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疾驰后，天亮了，营地出现在地平线上。

    阿德卡多的营地并不算大，粗劣的格子网中装着从恶土上就地取材的泥土，组成了围墙。

    围墙内零零散散罗布着拖车和帐篷，正中间是一顶军绿色的大帐篷。

    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帕南刹车停在围墙门口，迅捷地跳下车。

    围墙高塔上的人看见了帕南的车，开心地向她挥着手。

    一个全身裹在皮质兜帽衫里的汉子，穿着防弹背心，露出赛博义体化的黑色左臂，走到帕南身前，夸张地做了个隔空拥抱的动作：“瞧瞧这是谁啊？”

    “这肯定是我喝醉了，小帕南怎么会在这？我没眼花吧，蝎子？”旁边一个发际线颇高的白人男子走上前来，拥抱了帕南。从手肘开始，他的左臂也已义体化。

    “我有事，米契，蝎子。”帕南抱了抱两人，直冲向营地中心的帐篷，却又被两人拦下。

    “嗨嗨嗨，你现在可别去找索尔，他正恼火呢。”米契掐着腰，耸耸肩，一副我劝你别惹他的表情。

    “老家伙正暴跳如雷，最近正在气头上。我们帮你说过好话了，但你知道的，索尔的倔脾气，不比你差多少。没人劝的动。”蝎子挠了挠下巴，撇了撇嘴。

    安悠理理风衣背上背包，和瓦莱莉走到两人身前。

    安悠扫过了两人身上的义体，大多是典型的军用科技出品，突出简单能用但是外表粗劣。

    粗壮的赛博义体手臂，黑，粗，上面的毛刺还没摘完，并不圆滑。

    防弹衣也是军用科技出品的，轻便，结实，但很糙。

    “这俩位是谁？”蝎子紧张地看着安悠。

    “他们是我刚认识的人，蝎子，米契，听我说，夜游鬼盯上了我们的营地。”帕南急切地说道。

    安悠悠闲地伸个懒腰，在原地做起了伸展动作。

    伏击一晚，只能在车上忙里偷闲小憩，这生活确实有些颠沛流离。

    在米契和蝎子好奇的目光中，他又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纯水递给瓦莱莉，自己开了一瓶甜茶。

    瓦莱莉接过纯水，皱了皱眉头：“有快乐骷髅头吗？”

    安悠撇了一眼瓦莱莉。老维你可真是害人不浅，这大清早就要喝啤酒是什么习惯！

    “和他们分享下路线图。”安悠提示帕南道。

    “啊，对，这是我们截获的路线图。”帕南手忙脚乱地和两人共享了路线图。

    两人脸色即可变了，对帕南追问道：“消息来源可靠吗？夜游鬼的计划已经很完善了，他们的袭击时间有么？”

    “消息来源是从夜游鬼卡车里提取的，我对比过路线图，没问题。”安悠接过话茬。

    米契和蝎子紧绷面部：“你怎么证明？”

    安悠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带血的袖章，扔给蝎子。

    袖章上面绣着阿德卡多的徽记。这是安悠从卡车车厢里扒拉出来的，以增添说服力。

    “这是阿德卡多的徽记，他们的家族前几天覆灭了，都死了。”蝎子仔细检查袖章后，低声对米契说道。

    米契低下眉头：“这小子从哪里搞到的？”

    帕南着急了，怎么还不放他们进去见首领索尔？夜游鬼随时可能来袭击！

    她高声喊到：“我们动了夜游鬼的车队，我可以担保，这些话全是真的。”

    “你？小帕南，夜游鬼最近更新了装备，我们都不好过，你怎么敢的？”米契上下打量着帕南。

    “就是，你不会上什么特殊义体了吧。夜之城里没有好的义体医生，你一会最好去看看家族里的义体医生，好好查查，别乱装义体。”蝎子附和道。

    “废话真多。”安悠叹了口气，在局域网中对瓦莱莉说道。

    “那一整个家族的阿德卡多，全死了。他们的尸体被拆了，在这里的卡车车厢里。你们派人去检查，就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安悠共享给帕南地点，随后走回帕南车上。

    他脱下风衣盖在脸上，立刻睡着了。有瓦莱莉和帕南在，她们会处理好的。

    米契和蝎子对视一眼，蝎子转身跳上门口最快的车里，隼‘野狼’发出怒吼，消失在晨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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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瓦莱莉轻轻推醒了车座上的安悠。

    她有些难受，昨晚看上去轻描淡写，其实全靠安悠的伏击计划，限制死了对方的绝大多数进攻手段。

    现在的安悠真的很疲惫，但他还需要工作，要是哪天能让他完全放松下就好了。

    安悠睁开双眼，眼前的瓦莱莉垂头丧气，似乎不太高兴。

    “怎么了，V?”安悠掀开风衣，跳下车。

    “没什么，米契和蝎子回来了。”瓦莱莉摇摇头，压下了心中的思绪。

    米契和蝎子站在车边，环抱着双手，表情阴沉又严肃，火药味满满。

    米契主动说道：“现场很乱，但确实是夜游鬼们。现在请您去见见我们的首领索尔，他请您商讨要事。”

    安悠点点头，穿好风衣跟着蝎子穿过营地。

    营地刚从夜晚中醒来，人们纷纷走出帐篷开始工作，他们脸上洋溢着欢笑。更令安悠惊讶的是，接近营地中心的地方，竟然单独留出了一个帐篷，用各色油笔组成了‘学校’。

    ‘学校’帐篷上画着童稚的简笔画，上面贴着或缝着各种小花。花花绿绿的涂鸦铺满了整个帐篷，从底到顶。

    “流浪者的学校？”安悠听军用科技的笔友聊过，流浪者们保有基础教育，整体受教育水平远高于夜之城居民。

    这些流浪者靠着自身技术，还参加了五十年前的夜之城重建，更主导了部分项目。

    可惜的是，他们的一切被公司残忍地掠夺走了。

    五十年前，他们不仅一分钱没挣到，还被夜氏公司赶出城市；现在，他们自身也是生物技术公司下悬赏的猎物。

    蝎子注意到了安悠的脚步变缓，他指着学校，自豪地说道：“那是我们的下一代！他们是些淘气鬼，调皮捣蛋不听话。不过还是挺可爱的。”

    一个小女孩跑了过来，抱住蝎子的大腿，奶声奶气地喊到：“蝎子叔叔，再给我讲讲你在新美洲当牛仔的故事吧！”

    看到安悠和瓦莱莉，她怯生生地躲在蝎子身后，探出头好奇地打量着两人。

    安悠收回目光，加快了脚步：“不能浪费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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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悠带着瓦莱莉，撩开大帐篷的军绿色帘子。

    帐篷正中坐着一个大汉，他络腮胡子拉碴，一头凌乱的黑发，却有一双炯炯有神的明亮双眼。结实的双臂从防弹背心中探出，厚重的上身把上衣撑起，好似一头黑毛雄狮。

    “我再重复一遍，你现在去通知所有人，立刻搬迁！”他敲着桌子，对帕南吼道，大嗓门震得安悠耳朵疼。

    “索尔，你就只会跑吗？当年的你去哪了？那个冒着枪林弹雨帮孩子们过国境线的你，去哪了？”帕南丝毫不退让，紧盯着索尔的双眼。

    “我们不能承受更多伤亡了！那个家族，他们的枪手，装甲车，各个比我们多。结果呢？全死了，一个没剩！”索尔怒吼着。

    “怂逼。你就躲一辈子吧。迟早有一天他们会追上你！”帕南反吼回去。

    两人对视着，眼中喷出火来，陷入了沉默。

    安悠大马金刀地坐在板凳上，摸出一瓶甜茶，开口说道：“你们两个没抓到关键点。”

    帕南和索尔向他投来锐利的眼神。

    安悠不为所动，小口喝口甜茶，润润干渴的喉咙，继续说道：“夜游鬼不是没脑子，他们敢进攻，一定是有情报。可情报，来自哪里呢？”

    “夜游鬼和我们打了很多年，他们可能只是蛮干。”索尔说道。

    “好，就算他们是蛮干，那个家族怎么一夜之间全部被留下的？”安悠靠在椅子上，散漫地说道。

    “他们有情报来源。”帕南顺着安悠的思路，低声说。

    “你们不想说，不敢说，那让我这个外人说。你们家族中，有内鬼。”安悠放下甜茶，摇摇头。

    流浪者信任家人，可也太信任了，导致他们不敢想家人中出了内鬼。

    那些情报，必定是内鬼提供的。结合帕南提到过，夜游鬼们也会给水源下毒，那给家族水源里偷偷下毒，想必也不是什么怪事。

    索尔叹了一口气，问道：“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信息的？”

    “我是个黑客，靠这个吃饭。”安悠指指自己的脑袋。

    帕南嗫嚅着问道：“安悠，您能，帮我一下吗？”

    她想到昨晚安悠的规划，三人偷袭车队毫发无损，这么好的战略规划，太强了。或许安悠能再带他们打一次伏击。

    “昨晚你还骂我来着。我这人很小心眼。”安悠抬抬眉毛，似乎拒绝道。

    “我真的需要你帮我。”帕南低声下气地说道。

    安悠举起右手，搓了搓手指：“嗯？”

    索尔会意，站起身来，从背后保险箱中取出一叠现金，摔在桌子上：“这些够不够？”

    流浪者交易，主要以物易物为主，现金这种东西用处不大。他们即使挣钱拿到了现金，也会很快将它们花光。

    因为在恶土上，现金并不好用。还不如醇二燃料价值高。

    “不够。”安逸撇了撇嘴。

    这点钱才多少？星启芯片一算，才三万五千两百。

    帕南的脸色黑了下来。安，果然是公司狗，贪财，除了钱，脑子里什么也没有！

    “安，你要不帮帮他们吧。”瓦莱莉拍拍安悠的肩膀，轻声说道：“他们，他们还有孩子。”

    “V，我只是想抬价。”安悠转过头来，低头细声说道：“昨晚这一仗，我现在快破产了！”

    不过既然‘队友’发话了，那事情还是要办的。

    “咳咳，我接受其他支付方式。”安悠正襟危坐，摆出公事公办的样子。

    帕南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了话：“你这家伙。。。我的车给你。这够了吧。”

    “你的车，很值钱吗？”安悠仔细想了想。

    帕南的那辆越野车，确实很大，装甲也挺厚，可明显有些老旧了。再说了，城市里开越野车，多少有些不方便。

    “再送你一辆隼‘野狼’。这是我们部落里最快的车。我会安排最好的机械师傅帮你改装。”索尔加码道。

    “好。”安悠答应了下来。

    细细想来，安悠的载具似乎运气不太好。浮空车，刚来夜之城就没了；瓦莱莉的赫拉轿车，遇到赛博精神病，也送去大修了；勤勤恳恳的德拉曼，感情觉醒发了狂。

    安悠站起身来：“抓内鬼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用错误信息。现在我们假装撤离，但是把人员分成三组，给他们不同的位置信息，不让他们交流。”

    “然后呢？”索尔追问道。

    “然后在三个路线上布好陷阱，哪条路上有夜游鬼，就是哪组的问题。”安悠细细解释道。

    帕南又问道：“这只是缩小范围。并不能确定。”

    安悠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缩小就够了。正事是我出手。我是黑客！只要我们能抢到一辆车的数据盘，那他们就没什么能藏的了。我们反向主动出击，抓住两个问一问就行。”

    “黑客有这么神奇吗？卡罗尔可是军用的七级黑客，可她并不能。。。”帕南迟疑地说道。

    “没几个黑客能和我相比，帕南。”安悠淡漠地说道，抿了一口甜茶。

    在夜之城需要担心网络监察追查躯体。

    可这恶土上，正是法外之地，有‘解码者’的安悠，在纯粹黑客对抗中，找不到输的理由。

    恶土上可碰不到导师，师母，或者奥特-坎宁安等那一帮子非人的黑客。

    索尔敲敲桌子：“立刻开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