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重逢日百病俱消 投行伍校场斗武
话说朝廷下了圣旨,贬了丁大全,押解胡万禄一众人等回京受审。
眼见在临安府无事,张胜和张千载便辞别文天祥,要回鄂州去了。临走前,文天祥、杜浒二人送到城外设酒送别。张胜又起了爱才之心,便对杜浒言道:“杜浒小弟,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忽必烈眼见便要陈兵江北,何不同我回去,凭你一身武艺,想来不久,便可出人头地,到时建功立业,指日可待!”
杜浒笑道:“谢将军厚爱!我原先也说过,杜某平生快意江湖,不喜拘束,我叔父在朝为官时,我也是见惯听惯了庙堂之事,其中腌臜臭不可闻,我也是怕被这些连累,索性逍遥自在不是更好?”
天祥道:“我一向是知道杜浒的,正是人各有志,张兄便不要勉强他了!千载文韬武略,自是不凡,我让他前去助你,如何?”张胜大笑:“哈哈哈,天祥懂我。也罢,若千载真能帮我,我也知足了,龙吟虎啸,我得其一足矣!”
天祥闻言,知道他的意思,千载素日和杜浒一样,也是喜欢游历江湖,不爱拘束,可如今既同张胜如此说了,情势又不通往日,只得再劝张千载道:“千载,张兄方才所言,亦是我心中所想,为兄亦不多言,眼下局势危急,还望你能助他一臂之力,纵使不任个实差,便担个虚职,等鞑子退了,也无什么妨碍的不是?”
千载又岂能不知文天祥所思所想,其实他心中也早已想过,若是有一日忽必烈兵进鄂州,自己纵使不在军营,也要同鄂州城共存亡,现在又听天祥如此说了,便忙道:“天祥,不用说了。我听你的!”
文天祥紧紧拥住千载双臂,一言不发,可四目相对,便已胜过千言万语。张胜听了,更是吃了颗定心丸般:“千载兄弟,真是太好了!天祥放心,只要我张胜在鄂州一日,鄂州便不会丢,若是哪日鄂州丢了,那便是我张胜早已去了!”
张胜此话一出,众人心中悲戚顿生。杜浒见众人伤感,忙都倒满了酒,举起碗道:“张将军战无不胜,定能凯旋!我大宋也定能战胜蒙古!”
“好!”几人一齐喝道,“说得好!来,为了天下黎民,为了大宋凯旋,干了这酒!”说罢,众人一饮而尽。天祥、杜浒又送了几里路,眼见天色不早,方才各自告别。
张胜和张千载二人对鄂州人事各有惦记,因此一路昼行夜宿,未耽误太多时日便到了鄂州。此时已近戌时,二人见天色昏暗,便在城门口分别,一人去往军营,一人回客栈去了。
却说等千载回到客栈,却见院中家具翻了一地,就连大门也砸烂了,店内更是空无一人,顿感不妙,暗道:“莫非那胡万禄在我走后得了消息,狗急跳墙,将众人抓了去?可醉猴子虎臣他们都在,他二人身手,纵是不敌,脱身也是不难,如何会空无一人?”边想边往二楼走去。
二楼房间门皆敞着,房内也都被翻得乱七八糟,只一间房门紧闭,千载心头一紧:“莫非里面有人?”屏息上前,正要开门,门忽地猛开,黑暗里一股拳风直奔千载面门而来,千载急的一闪,那人又连攻出五六拳来,千载边躲边叫:“什么人?”那人听了声音,立刻收了拳脚,叫道:“千载兄弟!”
“金大哥!”
“哎呀,果真是千载兄弟!”这人正是金应,二人点了蜡烛,四目相对,千载顿时眼眶一红,一拳砸在金应胸口道:“金大哥,你果然没死,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想煞我也!”
金应笑道:“哈哈,我金应哪里那么容易死了,千载兄弟,你这是从哪里来?店里的人去哪里了?宋越妹子呢?”
千载忙将自己和张胜去京城之事细说了,又道:“我也不知姐姐他们去哪了,我这才进城,便回来客栈,便是这番光景了。难不成他们被胡万禄那个狗官抓去了?”金应道:“不会,知州衙门我去过,空空如也。牢城我也去打听了,也说没这几个人。听说那狗官前日携着家眷带着家当出城逃命,被京湖安抚司派人截了。”千载道:“这倒怪了,既如此,他们又能去哪里?”金应急道:“我两日前到了这里,不见他们人影,便四处去寻,州衙去了,也是没有。赵老丈院子去了,也是空无一人,又向街坊四邻打听,却都说不知,我没法子,便只能躲在这里,打听消息。”
二人正说着,忽听楼下呼啦啦一阵脚步,千载窗缝一看,竟都是些兵士,举着火士,当中一人,千载细辨,高兴道:“穆武来了!”二人忙下楼相迎。穆武一见千载,忙道:“啊呀,千载,还好你还在这里,不然我都不知哪里寻你去,快快和我回营!”忽又见到身后的金应,喜出望外:“金大哥!”一时感慨,竟说不出话。
金应拱手道:“穆将军好!”穆武道:“宋越日日思念金大哥,我等都不知如何安慰,果然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金大哥吉人自有天相,命不该绝!真是太好了!”千载道:“穆兄这......“
穆武恍然道:“哎呀,怪我太急,没说清楚。宋越和那帮小兄弟自你和将军去京城那日便被我接回军营安顿,后又因军务繁忙,也便没来此处看看。想不到胡万禄那厮如此气急败坏,竟派人捣烂了客栈。罢了罢了,其中细节我们回营再说。方才将军回营,我才知道你们回来,想来你见不到他们必定心急,故将军匆匆派末将来请,你们快随我走吧,他们都在等你呢!”
张千载和金应二人听了大喜,忙忙随穆武回都头大营去了。
到了营门前,宋越、郑虎臣、张德兴、醉猴子、赵老丈、唐宝儿等人早在等候。众人见到金应都是大喜,只宋越一个,见了金应却是呆呆的看着,说不出话。金应心头一酸,抱她哭道:“妹子,我的好妹子,大哥害你受苦了!我该死啊......”
宋越双眼紧闭,任他抱着,眼中泪如泉涌,兀自抽泣,忽嚎啕大哭起来,嘴中哭喊道:“你总算回来了,你总算回来了,啊......”
一旁众人见此情状,不免唏嘘。千载见状,想要去劝,却被赵老丈拦住,道:“让他们去哭去吧!宋越的病是心病,一口气郁结胸中已久,如今好容易散出这口气来,切莫去劝,等她这口气全出了,病也就好了!”
正说到此,忽宋越身子一软,昏死过去,金应大叫,赵老丈忙去搭脉察看,片刻后抚须笑道:“好了,好了,全好了!”金应道:“妹子都这样了,你这老丈还说什么好了好了的话!”赵老丈道:“哈哈,她这是悲喜交集,力竭而昏。不过我看她脉象平稳有力,她郁结之症已全消了,等她好好睡一觉,醒来再好好吃一顿饭,便会同从前一样了,如此还不是好了吗?”
金应听了,这才放下心来,抱着宋越同众人往营中去,将宋越放在她帐中安睡,留唐宝儿一旁看着。张胜已备下酒宴,请众人入席,此刻又派人来催,见宋越已安置妥当,众人方才去往张胜帐中。
酒过三巡,张胜细细将此次和千载进京的事同众人说了,众人皆是大喜,纷纷举酒庆贺。金应道:”真是太好了,清除了这些通敌的贪官污吏,大快人心!“千载道:“只可恨丁大全这奸贼只是被贬镇江府,看来官家还是对他留情。”张胜道:“无妨,此事老夫倒不是最担心的,丁大全经过此事,已不在相位,又远离前线,想来也掀不出什么风浪了。”穆武道:“如此说来,将军心中还有忧虑?”张胜叹道:“老夫忧虑最深的便是我这鄂州水军!”千载道:“是那袁介?”
张胜道:“不错,正是此人。他身为沿江制置副使,担负江防重任,却私通鞑子,横征暴敛,老夫听闻,这沿江渔人无不对他咬牙切齿,试想有一日,忽必烈攻来,只怕这些渔人皆会反戈一击,为蒙古所用,届时数万水军只怕也拦不住了!“穆武道:”既然如此,朝廷为何不将他也办了?“千载道:”此次将军和天祥参奏,那袁介便不在被参之列。“穆武急道:”为何?“张胜道:”哎,想来贾相公和这袁介之间,怕也是不清不楚了!“
众人听了,也都沉默,虽张胜没有明说,可哪个心里不知,袁介原是丁大全的人,若这袁介并无与贾似道不干不净,此次他必落个同那胡万禄一样的下场,可贾似道却有心保他,这态度便说明了一切。如此想来,这袁介却比胡万禄更工于心计,此人才是最可怕的!
张胜见众人不说话,冷了场,忙问金应道:“金应,你且说说你的事,穆武同千载找了你那些日子,又派我营中兵士沿江寻了几十日,都不见你踪影,想来定有故事!”众人原本早就想问这事,一直没机会,现听都统问了,都催着金应说来。
金应便自那日在刘郎洑渡口同番僧扎巴上船说起,自己如何落了江,如何被柳叶村的渔户莫老汉救了,再到后来如何被骷髅山拿了,最后做了骷髅山教习,还同山上众好汉大闹新阳县衙。一席话说罢,众人都大呼精彩。虎臣打趣道:“金大哥,早知如此,你还不如在那山上留下来,到时候我接了宋大姐上山,投了你去,也好做个逍遥快活的草头王不是?”
众人大笑。金应道:“你这孩子也来消遣我了,山大王岂是那么好当的?便是烧了那刘财主家我至今还觉懊恼呢?“德兴道:”又不是金大哥你烧的,干你何事?想想我们庄的那个张老虎,和那刘财主一样,若换了我,我便亲手将他烧个精光!“千载笑道:”金大哥,你这是悔的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吧!”金应叫道:“哎呀,不错,正是这个意思!”千载道:“我给你们讲个故事,虎臣德兴,你二人细听。我朝东坡学士有个儿子叫苏过,他的文章翰墨都像极了他的父亲,当时学林中都称他为‘小苏’,靖康年间,苏过去河北真定府上任,谁知竟遇到了绿林大盗,苏过自报家门,这些山贼听了更是将苏过掳到山上,他们想要是这等人物加入他们,他们山寨自与别的不同了,可哪里想到,苏过却日日彻夜饮酒,没几日竟死了。“故事到这,千载戛然而止。
德兴哪里听得懂,便偷偷问虎臣,虎臣却也摇摇头,金应拍他们脑袋叫道:“嗨,这还不容易,你师父是叫你两个不要去做山贼罢了!”千载大笑。张胜道:“金应你也无需懊恼,依你所说,那新阳县衙里的也没什么好官,打便打了,没什么了不得!”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见时间不早,便要散席,恰这时有人来报,宋越醒了,千载便同金应去看。
二人从门帘往里一看,宋越和宝儿正在帐中吃饭,精神果然大好,金应在外面道:“妹子,大哥来向你赔罪来了!”逗得里面二人一笑。宋越道:“你还不滚进来?”
宋越见他们两个,却故意把金应晾在一边,对千载道:“千载,你回来了?”千载道:“姐姐,我回来了,该办的事也办好了。见你没事,我也放心了!”宋越道:“都是我不好,让大家担心了。”千载道:“姐姐,哪里的话。只是我今日去瞧客栈,却被那胡万禄弄坏了些,只怕暂时也回不去了,待明日我们回去修好了,到时候再帮姐姐重开了这云舒客栈!”金应道:“修,修,明日我便去修!”宋越板着脸道:“哪个要你修?你还是去你龙宫找你那龙女去吧!”金应大呼:“妹子冤枉,我哪里找了什么龙女?我这颗心扒出来给你看了你才知道么?”千载见二人斗嘴,忙叫了宝儿出来,留她二人里面说话。
宋越背过身去,金应一把后面抱住,宋越挣扎两下,也便不动了。金应道:“妹子,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可,只是以后别再拿自己身子出气了。”宋越嗔道:”哪个是为了你?“金应道:“你不知道,他们同我说你病了,我心里便千刀万剐似的难过。”宋越道:“你以后要再把自己丢了,我便死给你看!”金应抱得更紧了:“不会,以后再不会了。”宋越这才转过身来,和金应抱在一团,二人情意绵绵,说了半夜的话。
第二日,众人便辞了张胜穆武,一同回客栈修缮。又过了几日,新任知州郑宽到任,新知州原是端平二年乙丑科榜眼,后升至枣阳通判,此人文采不俗,又治民有方,因此朝廷擢了他来。一到任上,便整饬鄂州官场,不仅州县如此,更将原先在乡里横行霸道、欺压良善的都拿了,直接在当地村庄开审公示,凡是有冤有屈的,不管哪个,皆可举报,官府不仅不会追究,反而会给与奖赏,如此一来,乡民一时间竟如过江之鲫,争相举报自己里正的劣迹。方才月余,鄂州乡风民风焕然一新。
同时郑宽广发安民告示,传达朝廷旨意,劝逃往北方百姓归正,重新分配田地耕具。又命有关官吏清点牢城冤案,重新审理,还冤者清白,张德兴的兄长张德发之案便在其中,文天祥在京城几番争取,大理寺终于下了文书,命一些死刑案件重审上报,如此没过多久,张德发便重获自由。
这一日清晨,鞭炮齐放,响声震天,云舒客栈重开,众邻居路人,有早得到消息的,有今儿早上才知道的,都来送礼祝贺看热闹,挤满了院子,宋越见状,索性吩咐众人同两个伙计摆开流水席,供大家吃喝。但见小五子小六子敞开膀子,手中铁铲如飞,几个邻居和唐宝儿、宋越一起忙着洗菜,端菜,醉猴子自是带着猕猴毛毛在空地上给大家表演,欢声笑语,喝彩不断,一时间,好不热闹!
直到天黑,热闹了一天的云舒客栈方才静下来,几人都坐在院中歇息,忽见穆武带着礼物来了,笑道:“恭喜恭喜,穆武来晚了!”千载等人迎上前:“哎呀,等了你一天,如何到现在才来?”穆武将礼物递给伙计,这才道:“白日人多眼杂,多有不便,所以我便索性等天黑了来!”宋越道:“早点晚点有甚关系,快请进里面坐,我这就去忙几个菜,你们好好吃喝。”穆武也不推辞,便同众人进了店里。
千载道:“穆兄此次前来,只怕不是祝贺这么简单?”穆武笑道:“千载兄未卜先知,不错,此次我是奉了将军之令前来的。”千载道:“什么事,穆兄直说无妨!”穆武道:“我听闻上次在京城,你答应将军前来军中任职,不知千载兄可还记得此事?”千载道:“记得记得。”穆武道:“将军见你们这里的事也都忙的差不多了,今日便派我来请,千载兄,如何?我们一同效力军前,杀鞑子,建功立业?”千载看看金应几个,心中犹豫:“我若去了,他们几个如何安置?”穆武见他如此,早猜出他的心意,忙道:”将军说了,叫金大哥你们几个同去,只要你们愿意!”金应叫道:“哎呀,太好了,我这几日正愁,等客栈开了,我总不能在这做个伙计吧?”众人大笑,郑虎臣也说要同师父投军。
张德兴看着他哥哥道:“哥哥,如今你也洗了冤屈出来了,你作何打算?”张德发道:“如今爹死了,家没了,张老虎也被抄家投了大狱,我哪里还有什么去处,只这一把子力气,便投军去吧,在战场上也可以多杀鞑子,为咱爹报了仇,此生也算了了。”德兴高兴道:“太好了,哥哥,如此我便和你一道,投张都统军中去了。”穆武道:“好,欢迎欢迎!”醉猴子在一旁道:“我也要去!”
恰宋越来上菜,听醉猴子这么说,忙道:“不行,你不能去,你还小呢!”醉猴子嘟囔道:“我哪里小,都是男人,他们去得,我为何去不得?”宋越笑道:“你还男人?毛还没长齐呢?我说不行就不行。你就留在我身边,给我帮忙。”醉猴子听了,嘴撅得老高。
千载忙安慰道:“你还小,姐姐这是心疼你,再说了,从军也要满了十五才行,你便是去了,军中也是不要的。”醉猴子半信半疑看着穆武:“真的?”穆武忙道:“不错。小猴子,等你满了十五,我一定要你!”见穆武如此说,醉猴子这不情愿道:“好吧,等我长大再去”。宋越一把将他搂在怀中,众人这才大笑,吃了酒席。
次日一早,时当阳春,正是风和日丽。张胜一身金盔银甲,威风凛凛,带着张千载几人,前簇后拥,到了校场。大小军士,并几个将领官吏前来迎接。演武场上,旌旗招展,场下左右,指挥使、团练使、正置使、统领使、牙将、校尉、正牌军、副牌军齐整整站着。穆武率着千军万马,齐来向将台上的张胜高呼三声:“将军威武,宋军威武!”呼声刚起,便见将台两侧几十个鼓手齐齐擂起鼓来,一时间,鼓声震天。三通鼓罢,只见穆武手中净平旗一竖,三军将士立刻鸦雀无声,肃立当场。
张胜高声道:“将士们!蒙古大军已过了淮河,如今正在攻我大宋的虎头关,说不定哪日便会兵临鄂州城下,城中有我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父老乡亲,我们该怎么办?是放鞑子进城烧杀抢掠,还是将他们赶下江里喂鱼虾?“
三军响应:“杀鞑子,喂鱼虾,杀鞑子,喂鱼虾,杀鞑子,喂鱼虾!”
张胜道:“好,那众将士便要好好训练,苦练本领,如此才能多杀鞑子少流血!今日我给大家请了个教头,他叫张千载!”说着领着千载站到台上,“从今以后,便由张教头教你们岳家枪法!“
三军众人听见岳家枪法,立刻群情骚动,议论纷纷。张胜道:”岳将军当年便是自创这一枪法,教授全军,战场是战无不克攻无不胜。可有人不知岳家枪?没听过岳家军的名号?“
三军中又是一片安静。台下有人叫喊:“让这个教头演示一番给我们见识见识吧!”张胜抬眼望去,是个副牌军。
张胜看了看千载,千载寻思:“此时若不立威,日后如何传授他们枪法?”喝道:“拿枪来!”
话音未落,台下射来一柄银枪,“来得好!”千载大喝一声,飞身接过银枪,飘身来到台下空地,霎那间,银枪狂蛇乱舞,漫天飞花,又见寒星点点,飞沙走石,那地上砂石四溅,打得一周人脸上身上,哪里睁得开眼,有人痛的直叫唤,又往后退了又退,空出更大个空地来。又见那枪势一转,发出龙吟凤哕,忽如龙腾四海,忽如猛虎下山,四面旗帜猎猎作响。
直到一套完整的岳家枪演完,众军还如痴如醉。穆武带头喝彩,三军立刻齐声叫好,哪个不服?
张胜见千载如此,信心大振,又拉来金应道:“这位兄弟,原是大胜关军中校尉,如今在我军中,我仍任他做个校尉,编入背嵬军。”
三军闻言哗然。原来这背嵬军另有不凡,当初张胜调任鄂州都统司后,便亲选五千精锐,弓马骑射,俱是精心调教,堪称精锐中的精锐,为区别踏白、游奕、选锋等军,便效仿当年岳家军,命名'背嵬军'。想当年,岳家军八千背嵬军便大破金军‘拐子马’十万铁骑,后来金兀术也不禁感叹:背嵬军不过万,过完不可敌!
如今这金应初来乍到,如何就编入背嵬军做了校尉?果然,军中有人大喝:”他寸功未立,不过是个大胜关逃兵,如何能入我背嵬军?”
金应抬头一看,此人方面大耳,一腮虬髯,张胜笑道:“金应,他是我背嵬军的副指挥,名叫萧适,原先是金国人,现已归正。你可敢与他比试一番?”
金应道:“如何不敢?敢问指挥使大人,咱们是比拳脚还是兵器?”萧适道:“战场杀敌,兵器为先。咱便马上比比兵器如何?”金应道:“甚好!”
因怕死伤,穆武忙命人取了两杆长枪,去了枪尖,又用毡片裹好,绑成个骨朵,二人身上换了皂衣,各自用枪头在石灰桶里蘸了蘸,各自上马,出列阵前。萧适口中一声大喝,挺枪拍马直取金应胸前而来,金应见了,忙跃马应战,二人你来我去,斗人斗马,直几十回合,还不见胜负,金应心道:“怪不得是背嵬军副指挥,果然名不虚传,我这马上功夫原先在军中也是一二,如今竟沾不得他一点便宜。”他哪里知道,这萧适原先在金国便是大将军,只是后来金国亡了,他才投到大宋来的,朝廷对这些归正的人一向是且用且防,因此这萧适一直未得重用,直到张胜来此,方才论功行赏,一路杀出个副指挥使来。因见他马上功夫了得,因此背嵬军的马术便是他亲自教授。
如今二虎相争,自是难分胜负,不止金应一个,便是萧适心中也暗暗大惊,他没料到这金应竟也是个硬骨头,心中对他的偏见也渐渐消散。二人又斗了五六十回合,萧适突然勒住马道:“且住手。”金应问道:“如今还没分个高低,如何停了?”萧适道:“你的本事我如今已经知道了,便是再斗个一百回合也分不出高低,如今我也心服,你加入我背嵬军,我没话说了。”
二人下马,下面兵士来牵马,又拿了二人皂衣数二人身上的石灰点,数到最后,二人身上竟是一样多,都是三个点。
张胜大笑道:“好好好,连萧指挥都佩服的人我今日也是头一个遇见,金应,你便随萧适去吧!”金应忙躬身道:”末将领命!“
穆武道:“将军又得一员虎将,可喜可贺!”
张胜道:“也罢,今日检阅不妨自在些,要比武的尽可以提!我这还有两人,一个是郑虎臣,一个叫张德兴,他们都是你们教头的高徒,我有意将他们都纳入背嵬军中,可有人不服了?”
果然又出来两人,一个名叫耶律琦,原辽国人,现也算是个归正军人,现为前军正牌,还有一个叫彭义,背嵬军中弓箭手。
耶律琦点名便和郑虎臣比试拳脚功夫,虎臣见耶律琦健壮非常,不敢大意,使出千载教的太祖长拳来,与耶律琦周旋,片刻功夫,二人搅成一团,扭在一块,虎臣见他竟用的北方摔跤的功夫,便也拿出相扑的本领。耶律琦力大无比,自是猛冲猛撞,郑虎臣身形灵活,便是闪躲腾挪,一时间,你打我一拳我挨你一掌,二人打得有来有往,军士们也分成两边,各自加油喝彩。直打到最后,二人都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坐在地上,再不能动。众人见状,便道虎臣过关,编入背嵬军名副其实。
最后,便是小猎户张德兴和彭义比试弓箭。二人各自上马,取了弓箭,取了箭簇,如此便是射中也是无大碍。德兴问道:“如何比?”彭义道:“你我一人三支箭,各带一个挡箭牌,由这里绕校场三圈,看谁中箭多,便是输了。”德兴道:“好。”彭义道:“你且先走,我随后就到。”德兴听了,也不迟疑,拍马便跑,手中张弓搭箭,便跑边回头望去。跑了四五十丈远,便见彭义拍马追来,才片刻功夫,便离德兴仅一二十丈了,德兴方要回头,忽见身后风也似射来,德兴忙身子一沉,藏在马镫里躲过这一箭,回过神来,便仰身向后也是一箭,彭义轻松躲避开了。一箭不中,二人又各自张弓,齐齐射箭,只听“咔嚓”一声,两支箭竟在空中相遇,撞个粉碎。
转眼间,二人已绕校场跑了两圈,最后一圈,彭义心生一计,先前放慢了马速,等德兴要追上时,果听后面弓弦一响,彭义也不回头,心道:“等躲了这箭,你便只有挨我一箭的份了。”只见他马肚子下一绕,使出平生绝学,一脚张弓,一手搭箭,在马腹之下便瞄准了张德兴,弓弦拉满,“嗖”一声,那箭直直朝小猎户当胸射去。
张德兴见他如此,心下大惊,原来他方才也是使了个虚诈,只拉了弓弦,却没有搭箭,原想着等彭义躲过第一次,自己再射,哪里想到彭义竟有如此本领,马腹下用脚搭箭,眼见箭到眼前,只得飞身下马,凌空张弓搭箭,未等身形落下,却见那箭从空中画了道弧,要落地时竟又贴着地面往彭义那马肚子射去,彭义哪里料到,只觉手上一麻,摔落马下。众人见了大呼,忙上前看,还好彭义也只是受了皮外伤罢了。
穆武见此,却不知如何判定输赢,张德兴落马,彭义中箭,忙请了张胜来断。张胜笑道:“罢了,便是个平手吧!你们二人皆是军中弓箭好手,以后须同心协力,多杀敌人才是!”众军士也觉得应该如此,二人也无异议。如此,今日斗武也便结束了。张千载便为那三军教头,金应为背嵬军校尉,郑虎臣、张德兴为背嵬军马弓手,张德发便在普通军中做了步兵。
自此几人便算是投身行伍,只等着蒙军来犯,好杀敌护城,建功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