渗出汗来心道:“苦也苦也,你们偏要打,如今却没人敢出头,真是害苦我也。”管家道:“夫人问话,你还不快快答来?”孙金道:“小的确只是个牢城门卒,只是...只是官府下过告示,只要是发现贼人,无论何人,均要将那贼人捉拿归案。因小的听人说贼人藏在这里,所以才带了人来拿。”老夫人笑道:“呵呵,你说的倒也有理,只是那贼人拿到了吗?”孙金口中只是“这...这...那...那...”再说不出话来,忽地将那李前拉到人前,对他道:”李前,这贼人藏在此处都是你兄弟说的,如今你怎不帮我说句话?“李前哪里想到孙金会拉自己来问,一时大窘,忙道:”这我也不知,还要问我那兄弟不是?“说罢又在人堆中寻李二鼠,可李二鼠也早趁乱跑了,又哪里找得到他人,李前暗骂:”这小畜生,被你害死了。“老管家见他们寻人不着,又道:”你们这些蠢人,无缘无故到我府上来闹,如今却又没个说头,着实该死。老夫人,依小的看,不如将他们捆了,送到州衙去,看那胡知州怎么说?“老夫人看了看众人又看看他道:”那倒不必,何必让他难堪,只让他们自己回去说罢。“说着又低声嘱咐了管家几句,便回去了。
却说孙金李前这一帮人,如今都听出点道道来了,这家人家不仅认识知州大人,且言语中无半分恭卑之词,想来地位尤在那胡大人之上,这一下,自己却将这人家得罪了,能落个什么好果子吃?个个也都在心中叫苦不迭。正想着,只听那管家道:“老夫人说了,今日也不为难你们,先放你们回去,你们回去后带话给你们知州胡大人便可。”众人听了,心中生出一点意外,原以为今夜都不知如何过了,却不料还能囫囵回去,谁知那管家又说道:“只是怕你们到时候赖了,今儿个都必须在你们身上做个标记,每个人都从头上绞一把头发下来,若是哪个不愿,自可和我来说。“众人听了,哪个又敢多话,只得拿了刀,在自己头上绞下一块头发去,拿在手中,有人一一验了,这才放他们离开。这边几个腿脚好的,便搀起那些个受伤不能走了的,拿了自己的刀棒,残兵败将似的回了。
金应宋越见他们走远,也便往客栈走去,宋越见那当空明月,一时心情大好,说道:“今晚的月亮还真是挺好看!”金应道:“你这才发现?”宋越也不理他,自顾自道:”今晚这场戏真是精彩。只可惜了没把这些狗腿子都打断,如此今后再没人来扰我们了。“正说着,身后巷子里忽地窜出个狗来,直吓得宋越跳到金应身上,死死搂住脖子,金应忙一脚将狗踢飞,安慰道:”没事了,狗被我踢跑了。“宋越抬起头,慢慢转头四下看了看,见那狗果然没了,这才放下心,忽然看到自己还挂在金应身上,又挣扎着下来,道:“狗都走了,你还抱着我作什么?”金应心中道:“真是冤枉死了,我哪里抱她了,是她自己跳上来的。”口中却道:“是,是我错了,我不该大半夜说狗东西,不该踢狗,不该抱你。”宋越听了这话,顿时耳根发烫,好在天黑看不见。于是也不再说话,只自己低哼着不知什么曲子,跟在金应身边,往回走去,直走到四更,二人方回到客栈。
直到日上三竿,金应才从床上醒了,乍一睁眼,只见郑虎臣、张德兴两双大眼齐整地正盯着自己,却被吓了一跳,直挺挺坐起叫道:“你俩小子,怎在我房中?”德兴笑嘻嘻道:“金大哥,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金应问:“什么时辰?”虎臣道:“刚过了巳时三刻。”金应听了,忙一拍脑门道:“哎呀,这一觉睡得这样糊涂,真是少有了。”德兴好奇道:“金大哥,昨日半夜你和那宋大姐去哪了?可是有什么好玩的了?我本想跟着你去的,可虎臣硬拽着没让我去。”金应看德兴,一脸傻乎乎样,又见那虎臣一旁笑而不语,不由心道:“这德兴终究是那山里的,比不得虎臣见多识广,我若是不说,只怕他们胡乱猜疑,我自是没事,可别人若听了终是不好。”于是便故作神秘道:“呵呵,你猜对了,昨夜我们去了个稀奇地,看了场大戏呢。”德兴一听,非缠着金应讲出去什么地看的什么戏,金应拗不过只得让德兴服侍着洗漱了,这才将昨夜史家宅院发生的事说给他们听,正说的兴起,却听伙计小六子在外叫门,原来是早上张千载来过吩咐了:“若是金大爷他们起了,便带他去赵老丈院中去。”六子听见房中说话声,这才来请。金应问他:“你们老板娘呢?”小六子回道:“在后厨忙着,她说了,请大爷先去。”金应听了,忙理好衣裳,三人随小六子往赵老丈院中去了。
这一路金应小心谨慎,就怕有人跟梢,还好一路顺利,并没见半个可疑的人,金应心想:“想来昨夜的事闹开了,那些盯梢的也都没空来了。”于是便放心入了院子,张千载早在等候,见三人到了,忙对几人介绍起来:“这位是赵老丈,我们住这便多亏他老人家收留。”金应看赵老丈鹤发松姿,忙作揖道:“老丈好!”虎臣德兴二人也跟着行礼,张千载又指三人一一道:“这是金应,军中出身,和我同乡,我与他兄弟相称;这是郑虎臣,我的徒弟,福安人士;这是张德兴,也是我刚收的小徒,家便是这鄂州郊外的,这次我们来,也正因他哥哥之事。“赵老丈还礼道:”各位好,能识得诸位,老朽三生有幸!“说罢特意拉过金应,在他脸上手上看了半天才道:”金小弟,却是好面相。“金应不解,看着张千载道:”赵老丈这是什么意思?“千载笑道:”金大哥,这是老丈在给你看相呢,他近日又迷上了那天官书,整日研究,这不又拿你练手呢?”金应这才知道这老丈是在给自己看相,笑道:“老丈,你说我什么好面相?”老丈道:“看你面骨,有那天钺之象,不久当要南移,辅佐天相。“金应对这几句话已完全不懂,张千载也摇头道:”这星象之学,我也不通。还请老丈指教。“赵老丈却似没听见般,兀自陷入沉思,忽而又皱眉自言自语道:”只是奇怪,可惜,这天钺后来自西向东好生生却中间断了,莫不是因为那北曲十二星旗甚虚,且天一、枪、棓、矛、盾动摇之故?可惜可惜!“金应忍不住道:”老丈,你这神神叨叨,又是可惜什么呢?”赵老丈这才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没什么,老朽胡乱一说罢了,切莫当真了。”一转身,又见众人都站在院中,忙又招呼道:“哎呀,让诸位都站这作甚,快屋里坐,屋里坐。”
众人进了屋,分主次坐下,老丈又端上茶水,分别斟了,金应这才问道:“千载,今早去见那都统制如何?”张千载道:“今日却是不巧,我去了都统司,可人回说张都统去军营巡视,要两日后方回。”金应道:“这真是不巧了,德兴,你也莫心急,待两日后那张都统回来,你师父再去找他帮忙也不迟。“张德兴点头称是。郑虎臣又要金应将昨晚史家宅院的事说完,金应见千载在此,也便将事情从头说了一遍,千载道:“如此也好,那帮人这几日想来也不会再来捣乱,我们也正好好盘算一番。接下来当如何是好?”金应道:“那还是你来说,只你说了,我们去做便是。”千载思索片刻,说道:“当前紧要之事有二:一来找出证据,救出德兴的哥哥张德发;二来查出那胡万禄与蒙古鞑子之间究竟如何勾勾搭搭。当前蒙古大军正分两路进攻我大宋,西路军由蒙古汗蒙哥亲征进攻四川,蒙哥之弟忽必烈则统领东路军沿汝南、大胜关南下,想必他们定欲在鄂州会师,届时就可沿江东进,直逼都城临安。若不能及早除掉这些害群之马,只怕我大宋危矣!”金应道:“不错,我在余杭时,文大人也和我说起过南面的战况,听说那蒙哥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却被阻于合州钓鱼城下,蒙军数攻不下,便派人去合州城中招降,却被知州王坚大人一刀砍了,蒙哥恼羞成怒,派兵攻下了合川、平梁,断了钓鱼城中的增援,想来如今钓鱼城中也是困难重重,危如累卵啊。“众人听了,都叹息不已。
千载见众人神情,又道:“那王坚大人我早闻其名,他曾是孟珙老将军麾下干将,深谙兵法,骁勇善战,与那蒙古鞑子对战多年,大小战无数,鲜有败绩,算得上是’知己知彼‘。且他向来迩安远怀,体国安民,深得民心,加上钓鱼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又如此地利人和,想来蒙军在那也讨不了便宜。”赵老丈叹道:“怕只怕祸起萧墙,想想当年的岳家军吧,我大宋并非无可战之兵,能战之将,却往往都是坏在自己人手中啊!所以你们要早日将那内部的蛀虫除了,越早越好。”金应道:“老丈说的有理。千载,你可听过刘整此人?”千载道:“莫不是那个叫赛存孝的?”金应道:“正是他。我此次从临安回来,正遇到此人。”千载道:“他是泸州知府,此刻当在四川与蒙军对战,却如何出现在此?”金应道:“那日我路遇强盗,是他出手相助。后来与他一道吃饭,才得知他的身份,也这么问他,他说是在军中遭上司吕文焕排挤,来京城找他恩师江万载求援来了。”千载叹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方说祸起萧墙,这果然就出了这么个事,真是该死。不过听说此人骁勇,不知你对他印象如何?”金应道:“我见此人也是个豪杰,只是兀地有些狂妄,且嗜杀成性。和他喝酒时,他对朝廷颇有微词,还说若不顺意,便投了那蒙古去建功立业,万古留名。”千载沉吟半晌道:“想来他也只是不顺心,发发牢骚罢了。以此人的文韬武略,若真是反水,那真是我大宋之大祸。赵老丈,你看呢?”
赵老丈手捻胡须道:“一切皆是天命,如何可知?”张千载道:“你老日日研究这奇门算术,何不算他一算?”赵老丈笑道:“那都是奇技淫巧罢了,你也信?”千载道:“我可不曾如此说过。想我朝邵康节先生,不也是沉浸易学,学有大成,谁能说他是欺世盗名,装神弄鬼?想来这其中必有道理。只是我等浅薄,不能勘破天机罢了。”赵老丈哈哈大笑,道:“也罢,今日我弄个新鲜玩意给你瞧瞧,信不信在你?”众人听了,都来了兴致,问道:“如何新鲜?”老丈对千载道:“你写个字来,我今日就来测个字罢。”千载一笑,用手沾了茶水,想了片刻,在桌上写下一个“中”字,众人见了,都纷纷看向老丈,想看他如何解这个字,是否如街头卦摊一般,测出个什么新奇好玩的来。
赵老丈细细思量,又半刻,对千载道:“你心中所要问之事可想定了?”千载点头道:“想好了。”赵老丈站起身来,一边踱着步子一边道:”真真是天意也就罢了,只希望老朽学的不精,见的只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千载见他话中有话,只说道:”老丈但说无妨。“赵老丈这才缓缓说道:”心止于一中者谓之忠,持二中者谓之患。患,人之中不一者也。“千载听了,脸色突变,只呆坐着,众人都不解其中意思,可见千载面色不好,也不敢问,便都沉默在一旁陪着。
正这时刻,忽听见里屋内传来”当啷“一声,千载惊醒过神来,说道:”哎呦,他醒了,快去看看。“众人听了,忙跟着他到旁边屋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