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台风的疯狂
骚动的青春！热血的青春！疯狂的青春！
热情与冲动，不顾一切的孤勇，不是台风又是什么？
在除夕之夜，骑三个多小时的自行车，只为了见她一面，恐怕只有在十七岁的年纪才会这么发疯。
听到肖良雨的哭声，张继强的心都要炸了。
他必须马上、立刻，见到她！
拉起自行车，如离弦之箭射出家门，帽子都没戴，把家人的声声呼唤抛于脑后……
一路上，想念、担心、心疼，让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飞到她的身边去。
快到县城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
张继强的腿酸疼的厉害，可是他看到了她！她就在那里——
在漫天飞雪中，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中央，路灯照得她闪闪发光，她张开了双臂，就像天使张开了翅膀！
张继强跳下自行车，在自行车倒向地面的一刹那，他紧紧的抱住了她！
肖良雨以为自己会哭，可是，当她真真切切被他抱住的那一瞬间，她笑了！
鼻子发酸，眼中却闪耀着喜悦的泪光！
她也用力的、紧紧的、抱住了他……
两颗年轻的心脏如擂鼓般跳动着，共鸣着，震耳欲聋！比零点的鞭炮声都要清晰、响亮！
新年钟声正在敲响……
张继强微微松开她，不等她说话，低头就吻上了她的唇。
肖良雨睁大眼睛，又慢慢闭上……
两个人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
那是少男少女的初吻啊！
稚嫩、笨拙、悸动、热烈、还有点不知所措的小慌张。
等他的唇从自己唇上移开，肖良雨只觉得脸上烫的厉害，心跳的厉害，她低头钻进了他的怀里，听那和她一样久久不能平息的心跳。
张继强把她抱得更紧了，下巴轻轻贴在她的额上。脸上是羞涩的笑容，抿着嘴唇回味着她的味道。
雪已经把他们两个人的头发都染白了，
可是他们一点都没感觉到。
此刻，他们的眼里心里只有彼此，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
“你怎么真的来了？”好久好久以后，肖良雨轻轻问道。
“因为你想见我。”他憨憨的说道。
“可是，那么远，又是除夕。”
“不管多远，不管是什么时间，你想见我，我就要让你见到。”
肖良雨感动到哽咽，好久才问道：“累不累？冷不冷？”
“不累，不冷，雨宝，你呢？”说着，张继强收紧了手臂，把她裹得更紧。
“我又没骑三小时的车，我不累，你抱着我，我也不冷。”
“雪越下越大了。”
“嗯。”
“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嗯。”
“雨宝，来，把手伸进我的口袋里。”张继强抓住肖良雨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
“这是什么？”
“雨宝，把它拿出来。”
“啊！红包！”肖良雨拿着一个红色的信封，抬头疑惑的看着张继强。
张继强宠溺的看着她，松开抱着她的手臂，说道：“打开看看！”
肖良雨从信封里拿出来数了数，叫道：“六百块！这么多？谁给你的？”
她可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钱，平时花几块钱，妈妈都要对账，精确到分的那种。
她用双手紧紧的抓着六张崭新的人民币，好像，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走。
“是给你的，小傻瓜！”张继强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说道，“我好喜欢你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可爱死了！”
说着又捏了捏她的脸。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肖良雨问道。
“压岁钱啊！初一去磕头还有的拿……不过，你更重要！”张继强把她拥进了怀里。
肖良雨情绪低落了下来，头抵着他的胸口，瘪着嘴说道：“我的压岁钱，都被妈妈收走了，说……”
“给你添嫁妆，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我妈也想要把我的压岁钱骗过去，说给我娶媳妇呢！我说我的媳妇儿我自己找！不用她操心。”
“那你妈就同意了？”
“咋，不同意还能宰了我啊？媳妇儿，以后，咱家的钱，都给你！”
“你！你……讨厌！”说着，肖良雨就伸出小拳头捶他。
张继强抓住肖良雨的小拳头，放在唇边吻了一下，歪着头看着她，声音越来越大的喊道：“媳妇儿、媳妇儿、媳妇儿……”
肖良雨抽身想跑，张继强一下子把她拉回来，轻轻吻过她的额头、眉眼、鼻尖、两颊，停留在了她的唇上……
在新春凌晨的马路上，两个年轻的灵魂共舞，欢歌着，谱写着美好初恋的浪漫篇章。
雪忽大忽小的落着，大地渐渐披上了银装。
鞭炮声彻夜未停……
钟声又在敲响，呼唤着黎明，也催促着别离。
他们依依不舍的告别，你送我，我送你，来回了一趟又一趟，直到路上有了行人，才各自揣着激动的心，走上回家的路。
大嫂生了个女儿，妈妈铁青着脸从医院回到家。
还不到初十，大哥就骂骂咧咧的搬走了。
二哥进了爸爸退休前的单位，因为文化有限，分配到了施工队。他相亲几十个，终于带回来一个妈妈满意的儿媳妇，准备五一结婚。
张继强回到家里天天走亲戚，但是从来没有落下每天的“电话诉衷情，情话无穷尽”的环节。
肖良雨天天抱着书掩饰着自己的小心思，有几次发呆傻笑，都引起妈妈注意了！
肖良雨掰着手指等开学……
“开了学，就能见到他了。”想着想着，她又笑了，笑着笑着缩进了被窝。
“冬天还有比窝在被窝里更惬意的事情吗？”她问自己。
“有啊！就是窝在被窝里想张继强！”肖良雨默默回答自己的问题，甜蜜的笑容止也止不住。
“阿姨，过年好！小雨在家吗？”杨美林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美林来啦！快进屋，吃糖，吃点心！小雨！美林来了！”妈妈在外人面前总是那么热情。
“美林，你怎么来啦？快进来！”肖良雨穿着秋衣秋裤，打开了房门。
大哥搬走后，肖良雨又回到了自己的小单间。
“你是猪啊！都几点了，还窝床上！衣服都不穿！”美林笑着走进来。
“我晕，你瞎啊！我身上这不是衣服吗？这么大的花，看不见？”肖良雨拉着秋衣怼她。
“小雨，换件衣服，出去玩吧！”杨美林挤眉弄眼的说道。
“你脸咋了？开了什么不该开的开关吗？嘴歪眼斜的？”肖良雨捏着杨美林的脸，笑道。
杨美林狠狠的掐了肖良雨一下，肖良雨尖叫起来。
“张继强来啦，让我喊你出去。”杨美林小声说道。
肖良雨就像被定住了，一下子慌的手都不知道放哪。
杨美林清了清嗓子，说道：“话，我已经带到了！现在，本仙女问你，需不需要我把你救出这个盘丝洞？”
肖良雨抱住杨美林的胳膊，说道：“小的求仙女救我！”
杨美林搓着手指，说道：“本仙女上半场出场费，先结一下！”
肖良雨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红包，拿出十块钱，放在杨美林手里，说道：“仙女莫怪，小的囊中羞涩，只有这些，聊表心意！”
杨美林反手把钱还给肖良雨，笑到：“这点小钱，别想打发我！等下让你那……”
杨美林把手放在肖良雨耳朵边，小声说道：“让你那郎君请客……”接着大声说道：“一起去玩！”
肖良雨脸红的点点头，大声说道：“那我得跟妈妈说一声，她同意才行。”
杨美林说道：“你先换衣服，我去和阿姨说。”说着，对她眨了眨眼。
肖良雨比了个OK的手势，赶紧从衣柜里挑衣服。
杨美林走到厨房，对着正在忙碌的妈妈说道：“阿姨，我想和小雨出去玩儿，她说您同意才行。”
妈妈说道：“这孩子，说什么呢！我不是不让她出去玩，你看，这大过年的，家里天天有客，忙的很！就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杨美林撒娇的央求道：“阿姨，我们难得去玩一会儿，您就同意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美林都感到没有希望了……
妈妈终于说道：“哎呀！行吧！看在美林的面子上，就给她放个假。”
杨美林赶紧说道：“谢谢阿姨！小雨，听见了没有，阿姨同意啦！”
肖良雨一下子从门里跳出来，高兴的说道：“谢谢妈妈！美林，我准备好了。”
一出大门，肖良雨就四处张望，杨美林笑道：“找什么呢？脖子伸那么长？”
肖良雨白了她一眼，说道：“你该不是骗我的吧？”
杨美林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姑奶奶！我容易吗？又是求你妈，又是做司机的！还不快上来！”说着，拍了拍自行车后座。
肖良雨跨坐在后座上，问道：“我们去哪？”
杨美林用力踩着自行车，说道：“到了就知道了！话说，你是不是胖了？怎么这么沉呢？”
肖良雨打了她一记屁股，说道：“你才胖呢！把脚起开，我来踩！”
就这样，杨美林把着龙头，肖良雨踩着脚蹬，二人合作骑行在空荡荡的马路上。
大年初十，大中午的时候，街上人并不多。
当杨美林拉着肖良雨走向溜冰场，肖良雨疑惑的问道：“人家开门了吗？不都过了十五才开业吗？”
杨美林回头给她一个鬼脸，松开手，说道：“你爱来不来！”说完一溜烟的跑了进去。
果然，门口一个人没有，静悄悄的，肖良雨心里嘀咕：“什么情况？他人呢？该不是骗我的吧……”
突然响起了一串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把肖良雨吓得尖叫着跳了起来。
接着就是杨美林跳出来大喊道：“SURPRISE！”
肖良雨一边追向她一边大叫：“杨美林，你搞什么鬼！”
刚一进门，一排五六个男生，一起鞠躬，大声喊道：“嫂子好！”
又把肖良雨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还没反应过来，旱冰场上灯光点亮，音乐响起，张继强拿着话筒走到了正中央，面对着肖良雨的方向。
杨美林拉着发呆的肖良雨坐在正对面的座位上。
青春激昂的歌声响起——
“曾经多少次跌倒在路上
曾经多少次折断过翅膀
如今我已不再感到彷徨
我想超越这平凡的奢望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就像飞翔在辽阔天空
就像穿行在无边的旷野
拥有挣脱一切的力量
曾经多少次失去了方向
曾经多少次破灭了梦想
如今我已不再感到迷茫
我要我的生命得到解放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就像飞翔在辽阔天空
就像穿行在无边的旷野
拥有挣脱一切的力量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就像矗立在彩虹之巅
就像穿行在璀璨的星河
拥有超越平凡的力量
…………音乐还在继续，张继强的声音接着响起：
“雨宝，还记得这首歌吗？那天在学校的操场上，你放声高歌，我与你相和，你的背影，从那天起就刻进了我的心里！
雨宝，还记得第一次和你说话，就在这个旱冰场，我第一次这么紧张，这么激动，你就像一朵栀子花，洁白美丽，开在了我的心上。
雨宝，我想我肯定是疯了！为了天天见到你，我和家里闹了许久才让我留级，白天看不够你，每天晚上我都会梦见你。
雨宝，当我第一次拥抱你，我心疼的好想代替你，替你受所有的苦，替你流所有的泪，而你，只要负责幸福，负责笑，就可以！
雨宝，从第一次在操场见到你，到今天一共258天，我喜欢了你258天了，爱了你258天了！
我张继强请问肖良雨——’爱我吧’！可以吗？”
张继强大吼最后一句后，站在那里，眼睛里闪闪发光，紧张激动的看着肖良雨。
那几个男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每人拿着一朵玫瑰，轮流送到肖良雨的面前，每个人都大声喊一句：“嫂子，爱他吧！”
本来哭得稀里哗啦的肖良雨，被他们逗得哭着笑了。
眼泪、鼻涕、笑容和玫瑰，交织成一副甜蜜、浪漫、感动的画面。
那么土，又那么真！只有年少的时候，才会这么傻吧？
肖良雨与张继强对望着，重重的点了点头。
张继强紧张的表情一下子绽放出笑容，他冲过来，飞身跃过栏杆，一下子把肖良雨抱了起来。
几个男生拍着手起哄道：“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张继强低下头热烈的吻住肖良雨……
音响里的歌声正好到高潮部分——
“…………
我要我的生命得到解放
我想要怒放的生命
就像飞翔在辽阔天空
就像穿行在无边的旷野
拥有挣脱一切的力量……”
人在年少时，总觉得自己很牛逼，轻易许下承诺。觉得自己想干点什么，老天都得让路。
可是，他们真的可以像歌里唱的那样“拥有挣脱一切的力量”吗？
开学不到一周，他们的事情就在校园里沸沸扬扬的传开了。
老师、同学突然变身成一个个卫道战士，一个比一个严厉的批判他们，抨击他们。
肖良雨和张继强成了学校里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到处都是说他们离经叛道，不知廉耻、败坏学校风气的流言蜚语。
张继强为此，几乎天天打架。他想保护她，却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肖良雨的爸爸直接把她领回了家。
爸爸的戒尺，妈妈的辱骂，哥哥的羞辱，嫂嫂的鄙视……
肖良雨像个木头人一样，无知无觉的接受着来自家人的各种“关爱”。
一天又一天过去，其他人或许已经淡忘，只有她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肖良雨在纸上一遍又一遍的写着他的名字：张继强……
她只想知道他好不好，伤口怎样了？
她被爸爸领走的那天，他的头被打破了，在医务室处理伤口。
她还没跑到医务室门口就被班主任喊住了。
她想给他打个电话……
可是，她被关起来了。
连小小的一个窗户都加了防盗网。
一个月后，爸爸通知她，她被学校劝退了，但是她可以提前参加会考，拿到高中毕业证。
肖良雨去参加会考的时候，终于得知了张继强的消息——他去当兵了。
她给他家打电话，从他妹妹那里要来了他的地址和部队的电话号码。
可是，部队里新兵不是那么容易能打电话的。
肖良雨也没有那么自由，可以一直出去给他打电话。
她在心里一遍遍的默诵着他的地址，她做了个疯狂的决定——
她带着张继强给她的六百块钱，挤上了去见他的绿皮火车。
肖良雨在火车上站了十二个小时，凌晨四点，终于到达了这个有他的地方。
她坐在黑暗冷清的候车室里，水泥浇筑的座位，冰凉透骨，但是，她实在太累了。
天终于亮了！
茶叶蛋的香气从没有这么诱人过。
她一边啃着茶叶蛋，一边走向公交站台。
下了公交车，又走了好远，终于来到一个哨所前，她说出他的名字，蹲在那里等了好半天。
一个绿色的身影走来，她兴奋的站起来，向他挥舞着双手……
“张……”声音卡在肖良雨的喉咙间，挥着的手缓缓放下，眼中的光闪过失望。
“你好！肖良雨吗？张继强说他不想见你！你赶紧回去吧！”那个人毫无感情的说完转身就走了。
肖良雨盯着他消失的方向，听口号声声，军歌嘹亮……
她脑海里回荡起他的声音：
“不管多远，不管是什么时间，你想见我，我就要让你见到。”
她幻想着他穿着军装的模样，还是那么帅气、那么阳光！
肖良雨微笑着，毅然转过身，心中的痛，如利刃穿进喉咙，血液冲进鼻腔，眼睛顷刻间模糊，泪水漫过了眼眶……
去找他的路那么漫长，回家的路却只用了一瞬的时光。
家里的风刀雪剑她已经准备好了一一领受。
可是爸爸一句“我没你这样的女儿。”破了她所有的防。
爸爸没有打她，让她更加绝望。
妈妈给她两条路：外出打工或者嫁人。
肖良雨毅然而然的选择了——外出打工。
她只想离开家，离开这个让她伤透了心的地方！
如果可以，她宁愿客死他乡，也不想再次回来这个所谓的家乡。
她和那些来自乡下的打工妹一起，坐上了南去的大巴车。
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光……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逃不开的风，令她窒息……
千盼万盼的台风，吹到她绝望！
时间，无影无形的力量。万物生长，花开花谢。
在这更古不变的轮回中，有的人被时间改变，有的人改变时间。
肖良雨的下一场风会怎样呢？
时间，会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