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猜一猜，一段暗恋的情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于祁榭洵而言，也许是初见时的惊鸿一瞥，直视他的那双眸子仿佛沉浸着月光。也许是再次见面时蜕变似的会场亮相，如同黑天鹅般在珠宝灯光下的独一无二。也许是因为方才的碰撞，像是‘大学’这个地点给了他一种距离拉近的错觉。

    仅此三面，怦然心动，不知所终。

    宋漾桉坐下后习惯性地环视周围，发觉此处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人多。嗯……倒不如说是官方控人，到场的观众涉及各个专业。

    现今是九月，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带有毕业性质的告别篮球赛会在此时开展。

    毕业……怎么说也要明年吧？

    这么想着，她的思绪逐渐跑偏，直到场内的一声欢呼强制地把她拉了回来。

    欸？怎么了？

    宋抬眼，不巧撞进祁榭洵进球之后与队友的击掌的笑容——是那种明朗的、遮不住的。

    他穿着7号球衣、碎发飞扬。

    宋漾桉突然想起了早些年喜欢过这个男孩的证据：当年她姥爷带着她在校园里面遛弯儿，好像是路过了篮球场，听见拍球的声音，姥爷就拉着她去围观。

    那是什么时候？几年前的来着？

    忘了。

    唯一一次，让她一眼惊艳的男孩，在篮球场。

    应该不是打篮球的他耀眼，是他在做的任何事都耀眼。

    思至此，宋漾桉抿唇笑了。

    好二啊。

    兜兜转转，人们还是会喜欢上当初喜欢过的人。

    “啧。”

    宋哲文终于忍不住，发出声音，试图引起某人的注意。

    “怎么了？”宋漾桉仰头，喝个水还得跟她打报告啊？

    “笑得跟什么似的，不能多看看你哥这边啊。”

    “我带的口罩，你怎么知道我笑了。”

    “大姐，很明显，好吗？”眼都眯没了，还想狡辩。

    “打完了？”

    “你是不是挺着急的？”

    “额，还行，就是看不懂。”宋漾桉微微呼出口气，仰头。

    口罩有点闷。

    “那走吧，我就打上半场，下半场让他们自己玩儿去。”

    “你自己走呗。”

    “嗯？”宋哲文擦汗的手顿住，愣着看了她几秒，缓缓开口：“你还有事？”

    “我来找祁榭洵签合同啊，你以为呢。”宋漾桉注视着他蹲下身子，眯了眯眼，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氛。

    “那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我以为你专门来看我打球。”

    “你接我电话了吗？我找不到地方，你又在这里当老师，我不问你问谁。”

    “……行。”宋哲文把毛巾往旁边垃圾桶一扔，起身走了。

    背后宋漾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特别不解，自己喃喃道：

    “生气了？怎么了？”

    给谁甩脸子呢？

    祁榭洵见宋哲文似乎是负气离开，凑近询问：“欸？老宋怎么了？”

    “嗯……不知道耶。”

    “啊，”祁榭洵似乎感受到七分有那么一丝的不对劲，便不执著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别的，“姐，今天是不是要先签合同来着？我们去找个教室？”

    “嗯？你也比完了？”

    “嗯。”

    “好，那走吧。”宋漾桉背上放在一边的包，站起身。

    “我……”祁榭洵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边结伴凑过来的几位男生堵住。

    “祁~榭~洵~你这是，谈恋爱了？”为首的男生举着手机拍照，笑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令人厌恶。

    祁榭洵抬眸，立马把宋漾桉护在身后，皱眉，冷声道：“齐子礼。”

    对面人听不出、或者是无视他话里的警告，嬉皮笑脸地继续：“哎呦~这就护上啦？你是不是还嫌最近的事儿不够多呀？敢正大光明跟小姑娘约会啦？”

    对面人嘲笑，手机还知道改变角度，试图拍到他身后的让他护着的女生。

    “关你什么事，删了。”祁榭洵沉下声。宋漾桉在他身后，看不见平时看似温柔的男人此时像是变了个人。

    额角还沾着汗的碎发一缕一缕黏在一起，似有似无地遮住祁榭洵的眉角，眼神微微发狠。他身高占优势，低头看着对面的齐子礼，面色很是不悦。

    可对面偏偏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呦呵~命令我呀？你别忘了，你现在还是齐子训那儿的人，跟我顶嘴，你想过后果吗？”齐子礼好像有那个天生反骨，越让他干什么他越不干。

    都是家里惯的。

    齐子礼名义上算是齐子训的弟弟，但实际上这两人的血缘关系并不大。齐子礼属于靠近直系那一支，更贴近嫡系，在家里地位要比齐子训高很多。年纪算小的，就更无法无天了。

    被护在身后的宋漾桉不是个傻的，想了想，大概能猜出来是怎么个事儿。

    她确实看不懂球，对于齐子礼在场上的那些小动作，只觉得有些不妥，但并不知道犯没犯规。如今看来，是输不起，急了。

    若是放在以前，宋漾桉肯定当作没看见，转身就走。只要她走得够快，麻烦事儿就追不上她。

    可是现在情况变了。

    宋漾桉看了眼手中在录音的手机，想：宋哲文那边联系不上，只能之后再解释了。

    本来祁榭洵不想跟齐子礼计较场上的那些小动作，有些人就是人品不行，干什么都不行，你跟他计较了反而赖上你。

    怪不得宋哲文先跑了。这么打球有什么意思。

    现在……怎么办呢……

    祁榭洵有些为难，还有些愧疚。忘了自己还算个公众人物，一时没警惕，把宋漾桉牵扯进来了。

    因为是在学校，祁榭洵会放松很多。学校里面的同学普遍素质挺高，就那么一个两个拍他的就这么不巧碰上了。

    他之前还猜测过，网上的那些流言也许跟齐子礼有关系。

    就在他纠结今天这事怎么收尾的时候，宋漾桉轻轻碰了下他，安抚道：“没关系，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没关系。”

    “不行姐，他……”

    “我知道我知道，”宋漾桉轻声回，“你帮我去找下我哥可以吗？我在这里等你。”

    “……”

    “去吧，没事。”宋漾桉微微笑，想起自己还带着口罩，干脆抬手摘下来。

    一边被忽略了的齐子礼这时候笑道：“你还敢摘口罩，不知道现在网上那些无脑粉丝能干出来什么事儿吗？”

    “你拍啊，你大可以放网上，”宋漾桉扭头看向他，笑得很真诚：“我还挺期待的。”

    “你有病吧？想红啊？”齐子礼笑得‘咯咯’的，跟身边的兄弟也在打趣。

    宋漾桉上下扫了眼齐子礼，略带审视的目光一闪而过，心里想：这算校园霸凌吧，这算的吧。

    然后朝祁榭洵道：“没事，去吧，我认识他。没关系的。”

    “不行，”祁榭洵蹙着眉，语气难得坚定，“万一他们动你……”

    “没事，他不敢的。”宋漾桉笑着摇摇头。

    “我不敢？小爷活了这么久，还真没什么不敢的事儿。”这话给齐子礼听乐了，也不顾这是公众场合，旁边还有学生围观，径自往宋漾桉这边走近。

    祁榭洵快压不住火了，双手攥拳，如果齐子礼再走近一步，他不能保证下一秒他能干出来什么。

    他没有动手的原因是看见齐子礼愣住了。

    然后他也微微愣了。

    本来齐子礼还是一副‘你越说我不敢我越要敢给你看’的模样，在走近几步之后突然停住步子，歪头，仔细端详了宋漾桉的脸几秒钟，然后……一个后撤步拉开距离。

    方才盛气凌人的齐子礼顿时熄了，瞥了眼自己还在录像的手机，赶紧揣兜里，双手搓了搓，赔笑：

    “嘿嘿，内个……是漾桉姐姐呐？这，好久不见。姐您早说这人、这人您认识，咱也不会这么唐突，嘿嘿……”

    剧情有些反转，让他缓缓。

    怎么回事，宋漾桉什么时候回国了，怎么没人通知他一声呢！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不怪你，毕竟好久没见了。你能认出来，我受宠若惊。”宋漾桉又挂上了招牌的笑容，学着齐子礼的动作，微微歪头，笑：

    “不拍了？这个姿势不也挺好的？你比我懂流量的吧？”

    “不敢不敢，嘿嘿。”齐子礼两眼一黑，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他长这么大，确实天不怕地不怕，可是活在这世上的人，哪能一直一帆风顺的，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心理阴影。

    比如说宋漾桉。

    早些年在大院集训的时候，在宋漾桉手底下吃亏都是委婉的说法。

    现在，齐子礼有点想哭。

    面前仿佛出现了走马灯，画面中赫然是他在医院住院的时候，还有拽着大哥裤腿儿哭唧唧的模样。

    “你刚才做的事儿，好像还挺熟练的？”宋漾桉见他如此，往前迈了一步。

    她迈一步，齐子礼退一步。

    “不不没有，刚才、刚才我们闹着玩儿呢，就，开玩笑，嘿嘿。”

    “现在网上的对祁榭洵不利的言论，跟你有关系吗？”

    “没有！真的没有！我发誓啊姐，我俩都闹着玩儿的。我现在还没拿到份额，哪来的资源弄他？”齐子礼匆忙解释，这话似乎有些烫嘴。

    “你都上大学了，怎么可能没有。”

    “真没有姐！家里那些东西大哥都把控的死死的，一分不给我们啊！”

    我们？

    宋漾桉眸子深了深，继续问：

    “你欺负祁榭洵多久了？”

    “我哪欺负他了姐，真没有，闹着玩儿的都，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姐，他也不是个好玩意儿，你仔细着点儿。”

    两人的话都是悄悄说的，并没有哗众取宠的意思。虽然刚才齐子礼闹了点动静，但是并没有过多围观的同学。

    都很忙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没那么多工夫关心别人的八卦。

    场上的该打球打球，观众该看球看球，他们这边对于整个篮球场根本算不得什么。

    “嗯。”宋漾桉在这两步中听到了自己想听的事情，感觉还挺满意。

    虽然就这么几句话，但是宋漾桉基本摸清齐家现在的状况了。

    说句夸张的，宋漾桉对于齐家未来要发生的事情心里已经有数，怎么应对以及怎么投机就是她接下来要做的了。

    “视频记得发我一份，然后再删了。”宋漾桉临走时，低声对齐子礼道。

    “欸好嘞好嘞，额，发哪啊？”

    “我邮箱。”说罢，她转身，对上双手抱胸的祁榭洵的眸子，捕捉到了那种看热闹的戏谑的眼神。

    但是在她转身之后迅速伪装成人畜无害的模样，眨眨眼，似乎有些无辜。

    她挑眉，更有意思了。

    “漾漾姐，你没事吧？”祁榭洵放下手，低头。

    “我没事啊。”宋漾桉对他笑，双眼微微眯起，仿佛想看清什么。

    祁榭洵本来就是顾及着齐子礼死活不肯撂下宋漾桉单独一个，现在看来宋漾桉早有应对。

    他跟在宋漾桉的身后，无袖的球衣露出精瘦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好看。他落后宋漾桉半步，往外走的时候微微抬手护着，防止有球飞过来。

    只是，在临走时他对齐子礼投去的那个眼神，让人不觉有些头皮发麻。

    当事人齐子礼表示，感谢他的母亲把他带来这个世界，为了更好地不辜负家人期待地活下去，先毕个业吧。

    如果因此没有毕业证，他爷爷会打断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