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煮久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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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但显然他的道歉并没有得到回应,因为此刻他怀里的小身体早已陷入酣睡。

    穿着加棉睡衣的小朋友,像只毛绒绒的生灵一样安静地缩在他怀里,软软的,呼吸浅浅的。

    借着壁灯的光,林楠笙眼神专注地仔细描绘陈一鸣美如冠玉的娇俏轮廓。

    这小东西幼年时就长得水灵,没想到随着一天天长大,竟比以前更生的可人。

    他还记得初见他时,是在自家的客厅里。

    那是陈一鸣第一次跟着他妈到林公馆,那时候的他总是怯生生的,从不敢主动看人,也从不主动说话。

    在家里好一段时间,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他都喜欢像雏鸡躲老鹰似的黏在他妈后面,对所有人都躲躲闪闪的。

    还总是别人脸色有点不好就挤眼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倒是很容易让人忍不住生出保护欲。

    仔细想想,就算是现在也没变多少嘛。

    夜深了

    林楠笙没再作多想就关了壁灯,帮怀里的人把身后的被角掖好,将其往怀里搂紧了些便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半夜时,他怀里的人忽然哼哼唧唧发出一些响动。

    林楠笙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果不其然摸得一手黏腻。

    小东西还真让他给悟出了一身汗。

    林楠笙将被子给他裹好,哑着声音问,“要喝水吗?”

    陈一鸣没回他,只是燥热的小手一个劲往被子外伸。

    林楠笙耐心地帮他抓了几次伸到外面的手回被子,最后烦了,就拍他屁股警告,“再不乖,丢出去喂狼!”

    哪知他话才落,就被怀里的人往脖子上来了一下子。

    “嘶……!”林楠笙顿感脖颈一阵刺痛。

    他捉住颈部作乱的小手,睁开眼在黑暗中盯着他问,“陈一鸣,你趁机报复是不是?”

    仍处睡梦中的人嘟着嘴嘀咕,“坏人!打死你……打死你……”

    原来是把自己当成梦里的坏人了。

    林楠笙憋屈地摸了摸被抓疼的颈子,将陈一鸣的小手扯进被窝搭在自己腰上,闭上眼准备继续睡觉。

    可当他再次要陷入睡眠时,怀里的人突然又将手伸到他脖子处。

    林楠笙瞬间警惕。

    不过这次陈一鸣并没有再挠他,而是贪凉将手伸到他脸上来散热,后又迷迷糊糊抱住他的颈子。

    林楠笙放下警惕,嘴角弯弯地捧着他的脸,将额头贴在他额头上,试图让自己凉快的面部帮他退退热。

    看来今晚是睡不成了,这小东西自己睡了却不让他安生。

    好不容易熬到天快亮了,林楠笙才将抱着自己颈子的手臂轻轻拉开,放进被子。

    然后就着窗外初露的一点微光悄悄从床上起来,在卧室的地毯上做了一百个俯卧撑,又下楼去围着林公馆外围跑了五圈。

    他晨跑完,天已经彻亮了,楼下佣人们正在准备早餐。

    “少爷早!”

    “早。”林楠笙淡淡冲向自己问好的仆人点了点头,就去了洗漱间。

    刷牙时,他特意往镜子里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抓痕。

    两条猫抓似的鲜红痕迹,轻轻碰碰还有点小痛。

    小坏蛋,指甲都没有也能给他挠成这样,也不知道梦里到底在和谁拼命。

    他快速刷了牙,洗完脸又回去卧室。

    床上的人还在熟睡。

    林楠笙没再上床,而是去书架选了一本名叫《战争与和平》的英文版书籍,到书桌前坐下认真翻阅。

    陈莉娜来看儿子时,他正读到安德烈和丽莎夫妇来到童山,看望父亲和妹妹那里。

    经过一天一夜,陈一鸣的感冒总算是好得差不多了。

    不过他还是不能下床,因为前天晚上在夜里跪久了的缘故,他双腿膝盖处的伤口并未好全。

    小朋友虽嘴上说不疼,可一活动还是会忍不住皱眉打颤。

    为此林楠笙很是愧疚。

    总归陈一鸣的这些伤都是因他造成的,所以他决心贴身照顾他到好为止。

    就这样,陈一鸣又被迫在他房里睡了差不多一个礼拜。反正吃喝上药他都亲力亲为。

    现在正值寒假,两人都不用去学校。他们晚上同榻而眠,白天就在一个房间学习,无聊了就听听唱片,或者到楼下去壁炉边烤烤火,玩玩棋牌。

    有时候如果陈一鸣需要了,林楠笙还会背他去花园看看兔子,弹弹钢琴给他听。

    可是陈一鸣的腿总是要好的。

    这日,小朋友为了证明自己真的不需要被照顾了,就特意起了个大早说要和林楠笙一起跑步。

    围绕林公馆外围跑一圈大约1.5公里,他硬是跟着林楠笙跑了两圈半。

    自此陈一鸣又搬回了自己房间。

    新年前几天,朱怡贞来电话约林楠笙去书店借阅。

    两人从书店出来,沿街走回家的途中正巧路过一家古玩店。

    林楠笙扭头就被橱窗里摆着的一个陶艺兔子吸引了目光。

    他停下脚步,进店去将兔子拿在手里仔细观摩。

    这是一个捏得惟妙惟肖的胖兔子存钱罐,小兔子呈弓背趴着的姿势,头两边立着两条长长的兔耳,前爪还抱着根小小的胡萝卜。

    林楠笙瞧着它这可爱模样,莫名就想到了家里那位弟弟。

    于是就当即向老板询问价格,将其买了下来。

    从古玩店出来,两人又在一做糖人的摊位前停下脚步。

    穿着长袄带着棉帽的老板和蔼地笑着问他们,“二位想要个什么呀?”

    林楠笙绅士地先问朱怡贞,“贞贞,想要个什么?”

    朱怡贞巧笑嫣然地指了指木板上的一只类似猫头鹰的飞禽,“这个。”

    林楠笙却指了一辆颇为新奇的自行车,“请帮我画这辆车子。”

    “好嘞!”

    几分钟后,两只惟妙惟肖的飞禽走骑糖人就做好了。

    林楠笙从包里拿出两分钱递给老板,接过糖人递了一只给朱怡贞,便与她在路边招了一辆黄包车回家。

    到家后,他先去自己房间放了书籍和存钱罐才去的陈一鸣房间。

    小朋友看见他手上的东西,目光明显闪烁了一下,而后又变得淡然。

    林楠笙将一路呵护着带回家的糖人递到他面前,扯着谎对他道,“这是回来时你朱姐姐送的,我最讨厌吃这个了,扔了怪可惜的,要么?”

    陈一鸣忍着口水对他摇摇头,“我才吃过晚饭。”

    “你平时不是最喜欢这些吗?”林楠笙拉起他的小手,将糖人交到他手里,“那就当宵夜吃,不要浪费你朱姐姐的好意。”

    陈一鸣吮着下嘴唇,纯净的大眼睛眨巴着看了会手里的糖人,最终还是没抵挡住诱惑接受了。

    “谢谢哥哥!”

    “嗯。”林楠笙淡淡应了他一声。

    然后拿起他面前的作业,坐在他床边假装认真地翻开来检查。

    得到糖人后,陈一鸣很快放下矜持,美滋滋地举着糖人开始舔吮。

    真是怪异,这孩子吃个糖,一吐一吐的小舌都像兔子舔毛似的,吃得多少有点让人看了心里犯毛躁。

    林楠笙终于忍不下去。

    他放下手里的作业本,坐到陈一鸣身边,抬手擦了擦他嘴边的糖渍,烦躁地纠正他,“你能不能好好吃,干嘛要舔?这糖人不能咬着吃吗?瞧你吃得一脸脏兮兮的,丑死!”

    “啊?”

    突然遭到嫌弃,陈一鸣表现得有点不知所措,他以前不都是这样吃的吗?

    而且这么精致的糖人,他真的不舍得吃太快嘛。

    又是这副笨笨的样子。

    林楠笙没忍住捏了两下他软软的腮肉,又捏了捏他圆翘的鼻子。

    眼神宠溺地盯着他道,“你真的笨死了,陈一鸣。”

    陈一鸣懵懂地歪着脑袋向他眨巴眼睛,“啊?”

    林楠笙声音低哑地压制着情绪,“说你笨死了!”

    莫名被怼,陈一鸣顿时沮丧地垂下眼皮不理他。

    真是笨死!

    林楠笙保不准自己接下来还会对这小笨蛋做些什么,于是克制地和他道了声晚安,就起身回了自己房间。

    次日中午,家里来了两个裁缝为他们量身体做过年穿的新衣。

    陈莉娜把两个儿子叫到楼下,让老板一人给他们量了好几种款式的衣服。

    大年三十这天,一家人都穿上了新做的衣裳迎接新年。

    年夜饭后,当家主母陈莉娜先是给家里的佣人们一人发了两块大洋,然后又给小儿子发了八块,再给大儿子发十块。

    得了压岁钱,两兄弟一起坐在壁炉边烤着火,玩着棋牌游戏守岁到深夜十一点过。

    到了回房休息的时候,林楠笙趁着还没过十二点,特意将陈一鸣带到自己房间,把准备好的胖兔子存钱罐赠给他,“呐,这是给你的新年礼物!”

    “谢谢哥哥!”陈一鸣欣喜接过罐子。

    没想到罐子才到手上就被它的重量惊了一下。

    他仔细看,这存钱罐里竟然装满了一个一个的银元。

    这……恕他有点不敢接受。

    于是他只好又把罐子还给林楠笙,“我不要。”

    林楠笙冷冷看他一眼,“给你就拿着。”

    陈一鸣执拗地举着沉重的罐子,“……钱太多了,我不要。”

    真是不识好歹。

    林楠笙被这小鬼扭捏的态度惹得有点心烦。

    他盯着他看似低眉顺眼,实则却固执的要命的样子僵持了一会。

    最终还是选择妥协。

    放低姿态哄着他说,“你别想太多,我送的只有钱罐子,这里面的钱是我打算将来娶媳妇用的,我看你平时出门连个子儿都舍不得花,想着定是个能存钱的,所以就想让你帮我存着些,这些钱,在我还没娶媳妇之前,你一定不能给我,知道吗?”

    “啊?”

    “啊什么?”林楠笙说着从包里掏出两个大洋给他,“呐,这才是给你的压岁钱,算是请你帮我守老婆本的酬劳。”

    这个责任太重大了,陈一鸣还是不敢收。

    林楠笙刮了刮他的鼻尖,继续哄他,“你尽管好好替我保存,以后我每月都给你两块钱怎么样?”

    “真的?”

    “嗯。”

    “可是……”

    “别可是了,这样,我们列个字据总行了吧。”

    看陈一鸣还是犹犹豫豫,林楠笙就从笔筒里拿出一支钢笔,在抽屉里找出一张纸,在上面唰唰写了两行字。然后签上自己的大名,把笔递给他,“来,你也来签一个。”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要签,可陈一鸣还是乖乖上前,也在他名字旁边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来,再盖个红印子。”

    双方签完名字之后,他又被林楠笙抓着拇指涂了点红墨水,在自己名字那里按了一下。

    交易达成,林楠笙将字据拿起来满意地看了看,然后叠好放进抽屉,转身告诉陈一鸣,“存钱罐就给你了,钱你可以拿出来私藏,但最好不要藏得太隐秘,因为我怕到时候我媳妇来得太快,你找不到。”

    单纯的陈一鸣看不懂他眼里的情深和笃定,只抱着存钱罐重重点头向他保证,“哥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好好保管这些钱的。”

    林楠笙大手温柔地抚了下他脑后的头发,宠溺地对他笑笑,“嗯,那就好。”

    回到自己房间,陈一鸣便小心翼翼将门关上,上床只开着台灯悄悄把罐子里的钱都倒出来仔细数了两遍。

    “一个两个三个……290,291,292……”

    “好多钱啊!”完完整整三百块。

    他一边感叹,一边将床上的银元又一个一个重新放回罐子里。

    陈一鸣实在想不通林楠笙为什么要拿这么多钱让自己保管。

    这么重大的任务,他真是不确定能不能做好。

    不过既然都答应别人了,还是应该将责任进行到底才行。

    可是这些钱藏在哪里比较好呢?

    于是,年三十的凌晨,一个14岁的少年抱着个兔子存钱罐在房间,一会儿翘着屁股将其放在床底,一会又拿出来放进衣柜。

    最后他还是不放心,又去衣柜里取出存钱罐,把里面的银元都倒出来,用一块宽大的丝帕包好,装到一个有盖的饼干铁盒里,放进了上锁的书柜。

    来来回回一两个小时,将林楠笙的钱锁进书柜,再将自己的压岁钱一个一个放进存钱罐后,陈一鸣终于舒服地躺上了自己的大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