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不知不觉，悄无声息。而这雪，已经铺满了屋顶、山坡，压弯了树枝。

    钱晚霄拎着扫帚，准备扫雪。

    马车一路颠簸，他一夜没睡好，可却被老吴叫去扫地，而他自己则坐在客房的摇椅上打盹。

    他对此十分不满，含怨带着怒气扫雪，故意发出很大的噪声来。他把雪都扫到院落的一角，这就要收工，看着那些雪，突然童心一起，便要堆个雪人。

    不一会，一个不大不小的雪人便站在角落里，却冻得他手指通红，他正起兴，老吴伸着懒腰走了出来。

    “呦，堆雪人呢。”老吴欣喜地看着他和雪人，转而又问道。“你见我烟斗了吗，上哪去了？”

    钱晚霄看着雪人嘴里叼着的烟斗，还往外冒着烟，但却摇摇头，说不知道。

    “不知道你奶奶个孙子……”老吴好像发现了什么，举起墙边的扫帚，便是一通你追我打。

    钱晚霄夺门而出，时不时回头看，所幸没有追出来。

    他靠在墙边喘着气，忽然，一股清香萦绕在鼻间，不似玫瑰的浓郁，也不似雏菊的淡香，却使人感到舒畅、惬意。抬头一看，发现巷口正有两个人朝他走来，这两个人，一个是和老吴一样老的老婆婆，另一则是同钱晚霄年纪相仿的女孩。

    那女孩搀扶着老婆婆走到他跟前，笑着说道：“请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做吴万里的老人？”

    钱晚霄盯着她看了许久，愣愣地点点头，脸也有些红。

    只见她穿着一件略些简单的素白色长锦衣，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绽开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衣带勒紧细腰，尽显窈窕。衣着虽简约清雅，却反而给人一种不失华贵的感觉。再瞧她生得一副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不是出水芙蓉，也是倾国倾城了，也难怪钱晚霄会这般发愣。

    那女孩面露喜色，道：“那……请你带我们去见他好吗？”

    他只是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小脸更红了。

    刚一进门，老吴便从门后窜出，举起扫帚，朝他扑面而来，两人正扭打在一起，跟在身后的老太婆突然开口道：“老吴啊，这就是你收来的徒弟吧。”

    老吴停下手里的动作，道：“对，就是这个小王八蛋。”说罢，便继续挥舞着手里的扫帚。

    收拾完钱晚霄，便将两人请进了客房，看来他要见的，就是这两个人。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那老太婆和蔼地说道。

    钱晚霄站在老吴身旁，一边不服气地看着他，一边道出自己的姓名。

    “大器晚成，响彻云霄，好名字。”

    钱晚霄这时却在心里嘀咕道：明明是死老头子晚上饿了想吃夜宵，才给我起的这缺德名字，虽然不是同一个字，但他就是这个意思……哼。

    “晚霄，你过来，我给你摸摸骨。”

    “摸……摸骨？啥是摸骨？”

    钱晚霄愣了愣，却被老吴从身后踹了一脚，道：“愣什么愣，快去呀！”

    他在心里暗骂他疯狗，只得含怨去了，来到老太婆跟前，便开始打量起她，却大惊，他这才发现这老太婆是个瞎子。

    只见老太婆朝他的脸伸过手去，钱晚霄下意识往后一躲，心里如五味杂陈，她……要摸我的……脸？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老吴，却被他瞪了一眼，于是，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弯下腰。

    老太婆的手先从他的下颌骨摸起，后朝上颌骨摸去，再顺着鼻梁往眉骨，最后是额头和两边的太阳穴，摸完便把手放了下去。

    期间钱晚霄一直在观察她脸上的表情，从开始的风平浪静，到后来的紧皱眉头，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吴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在这时，就听老太婆唤道：“小晚，你先和晚霄出去一下，有些话我要单独和吴师傅说说。”

    原来她叫小晚啊，好可爱的小名……钱晚霄随那名叫小婉的女孩来到院内，两个人互不认识，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愣着，空气就这么冷了下来。

    “他的骨相，我早在十几年前，就曾摸过一次。”老太婆突然说道。

    “你老糊涂了吧，就算是真的，这么久了你也记得？”

    “是啊，已经十二年了，他也从一个六岁小男孩，长成大人了。”黄老太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么多年了，我依然记得很清楚，他的骨相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钱晚霄是我捡来的，发现他时正躺在河边，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还有一处致命伤，我以为他死了，但他却醒过来吓了我一跳……”老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说道。“但他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多少就告诉我多少，没必要藏着掖着。”

    “只怕，你会弃了他。”

    老吴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你知道的，人脸上的颌骨、眉骨、额骨许多重要骨节，是人这辈子不会改变的地方……当年那个六岁小男孩，和你徒弟，是同一个人。”

    “那小男孩叫什么名字？”

    “张祖安，也就是后来的张无相。”

    此话一出，便像是晴天霹雳，他瞪大了双眼，惊道：“不可能！张无相早在两年前就已经死了！”

    “是啊，可你偏偏在那个时候找到了负伤累累的钱晚霄，这种种缘由还不足以证明吗，你难道自己就不曾怀疑过……”黄老太顿了顿，接着说道。“张无相的死，天下皆知，若是他还活着，你必定招来血灾，这也就是我犹豫，要不要告诉你的原因。”

    老吴皱着眉，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黄老太的话他都听在心里，其实，他早就怀疑过他的身份，只不过一直无法说服自己，但黄老太的说法，至于钱晚霄从前是谁，就像是敲定了的事实，但他并不打算告诉钱晚霄。

    门外风雪渐渐小了，但这院落里的空气仍让人有些冷。

    “你叫什么名字？”钱晚霄先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宁静。

    “我姓王，我叫王晚安。”

    王晚安，字，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