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载义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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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仁义演说榷酒场 千载搭救唐宝儿

    话说张千载、金应二人好容易等到那郑虎臣回来,三人忙进了果子铺,上好门板,到了里头小屋,郑虎臣这才说起他如何火烧知州府来:“师父,金大哥,你二人去找擒那番僧扎巴,我原想跟着去凑凑热闹,可眼见你们转进了巷子,那巷子僻静,怕被你们看见了骂我,我便没跟着,在那巷口等候。等了半天,却看到巷子里射出一道焰火,我只道你们有事,本想着冲进去帮忙,却不料发现那州衙前正乱作一团,好些个官兵集结,后来又见他们拿着火把往巷子中来,我寻思那焰火或是一个讯号,你们被发现了,因此想着给他来个调虎离山,便偷偷到州衙大堂旁的竹园里,点了把火。“

    金应笑道:”好小子,只可惜你那火小了点,没把那狗官家烧个精光。“虎臣道:”金大哥,你当放火容易呢?我身上只有个火折子,好容易寻到那竹园,拢了地上枯叶才点着的。”千载又问:“放火也只要一会儿功夫,你如何呆了那么久才回来?”虎臣笑道:“放把火自用不了多久。我在那火烧着之后便到那墙上看着,你猜我看到了谁?正是那个狗官胡万禄。当时好多人围着他叫老爷,我便猜着是他,原想着他必急着救火,哪知他却让其他人去看着,他自己倒独往后院里去了。我一时好奇,也便跟了过去,眼见他进了后院一偏房里,我就偷着从窗户缝里瞧去,里面竟是个佛堂,那佛堂上神龛里供的一尊观音,他在那又是拜又是摸,弄了半天,说来也巧,这时候外面又来了个下人叫唤,他开门和那人说了几句话便打发走了,等我再去瞧时,那厮竟不见了,我便在那守着,心想定要弄清楚他搞得什么鬼,可一等就是个吧时辰,直到前院有人来报说火扑灭了,我也没见他出来。后来几个官兵回到院子,我想着今日是没机会了,这才翻了墙出来。“

    金应见虎臣讲的玄乎,翻个白眼笑道:“照你这么说,那狗官倒有上天入地的本事,莫不成他成了仙,跟那菩萨走了?你必定看花眼了,要不就是讲故事哄我们开心嘞。”郑虎臣急道:“金大哥,那佛堂就那屁大点地方,我如何看错?我哄你也不会哄我师父不是?”千载忙道:“金大哥,你别逗他了,虎臣不是那瞎说八道的人。”金应听了,也便笑笑。虎臣道:“还是师父懂我。师父,你们今日去了如何?”千载叹道:“那扎巴不在那里,只有个他弟子和个小沙弥在,我误杀了他弟子,是那小沙弥放的焰火,后来都被官兵带走了。”虎臣听了,直道:“可惜可惜。如今看来这官府和番僧还有更多不可告人的事,如今死了人,想来那些番僧也不会回那去了。”千载点头道:“不错,今天确实打草惊蛇了。这几日不知那些番僧躲哪去了,真是让人心焦。”金应安慰道:“千载,莫心急,正是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迟早要冒出来的。”

    三人说着,不觉夜已深,金应当夜便在果子铺和虎臣住下,方便轮流盯着那知州衙门,千载依旧回赵老丈院中去。如此一连过了几日,却都没丝毫进展,一切风平浪静,只是州衙那烧损的山墙天天有人来修,不几日,乌黑的墙壁又粉刷一新,烧掉的竹园也重新栽上了草木。

    千载又去军营问了几趟穆武,却也只是说斥候都已撒出去了,却没见一个回报,只能等待。千载无奈,便每日到些茶馆酒肆打发时间,想着这些地方三教九流,南来北往,龙蛇混杂,或能碰碰运气。

    这一日将近晌午,张千载爬了个蛇山回来,口中正渴,见街旁有家酒肆,门前挑了个酒旗,上面写了两排八个大字:贾府新酿,长春法酒。千载见了,顿觉新奇,心道:“这贾府却是哪个贾府?这酒名也是有趣,且去瞧瞧。”于是便进得店内,只见店内客多如云,座无虚席,只角落上空着个小方桌子,便上前坐下,店内酒保见了,忙上前招呼:“公子,要什么酒菜?”千载问道:“你门口招旗上写的那酒,什么意思?”酒保道:“公子,那酒可贵着,我们店里还有荔枝酒、椰子酒、黄柑酒、桑葚酒、梅酒、梨酒......“千载听着,从怀中掏出个银锭子往桌上一搁,问道:”够不够?”那酒保拿过银锭子手中掂掂,忙笑道:“够了够了,公子,那长春法酒可是当今贾相爷亲调配方所酿,入喉爽口,甘冽清香,实有’壮筋骨、滋血脉、永葆青春‘之功效,这整个鄂州城中,也只有我们店才有的卖。公子稍等,酒菜马上来。”千载心中笑道:“果然是贾似道的贾,这堂堂的一国丞相,却酿起酒来,真不知可喜还是可悲!”

    正想着,忽听一旁歌声传来,千载抬头望去,却是个歌伎正坐在两个酒客桌旁弹唱:“帘卷水西,一曲新腔唱打油。宿雨眠云年少梦,休讴。且尽生前酒一瓯,明日又登舟。却指今宵是旧游,同是他乡沦落客,休愁。月子弯弯照几州......“歌声句句凄婉,千载听得漫觉愁上心头,正愁时,酒保已上了两盘热菜,两碟小菜,一壶酒,一只酒杯,一双筷子。千载将那酒壶拿起,轻轻一晃,顿觉得一股清香扑鼻,又慢慢斟了一杯,细细闻后才抿了一口,果真是甘香凌冽,沁入心脾,口中久久回香,千载不觉叹道:“果然好酒!”

    那旁边桌上一人见了,把着自己那只酒壶坐到千载对面,道:“公子,一人喝酒无趣,可否同饮?”千载见此人生的唇红齿白,天生风流,身上又是锦衣鲜艳,笑道:“求之不得,公子请坐。”那人坐下道:”小可郝仁义,敢问兄台名讳?“千载道:”郝兄幸会,人生朝露,萍水相逢,我见郝兄生得不凡,想必也不会为世俗所累,何必非要问那俗名?若是不嫌弃,可称我'山水郎'便是!“郝仁义听的一愣,旋即笑道:”好好,山水兄,这字号倒是有趣,可有典故?”千载道:“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郝仁义又是一愣,又笑道:“好诗,好诗。”随即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我看山水兄今日定是头次来这店里,连这长春法酒的出处也不知道?”千载道:“不错,我确是头次来此,头次品这酒。如此说来,郝兄倒是这里的常客了?“郝仁义笑道:”那是,那是,真名士自风流嘛,我也学那李太白,做个谪仙人而已!”正说着,只听那歌伎又唱起来:“月子弯弯照几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散在他州.......“

    却见郝仁义站起身对那歌伎叫道:“停了,停了,这唱的尽是些什么,凄凄惨惨,叽叽歪歪,扫我喝酒雅兴,换个曲子,换个好听的!”旁边众人也跟着起哄,那歌伎见了,忙起来躬身施礼,可有人依旧不依不饶,叫着若是唱的不满意,今日便不给钱。千载眉头一皱,对郝仁义道:“郝兄何必如此?一介女流之辈,只让换个曲便好,不必难为。”那郝仁义听了,也只得又叫道:“罢了罢了,你换个曲子唱来,今日你唱曲的钱我出了。”说罢从身上抠出几钱碎银子,让个小厮送过去了。那歌伎见了,千恩万谢,又坐下弹了首新曲唱道:一春长费买花钱,日日醉湖边。玉聪惯识西泠路,骄嘶过沽酒楼前。红杏香中歌舞,绿杨影里秋千。东风十里丽人天,花压鬓云偏,画船载取春归去,余情在湖水湖烟。明日重扶残醉,来寻阳上花钿!

    众人听了,这才心满意足,又各自欢喜热闹起来。这郝仁义见千载杯中空着,又拿自己的酒壶替他斟满道:“山水兄尝尝我这秋白露,看看与你那长春法酒又有何不同?”千载看那杯中酒色,翠绿如玉,闻之有桂花香气,再品一口,却是温热生津、果香满喉,赞道:“好酒好酒,似比那长春法酒更有百般滋味!”郝仁义笑道:“山水兄可知这酒原先乃是宫廷御酒,民间可是吃不到的!”千载好奇道:“那如何这里又能买到?”郝仁义道:“这不正要感谢天恩?你想自建炎南渡,我朝和那金国签了多少合议,每年都要付那许多岁币,这钱从何来啊?若说一般收税,那是远远不够的,有许多却是从这酒中来的。我朝自推出‘榷酒’之策,便立了诸多法令,你可知为何?哈哈,说到底就是为了课税收钱。我有一京中好友秦员外,他曾和我说过,仅仅一个京城的官酒库便得日售钱万缗,岁收本钱一百四十万,息钱一百六十万,曲钱二万,你想这是何等之利?可自前些年我朝和那蒙古开战,消耗日多,朝廷钱又不够了,于是将一些原来的宫廷御酒和官府名酒也拿了出来,交由各官酒库酿造,再在每处指定几个酒楼作为榷酒之所,卖于普通百姓喝,因都是好酒,所以也卖的贵。这些酒库营收,一来做军费使用,二来还有些就收入朝廷内库。所以我说啊,还得感谢这太平盛世,官家圣明,否则我这酒中仙每日这四五升佳酿又从何处来呢?哈哈哈!“千载心中苦笑,寻思道:“如此说来我大宋百万将士,却都是靠这买酒的钱来维系,真是前无古人,若是后世还有谁用这酒钱做军费,也算是后有来者了。”

    郝仁义见张千载不说话,只当他少见世面,也不管他,自招呼着和别的相熟的人喝酒行令,又见他忽向旁边招招手,两个女子便来到他身旁,只见这二女青丝挽髻,上插珠钗,粉黛略施,面容妩媚,却又都言语轻佻,千载知她们是这酒楼的侑觞妓女,也便是劝客人喝酒享乐以招揽生意的女子,两个女子一来便依在郝仁义身上,一个为他斟酒,一个喂给他喝,郝仁义也不拒绝,只两手将二人环抱了,一张嘴在二人面上、脖上、胸间去嗅,女子也不躲闪,只一杯一杯灌酒。郝仁义连喝了七八杯,忽在右边那女子臀上轻轻一戳道:“别光顾着我,看不见对面这位公子么?他可是我的山水兄,你去服侍他去。”那女子听了,便如条水蛇似的往张千载怀中钻来,千载身形一动,那女子钻了个空,扑倒在地,逗得郝仁义哈哈大笑,骂道:“你这蠢货,连往男人身上爬都不会,还在这酒楼做什么,还不如去那街边做个野雉流莺算了。”千载心中又是不忍,扶她起来道:“你可摔着没?”那女子惶恐道:“谢公子,奴家没事!”那郝仁义见了,直叫道:”山水兄何必理她,她们生就是这下贱坯子”,又对那女子道:“你把我山水兄吓着了,唱支曲来赔礼就饶了你。”那女子看看千载,千载心道:“若是不让她唱,还不知这姓郝的会做出什么事来,不妨唱了,也结了这事。”便笑道:“你唱吧。”

    女子见了,这才理了理衣裳,摆了摆衣袖,清唱道:“妾身角妓赵琼梅,自恨身如柳絮随风摆,无情狂嫁东风郎。正是个二八好年华,貌若春花,却空吁白昼常蹉跎。几度沉吟弹粉泪,对人空滴悲多情。对此三春好景,丽春园内沽香醪。公子若不弃,便做有情郎,我二人......“千载自觉坐的久了,见酒也空了,便从怀中摸出些碎银子交那女子手中。便要向那郝仁义告辞,那人见了,也不挽留,只道:“山水兄日后若要喝酒,便到此来找我,我在这鄂州城交友颇多,又以仁义闻名,大家也都给些薄面,便是不喝酒,有事找我郝仁义也义不容辞。”千载听了笑笑,就往门口走去。

    哪知千载刚到门口,却被一冲进来的女子撞得一个趔趄,千载抬头望去,见这女子衣衫不整,蓬头垢面,女子拉着他的衣裳口中直喊:“公子救我,公子救我,”千载正要问个明白,那女子又看向门外,惊恐的向店内逃去,这时门外又几个大汉追来,为首的那个喝道:“门口的快死开,别挡了大爷办事。”说罢便撞开千载,冲了进来。店内酒客见了,兀自调笑,个个都在那女子身上拉扯揩油,可怜那女子扯了这个,又拽住那个,本就拥挤的地方,哪里跑的开,眼见一个大汉就要抓到,那女子又甩开旁边客人的手,从桌底下往门口冲来,一下又奔到千载身旁,再被两个大汉拦住,没了去路。其中一个汉子笑道:“宝儿姐,何苦浪费了这力气,且随我们回去,每日吃香喝辣的不是更好?”另一个汉子道:“就是,便是逃又能逃到哪去?妈妈让我们来捉你回去,免不了又是一顿竹笋炒肉,何苦来着?”宝儿姐听了身如筛糠,抖个不停,嘴中不停念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为首的大汉也不啰嗦,径直走来,伸手来拎那宝儿姐,张千载却一把将那人腕子抓住,笑道:“你刚才进门撞了我,可有说法?”那汉子眼珠子瞪得溜圆,愣了一愣,忽地抽回腕子叫道:“哪来的鸟人,竟敢太岁头上动土,不是找死?”旁边几人见了,也是将千载紧紧围住,恶狠狠瞪着。千载也不生气,只是笑道:“你这厮长得人样,却不说人话,真是该打。”那为首的听了,大喝一声“找死”便一拳打来,众人本以为这一拳下去,对方便是打不死,也要挂个满堂彩,可等了半天,却见那大汉的拳头在千载手中握着不动,旁边人叫道:“大哥,怎不打死他?”“大哥,打他啊。”可那大汉心道自己哪里是没打,可自己这拳头却似撞到一堵墙,又似陷在泥淖里,进退不得。旁人不知,只道他手下留情呢。

    一旁郝仁义见了,忙来圆场道:“山水兄,这些爷都是附近凤鸣苑的,那可是知州老爷的产业,山水兄不敢掺和。”千载笑道:“郝兄,方才你不是说有事你会帮忙么?你也看了,我并没有和这些爷为难,却是他们要打我,也罢,看在郝兄面子上,你只需说了他们给我赔个礼,放了这姑娘,我也自没事了。“郝仁义望了望那几个凶神恶煞般的壮汉,也不做声,悄悄退到后面人堆里去了。

    那大汉又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臂,直抽了几回,却都抽不动,旁边几个见了,这才觉得不对,一个上来帮忙,拉着那大汉的腰往回拉,千载突然手掌一松,那两个没得准备,如两个破门板一般,齐整整往后倒去,下面那个更是倒霉,倒在那门槛上,只听“咔嚓”一声,发出一声杀猪似的嚎叫。大汉也顾不得其他,忙爬起来,叫道:“兄弟们,一起上,莫让他坏了爷们的好事。”这几个才如梦方醒,都挥拳踢腿向张千载身上招呼去,千载也不客气,身形微动,只片刻功夫,却见那几个都躺在了地上,哭爹喊娘起来。那为首的汉子抱着个断手挣扎起来,对张千载道:“你有种的别走,等着,看爷今日不将你活剥了去!”说罢又拖着地上几个还能走的,一起搀着去了。

    千载将那宝儿姐扶起,道:“好了,姑娘莫怕,他们都走了。”可她只是拉着千载衣裳不放,也不说话。这时酒保忙上来道:“公子,你快走罢,那几个都是凤鸣苑的打手,这姑娘怕也是那的,你如今得罪了他们,他们定不会罢休的。”千载笑道:“不罢休又如何?我且在这等他们“。那酒保听了,急的求爷爷告奶奶道:”爷,你是好武艺在身自是不怕,可我们怕啊,我这是个小买卖,你若在这,只怕他们将我这拆了也是有的,“说罢又从怀中掏出千载来时给他的银锭子还了,道:”爷,你快走罢,这酒钱我也不要了,只求爷你快快走。”千载抬头望去,店中几个客人也挥手让他快走,免得那些人回来报复,又见那郝仁义,自缩个脖子坐在里面,看也不看这边。千载见罢,将银子收好,便拖着宝儿姐出得门来。

    穿了条街,转到一个巷子里,二人这才停下,千载问道:“姑娘,你姓甚名谁?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好不?”那宝儿听了“回去”二字,又似疯了一般,一个劲摇头,嘴中喃喃:“我不回去,我不回去...”千载见状,寻思道:“这可如何是好?出来喝个酒,却遇到这事,可这女子可怜,自己也不能见死不救,方才听那酒保说,那些恶人是个是’凤鸣苑'的,听着像个妓院,莫不是这女子也是个妓女?想来那些人是不肯善罢甘休的,若是将这女子带回客栈,怕要惹来祸端。可不带回去,还能去哪?“一时间,千载心头盘算不过,也是千般为难。又见这宝儿衣衫单薄,蹲在地上干抹眼泪,衣袖滑落处,葱白似的臂上却露出些伤痕来,千载心头又是一惊,想想道:”罢了,救人救到底,先带她回了客栈,想来姐姐也不会怪,之后也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当下拿定注意,顾不得街上人异样目光,带着宝儿往客栈方向回了。

    二人慢慢走了将一个时辰才到了客栈,宋越正要出门,忽见了二人,忙上前问道:“千载,怎的带了个姑娘回来?”千载苦笑道:“姐姐,你快将她弄回房间,我慢慢同你说来。”宋越听了,上前帮扶着,将那女子安顿在了个空房内,千载一屁股瘫坐在凳子上,端起茶壶便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这才将方才之事细细说了。宋越听道:“也是个可怜的,从那狼窝逃出来。千载你莫怪她,今日你若是不救,那倒不是你了。我就在这守着,看哪个王八蛋敢来闹来?”说罢又打了些清水,找了些干净衣裳,让千载出了房间,自己帮那女子擦洗换衣。

    千载来到院子,却总觉得心绪不宁,便想索性找个地打坐静心,正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千载方要坐下,就听见院外人声嘈杂,不用出门,就听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千载叹了口气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出门来看,果见方才被自己打伤的大汉吊着臂膀,又带着十几个打手拿着棍棒找来了,只是见那群人中有几个却是公人装扮的,千载暗道:“不妙,那郝仁义说这些都是那知州的产业,如今看来不虚了。”

    只听那大汉叫道:“哼哼,你这鸟人,打伤了我们几个就溜来这里,算什么英雄?不给你点厉害,你都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连我们凤鸣苑都敢得罪,今天就算你活到头了。”说罢拉了拉身旁那公人衣裳道:“虞都头,就是这厮,刚才打了我们,还抢走了我们苑的姑娘,你把他绑了带回去吧!”那虞都头细看张千载,却见千载相貌堂堂,姿态不凡,又侧眼看了大汉一眼,手将佩刀一提,打掉那汉子拽着自己衣裳的手,厌恶道:“你也算个人物?我做什么,用得着你奎三来吩咐?”

    这奎三听了,悻悻道:“那是那是,虞都头做事自不用听我的。只是我们妈妈交代了,你若是办不好,却怕是不好和你们老爷交差吧?”那都头听了,反手就是一个耳刮子抽去,口中骂道:“你个王八乌龟养的,拿什么妈妈老爷来压我,那老鸨子是你们亲娘,生了你们这些王八蛋,你们只管孝敬,我理他个屁,便是老爷问了,我也是按律当差,犯不着啥都交代。”再看那奎三,躲避不及,脸上重重挨这一掌,立刻肿出个五指山来,却也只拿手捂着,眼眶里噙着泪,哪敢再吱个半声。其他人见了,也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个。

    只见那虞都头望了望四周围观的百姓道:”我乃鄂州衙门都头虞忠,奉命前来办案,无关人等,速速离开。”众人听了,忙往后退了几十步远,又各自停下看了起来。虞忠问张千载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抢那凤鸣苑的姑娘?“千载正要答时,却被从楼上下来的宋越抢道:“他是我的弟弟,虞都头,为了何事你却带这么些人来我这小店?”原来这虞忠和宋越也都认识,那王老板在世时他常带着人来喝酒,宋越对他们也都礼待有加。虞忠笑道:“王家嫂子好。我这是奉了知州老爷的令,前来办差,不敢无理。这位是令弟,却是不识。”宋越道:“如此说来,是我这弟弟犯了事?他可是个有功名在身的人,你们切莫当他白身欺负了!”虞忠道:“这个,这个,不敢不敢,我还在问不是,只因那凤鸣苑的人来报,说是他抢了他们馆里的姑娘,我来看看。”宋越骂道:“放他娘的屁,这群人光天化日欺负个弱女子,我兄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莫非还错了不成?”虞忠道:“竟是如此?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还请令弟说清楚不是。”千载忙道:“都头容禀,我见那女子时,确是这群汉子在追拿她,我见那姑娘身上遍体鳞伤还受他们欺辱,方出手相救。”

    虞忠听了,心中却打起了鼓,寻思道:“这倒难办了,这些妓馆的姑娘常因为些琐事挨打也不稀奇,若是旁的妓馆,也没人理会,可偏这凤鸣苑却是知州胡大人的产业,那老鸨子原是他相好,赚的钱大头也都进了胡知州的腰包,没成想今日却半路出了个程咬金,偏又让自己遇上了。若是放任不管,回去少不得吃瘪子,可若要管,这众目睽睽下也不能强行把个弱女子带走,之后传出去说这衙门和妓馆穿一条裤子,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让着毁了自己一世英名。“

    千载见他愣神,心知这虞都头也是两难,当下道:“虞都头,此时也不能烧火棍拨火,只看一头。他们说是他们苑的姑娘便是真的?有何凭证?若无凭证,岂不是他们强抢民女,逼良为娼?”虞都头听罢,笑道:“这话也是不假。”便转头问那奎三道:“你说那姑娘是你们凤鸣苑的,可有凭据?”奎三道:“定是有的,只是怕卖身契都在妈妈手上。”千载道:“既如此,还请你妈妈拿凭据来此。”奎三跳到:“你好大胆,我们妈妈什么身份,也来见你?你若不信,自是当去凤鸣苑见她老人家。”千载道:“龌龊之地,我岂会去。如今是你们要我这的人,她若不来,你们自回去便是,我又不请她来。”奎三心中憋火,可又怕那都头,不敢发作,只得咬牙道:“好好好,你有种,你且等着,我回去叫去。”说罢叫了两人随他一同回凤鸣苑叫人去了。

    这边宋越忙请了都头三个公人进店坐下喝茶,千载和虞忠二人坐在一处,另两个公人宋越单叫了一处,上了茶水点心。虞忠喝了两杯,对千载道:“这位兄弟,若是那老鸨拿了卖身契来,你又当如何?”千载笑道:“都头,我姓张名千载,以后叫我千载便是。我早已思量了,若果真有卖身契,我拿钱赎了便是。老话不是说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又岂有行了半路,又一脚踹下去的道理?”虞忠笑道:“千载兄好阔气,须知这价钱该不便宜啊。”千载叹道:“人命大过天。如今这世道,救一个是一个吧!你是没见那姑娘,只那一条手臂,就十几个鞭痕,看着都触目惊心。便如此她还硬要从那火坑往上爬,换了是你,救也不救?”虞忠听了,思索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二人才聊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听得门外有人喊着“来了,来了,”屋内几人听了,忙出门去看,却见一半老徐娘,满头珠翠,遍身绫罗,被奎三簇着,进了院来,那身后又多跟来几十个汉子。这些人一进院子,便围个圈站定,那奎三一指张千载道:“妈妈,便是这厮抢走了宝儿姐。”那老鸨斜眼来看,见是个英俊少年郎,噗嗤一笑,又横眼看那虞忠,冷笑道:“呦,这不是虞都头虞大人吗,今儿好大威风,连奎三都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了?”虞忠听了,忙躬身道:“小的不敢,王妈妈,小的这不正查着呢吗?”老鸨道:“你莫人前装英雄,人后卖屁股。方才你骂我的话我都听说了,今日我动不了你,等回去自有人治你。”虞忠听了,不敢做声,只拿眼睛恶狠狠盯着那奎三,奎三也没给他好脸色,翻了几个白眼给他。

    又见那老鸨对千载笑道:“我道是谁抢了我凤鸣苑的姑娘,没想到还是个俊俏的后生,真是让人心疼的小乖乖呦,小乖乖,你若想女人了,就来找我,妈妈我年纪大了伺候不了,可我那有的是国色天香,何苦抢人呢?”听到这话,宋越急跳将出来骂道:“呸!你个不要脸的老巫婆,拿这些话来糟践我弟弟,老不知羞,你自卖你的肉去,跑到这来撒野?”那老鸨子听了,直气的七窍生烟,浑身冒火,叫道:“哪个替我去掌嘴?”那奎三听了,两步上前就要打宋越,却被张千载又是一耳刮子扇下,抽得金星直冒,鼻歪口斜。老鸨大叫道:“你们都是死人哪,还不一起上?”那些打手听了,都抄起手中棍棒打向前来,正此时,忽听后面大喝一声,冲出一身影来,三拳两脚便将那些打手都打翻在地,大叫道:“哪些不长眼的在此闹事?”

    千载定睛一看,来的不是金应还有谁,忙道:“金大哥,你回来的正好。”金应笑道:“好兄弟,我就说这一下午眼皮子跳个不停,便回来看看,还真有架打,我这几日早忍的手心发痒,今日就打个痛快”,说着又有几人从身后偷袭,只见金应两膀抡开,身子往后一撤,夹住那几人的棍棒,风车般转起给扔飞到墙外去了。宋越骂道:“你这死鬼,再不回来我就要被别人打了,”金应忙道:“妹子放心,有哥哥在,今儿取了他们的心肝来下酒。”宋越道:“那个老巫婆最是可恶,你给我去打她两巴掌来,“金应听了,只回头一瞪,那老鸨见了,顿时吓的三尺神散,两腿筛糠,一个不稳,瘫坐到地。那旁边虞忠见了,生怕把事闹大,自己回去不好交代,忙飞身挡上前去,想要拦住金应,却被金应左掌一推,便跌坐后去,千载见了,忙叫道:”金大哥,住手。”

    金应听千载叫他,忙停了来看,问道:“千载,停了作甚,我还没过瘾呢。”千载忙去扶起虞忠道:“金大哥,这位是州衙的都头,并不曾为难我们,你不要错打了好人。”金应这才回过神来,忙作揖道:“原来是都头大人,我一时不察,没伤着你吧!”虞忠尴尬笑笑,揉着胸前道:“好汉神勇,我没事,我没事!”

    那老鸨子在地上见虞忠和这些人竟似串通一气,又坐地上打滚撒泼,哭喊道:“反了,反了,天哪,这天下还有讲理的地吗?青天大老爷啊,你要为我做主啊!”她那些打手见了,上前拉也不是,劝也不是,都愣在原地看着热闹。

    正这热闹时候,又突见门口十来个兵士,手持长枪齐整整两排进来,分列大门两侧内外,众人更不知发生了什么,都惊奇今儿这屁大的地方怎来了这许多人时,忽闻门外一个声音传来:“山水郎,多日不见,你竟学会了英雄救美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