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台风,快来
台风,是发生在热带洋面上的,具有暖心结构的低压涡旋,孕育着强大的力量。
十七岁的肖良雨需要一场台风,力量越强越好,只有足够的强,才能让她脱离那个家!
她已经做好了跟台风离开的准备了。
只是,台风在哪儿呢?
高一即将结束,很快就要期末考试了,爸爸不想让家里的事情影响到肖良雨,就给她办理了临时住校。
肖良雨终于不需要每天回到那个让她压抑的家了。
夕阳西下,走读的同学都已经放学。
肖良雨站在空旷的操场上,夜幕已经降临,路灯还未点亮,天上繁星点点,她在昏暗中展开双臂,打开胸腔,尽情拥抱着自由的风……
之前,她上学、放学、吃饭,都是有规定好的时间限制。
现在住校,突然不需要争分夺秒的卡点了,她就像从蜘蛛网上挣脱的小蜜蜂,高兴的想唱歌……
肖良雨好久好久没有歌唱了,那时汪峰的新歌《怒放的生命》在大街小巷的音像店热播。
肖良雨特别喜欢其中的歌词,她控制不住内心的渴望,深深吸了口气,从低声哼唱到放声高歌——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像飞翔在辽阔天空,就像穿行在无边的旷野,拥有挣脱一切的力量!
一个男声从遥远处合唱: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就像矗立在彩虹之巅,就像穿行在璀璨的星河,拥有超越平凡的力量!
女声充满感情,高亢激昂……
男声青春激情,热血澎湃……
和声悦耳激扬,荡气回肠……
歌声结束后,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还有人在起哄“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肖良雨发泄完情绪,才蓦然觉得害羞,她赶紧跑回宿舍。
操场的角落,一个帅气的男生,正面对她离开的方向,绽放出笑容。
期末考试结束了,肖良雨不得不回到家里。
大哥撞人事件已经告一段落,他一条腿粉碎性骨折,需要牵引理疗,要经常去医院。
大哥不在家,大嫂也很少回来,妈妈早出晚归的摆摊,忙着赚钱。
爸爸除了过问肖良雨的成绩,基本不说话。
家里倒是安静多了。
成绩出来了,肖良雨考了年级第五名,爸爸阴沉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点阳光。就连杨美林来喊肖良雨出去玩,都没有阻拦。
她们在路边买了雪糕,杨美林单手推着自行车,两人一边走一边聊。
“小雨,你爸爸看起来好吓人啊!”杨美林说道。
肖良雨踢飞了脚边一颗石子,说道:“这还算吓人?那是你没看见他打人的时候。”
杨美林说道:“我爸爸喝醉酒了也打人。有一次,我和妈妈躲在房间,他拿着斧头把门劈开了,吓死我了。”
肖良雨说道:“那我爸还算好的,他一般不使用这么暴力的工具。”
杨美林说道:“如果我以后找对象,一定要找不喝酒、不抽烟、不打人的。”
肖良雨闷闷的说道:“我只要一点,能带我离开这个家就行。”
杨美林说道:“也是,你们家太复杂!你哥哥那个事情咋样了?我听说,你们家到处借钱。”
肖良雨淡淡的说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知道我现在最想的是什么吗?”
杨美林问道:“什么?”
肖良雨笑了笑,说道:“结婚!”
杨美林停下脚步,把雪糕含在嘴里,伸手摸了摸肖良雨的额头,雪糕拿回手上,说道:“死丫头,没发烧啊!说什么胡话?”
肖良雨认真的看着杨美林,说道:“美林,我是说真的!我想结婚!要是有愿意娶我的,我想马上就结婚。”
杨美林无语道:“你成年了吗?结婚?我们还要读大学,大学毕业工作了才能结婚。”
肖良雨不以为然的说道:“我妈十七岁就结婚了,十九岁就生孩子了。”
杨美林激动的说道:“拜托!你妈那是什么年代?我们是什么年代?你妈是文盲,你是未来的大学生,这能比吗?”
肖良雨嘟囔道:“我不管,反正我就是想结婚。”
杨美林八卦的看着肖良雨,问道:“你该不是在暗恋谁吧?”
肖良雨拍了一下杨美林,说道:“谁配?”
杨美林嘻嘻哈哈的说道:“你要结婚还不容易,那么多给你写情书的,随便找一个不就好了?”
肖良雨撅着嘴说道:“无聊!都在县城,嫁这么近,还是在家门口,我不要!我想嫁远一点。”
杨美林笑道:“我的天啊!那些可怜的男孩!不是败给了爱情,而是败给了距离。他们要是知道你只有这点要求,肯定连夜搬家。”
肖良雨做了个鬼脸,说道:“他们都是小孩,哪有能耐搬家?”
杨美林说道:“那你高考志愿填远一点,不就得了?”
肖良雨叹口气,说道:“那还有两年才高考,要是考不远,怎么办?就算是上了大学,还是要每年回家,还是要依赖家里,我想独立。”
杨美林惊叹道:“小雨!佩服啊!你竟然想这么远!不过,你也有点杞人忧天了吧?你成绩这么好,考出去不难,再说了,现在都有奖学金,以你的学习能力,还不是轻松拿到?再说了,放假你就勤工俭学啊,这样就算你不回来,家里也没话说!在大学里,天南海北的人多了去了!你再找个外地的,甚至外国的,不就可以摆脱这个家了吗?”
肖良雨叹口气,幽幽的说道:“可是,这两年,好难熬啊!”说完,她抡起胳膊狠狠的把雪糕棍扔到河里。
杨美林也把吃完的雪糕棍扔进小河里,拉起肖良雨,说道:“行了,别无病呻吟了,走,我们去溜冰。”
肖良雨向后退缩着说道:“美林,我不会啊!再说,我没带钱。刚刚雪糕都是你请的……”
杨美林假装生气的说道:“是不是好姐妹啦?最后问你一句:去不去?”
肖良雨咬着嘴唇看着杨美林,说道:“去!去还不行吗?”
溜冰场在老体委边上。附近篮球场上,好多人在打球。
杨美林把自行车停在篮球场边上,说道:“雨儿,你等我一下,我去和我哥说句话。
过了一会儿,杨美林兴高采烈的跑回来,扬声说道:“雨儿,看!”
“啊!五十!这么多?你哥真大方!”肖良雨羡慕的说道。
她从来没有从两个哥哥那里拿到过一毛钱!
肖良雨默默的安慰自己:“毕竟人家的哥哥是亲的。”
走进旱冰场,彩色灯光四面八方的照射,SmileDK的《Butterfly》震耳欲聋。
那时候的小县城,空调还是比较稀有的。
七月的天很热,虽然旱冰场开着大风扇,场地中也没有太多人。
她们换上了旱冰鞋,肖良雨小心翼翼的扶着栏杆,弓着腰,慢慢走着。
音乐声太大了!
杨美林潇洒的在她面前转了个圈,吼着说道:“对!就这样,先扶着栏杆,感受一下,我先溜一圈,过过瘾,等下来教你!”
肖良雨大声说道:“去吧!我自己练练。”
杨美林一个优美的倒退旋转,滑进了人流之中。
肖良雨努力的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低头盯着双脚,双手紧紧抓着栏杆。
“嗨!同学,你这样是学不会溜旱冰的!”一个青春男声从她脑袋后面吼起来。
巨大的音乐声中,肖良雨正全神贯注,被这吼声吓了一跳,脚下失控,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屁股好痛,头绳也恰在此时松开,长长的秀发散落下来,遮住了她半边脸,也遮住了她的视线。
“扑哧”男生竟然笑了。
肖良雨懊恼的把头发撩开,顺着一双穿旱冰鞋的大脚向上看去,一个穿篮球服的少年,帅气的站在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还对她伸出一只手……
肖良雨不理会他的手,倔强的拉住栏杆,让自己站起来,电扇的风正好吹过来,扬起她的发……
她拥有一双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犹如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
挺拔的鼻梁下小巧的嘴正微微嘟起,像一颗小樱桃。
光洁的双颊泛着健康红润的光泽。
飞扬的发露出圆润的耳珠,和柔美的颈部曲线……
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栀子花,洁白美丽,洋溢着青春的芬芳。
少年看呆了。
肖良雨气呼呼的对他吼道:“讨厌!”
“张继强!你怎么在这儿?”杨美林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她一个流畅的滑行,轻盈的停在了张继强身边。
肖良雨诧异的看看张继强,又看看杨美林,问道:“你们,认识?”
杨美林靠近肖良雨的耳朵,大声说道:“他叫张继强,我哥同学的弟弟,经常和我哥一起打篮球。”
杨美林指着肖良雨,对张继强介绍道:“我发小,最好的姐妹——肖良雨!”
杨美林对着肖良雨高兴的说道:“这下给你找到好师傅了!他,旱冰小王子!”
杨美林拍了张继强一下,说道:“喂!我姐妹拜托给你啦!我再去溜几圈!”
说完也不等肖良雨反应,她就丝滑的溜走了……
肖良雨无语的看着杨美林的背影,嘟着嘴说道:“也不帮人家把头发扎起来,哼!”
“其实你不扎头发更好看!”张继强的声音响起来。
肖良雨白了他一眼,表示不想理他。
张继强说道:“溜旱冰是有技巧的,看,像我这样,脚呈V字,膝盖微曲,就能站稳一些,你试试!”
肖良雨照着他说的,果然感觉稳定了许多。
就这样,将近两个小时,张继强就陪在肖良雨身边,教她溜旱冰的技巧,他自己却一圈都没有溜。
杨美林倒是玩的很尽兴,从旱冰场出来,开心极了!
她拉着肖良雨的手说道:“雨儿,你好不容易出来,我们接下来去游戏厅吧!我还有二十多块钱,够咱俩玩了!”
肖良雨还没有说话,张继强说道:“杨美林,我今天当了两个小时的免费教练,你也不表示一下?”
杨美林叫道:“张继强,我逼你了吗?我求你了吗?我就随口说一句,你自己当真了,关我什么事?再说,你又不是教我!”
肖良雨一脸为难的说道:“哎呀,不好意思,耽误你玩了。那怎么办,我没带钱,下次请你吃雪糕,行不行?”
张继强赶紧摆摆手,说道:“小雨,你别多想!我不是这个意思!教你溜冰,我是甘心情愿的!”
杨美林起哄道:“哎呀呀!张继强,你不是这个意思,是哪个意思?很明显是居心叵测!说,你有什么歹毒心思?邪恶目的?”
张继强伸手弹了杨美林一个爆栗子,说道:“胡说八道,替你哥教训你!”打完就跑。
杨美林拉起肖良雨的手,说道:“雨儿,跟我一起揍他,替我报仇!”
杨美林哇哇大叫,拉着肖良雨,追着张继强,一边踢一边喊道:“你敢打我,看我不踢死你!佛山无影脚!”
肖良雨跟着他们追逐打闹,跟着一起大声的欢笑……
可是肖良雨灿烂笑容的背后,却莫名生出一股悲伤,长大以后,从来不曾这样无忧无虑过。
痛快的笑,痛快的跑,痛快的闹,把肆意张扬的青春,无所顾忌的炫耀!
十七岁,是笑容最纯真,情感最真挚的年纪,是生命中最绚烂的瞬间。
肖良雨的十七岁,迎来了她盼望已久的台风——张继强。
暑假回来,肖良雨已经成为高二的学生了。
爸爸认为她住校期间成绩还不错,何况磨合一年,和班主任信息差已经达到了完美的“零”!
爸爸就让肖良雨继续住校。
肖良雨听宿舍的同学说班里来了个留级生,还是帅哥!
好奇心,人皆有之,肖良雨一进教室就朝最后一排瞄了一眼……
震惊!是张继强!
张继强旁若无人的喊道:“嗨!肖良雨!又见面了!”
肖良雨慌张的低下头,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耳边传来大家的窃窃私语:“他们认识?”“怎么可能?”“学霸怎么会和学渣……”
“安静!看看黑板上方的高考倒计时,我们的时间应该用在学习上!”班长站起来大声说道。
大家安静下来,肖良雨的心,却安静不下来了。
果然,张继强是冲着肖良雨来的,但是,他显然感觉到了肖良雨的排斥。
从这天开始,肖良雨就和张继强玩起了猫抓老鼠的游戏,当然,肖良雨是老鼠,张继强是猫。
张继强也不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他甚至再也没有主动喊过她的名字,也没有特意和她打过招呼,他就是随时会出现在肖良雨的视线中。
比如,肖良雨去打饭,张继强恰好排她前面;肖良雨下晚自习走回宿舍,张继强和同学也正好经过。肖良雨和同学去操场散步,张继强恰好在操场打篮球……这样的巧合数不胜数。
他们几乎没说过话,但是,肖良雨内心十分清楚,张继强就是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
她渐渐的开始关注他,常常在校园用目光搜寻他的身影,偶尔视线碰撞,她就会立即躲开,心跳个不停。
每次杨美林提起张继强,她都特别专心的听,却从来不主动的提起他。
张继强家在农村,有个亲戚是教育局的,通过关系送进的这所重点高中。
他有一个哥哥、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他学习不咋地,但是,打篮球很厉害!体育方面比较突出,学校运动会上的大部分项目他都很强。
之所以留级是因为按他的成绩,高考无望。所以,托了关系,再读一年高二,巩固一下。
这些关于张继强的信息,都是肖良雨竖着耳朵偷偷收集到的。
时间的沙漏,静静流淌。
大哥的腿恢复的差不多了,后遗症只是微瘸。
大嫂怀孕了,预产期在春节前后。
二哥即将复员归来。
家里似乎都是喜事……
二哥还没回家,妈妈已经给他准备好了相亲对象。
过分的是,妈妈要肖良雨把房间腾出来,给二哥回来住。
肖良雨问道:“那我周末回家住哪里?就算周末留校,还有寒假呢?”
妈妈说:“还是像以前那样和妈妈一起挤一挤。”
肖良雨提出抗议——虽说爸爸妈妈分床睡,但总归还是在同一间屋,自己这么大了,多不方便。
她激动的说了很多,可是妈妈似乎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
妈妈原话说道:“都是自己孩子,有啥不方便的?看着你光屁股长大的,啥没见过?”
肖良雨真的好委屈,好无奈,好无助……
她好希望二哥再当几年兵……
可是,明天,二哥就要到家了。
晚自习,肖良雨坐在教室里,心乱如麻,如坐针毡,怎么也做不下去卷子,她对班长说自己肚子疼,可能生理期了。班长做了记录,放她走出教室。
十一月的夜,夜凉如水,大家都在上晚自习,操场上空无一人。
肖良雨走到一个阴暗的角落,坐在那里,无声的哭泣。
脚步声“沙沙”的向她靠近,肖良雨惊恐的停止了哭泣,压低声音问道:“谁?”
张继强的声音传来:“我,张继强。”
肖良雨微微放松了一些,说道:“你怎么来了?等下班主任巡班,就咱俩不在,大家肯定要说闲话。”
张继强坐在肖良雨身边,说道:“说呗!随便他们怎么说!走自己的路,让疯狗去叫!”
肖良雨一下子笑了出来,说道:“神经!你不在意名声,我在意。”
张继强说道:“嗯,我知道。从第一天给你打招呼,你不理我,我就知道了。”
肖良雨抱住双膝,下巴放在膝盖上,说道:“我家里管的严,班主任什么都给我爸说。”
张继强说道:“管的严挺好的!我家基本不管我。”
肖良雨歪头看他,说道:“要是咱俩能换换多好呀!”
张继强半假半真的说道:“换什么,你到我家来,不就行了?”
肖良雨问道:“我怎么能到你家呢……”话音未落,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害羞的把脸颊埋进双手中。
张继强看着她,憨憨的笑。
过了好一会儿,肖良雨慢慢抬起头,看着身边的男孩,帅气、阳光、健康,除了学习不好,其他真的很好。
她扭过头,避开他热烈的目光,感到脸上一阵发烫,却抑制不住嘴角上扬。
肖良雨突然感觉到自己没有那么悲伤了,她站起来说道:“我要回教室了。”
也不等张继强说话,拔腿就跑……
深秋的寒风吹在肖良雨的脸上,她的脸依然滚烫……
她用尽全力奔跑,却掩盖不了心中的狂跳……
她从他身边逃跑,却发现自己的心,早已进了他的牢。
青春的土壤如此肥沃,埋下爱的种子,瞬间就能萌芽,顷刻就能长高,然后疯狂生长,一往无前……
肖良雨的台风,刮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