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晨曦刚从远处的雪山崭露头角的刹那，林间静谧就被几声清脆的鸟啼打破。

    梦里的枫林总是浩瀚无边，仿佛鲜血一般鲜艳惹眼。

    纯白的灵鹿于随风升腾的晨雾中蹦跳而来，轻盈一跃便消失在了密密林间。不知从何而起的风努力地跟随着它的步伐，无孔不入地穿过每一处摇摇欲坠的枯叶和叮咚落下的露珠，但始终慢半拍似的无法追上她迅捷的身影。

    最终，东方的煦日崭露头角，将夜里最后的寒凉一一驱散，只留下似乎感到疲累的小鹿在红叶深深处驻了足。

    “咔。”

    某处突然传来一声枯枝清脆的断裂，小鹿跟着回首，明亮灵动的双眸一瞬不瞬地望向那阵阵脚步踩碎一地初秋的地方。

    斑驳的叶隙里渐渐升起的日光穿过深红的叶脉纹路与交错的枝丫落在满是枯叶的地面上，像从云端撒下的水晶，一簇簇地斜立在这片宁静美好的地方。

    随后，风中传来均匀缓慢的呼吸，以及翩然挪动的衣袂间夹杂着的书页声。

    小鹿耳朵动动，丝毫不费力就能感知出来者。

    ——是他。

    ——他又来了。

    往日此景她都会立即隐身翩然离去，可这一次，却不知为何做了不同的抉择。

    她踮起脚尖，轻盈迅捷地绕过每一片干枯的落叶将自己没入一棵古老的枫树身后，然后歪歪脑袋，静静地等待着那道身影彻底出现在渐渐明朗的日光里。

    也许只是几步的距离又或者是过了很久很久，她只记得朦胧的晨曦渐渐迁移，地上的薄雾慢慢散去，林间的鸟儿纷纷飞离，然后那道身影才终于在明灭闪烁的晨光里露出真容。

    踏入密林的少年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的书卷，身后万千光线宛如一把把通天彻地的白色光剑，在遮天蔽日的红里穿梭而过直插地面。忽而，落叶被踩碎的声音惊起一片鸟鸣，婉转莺歌里他始终低垂眉眼不为所动，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读物。偶尔，也会默念几句，但立刻就会有清晨的微风把他口中低诵吹散殆尽。

    那道逆光而来的身影即便早已于梦中见了上千万次却仍然让她怦然至连呼吸都凝滞。

    只是这次的他，看起来格外清瘦单薄。

    与生俱来的天赋让她甚至能感受到他从未言说的愁绪，他似乎过得并不……顺遂。

    她眨眨眼，遥远的南风掠入林间，一小片新落的红枫旋转着落在了他的肩头，顺着他额边散落的墨色发丝和洗到发皱的白色长衫缓缓滑落在地。

    少年始终望着书本，没移开眼神但却本能的绕开了那片被她有意吹落的新叶。

    观望着这一切的她忽闪着明亮的眼睛思考了片刻，这才俏皮的动了动耳尖。

    好像所谓的“凡人”也并非族人和父亲口中那般不堪，至少这个日日捧书而来，漫步林间的少年就和族人口中所说的那些凡人……不太一样。

    尽管说不清到底哪里不一样，但在风将少年身上淡淡的书香裹挟而来的时候，她还是放松警惕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

    也许命运就是在最出乎意料的时候会给所有人措手不及的一击——突然响起的几阵急促的脚步声踩碎了一地落叶，她刚准备回神隐去身形，就见到少年警惕地回头望来和她四目相对，撞了个满怀。

    “谁？”他的声音清澈透亮，“谁在那里？”

    只一瞬的交接，小鹿便仿佛漏了一拍心跳。

    以至于连她自己也记不清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清晰地记得那双望向她的眸子里盛着点点日光，清澈平和的仿佛天上最亮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