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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三 如敌却若友,孰知藏何居心

    自木由二人点火焚了粮仓后,他们知晓那帮妖魔必然加强其防备,故而一时难有大动作。只是他们本要去探听妖魔们动向的,固以为得些情报便可行动,如今却需避敌锋芒了。

    待缨归来,六将一围上前,盘问了许久,脸色怎会愈发生黑了:“今与妖众周旋多时,却不曾知晓他们有何善战的大将,总不至个个都是焰罗魔王吧?你两个进得城去,那妖魔们哪处人众,哪里人稀,哪儿是军械所,哪个是炼丹炉,莫非均无所知么?”

    此话一出,羞得二者赤赪了脸,面面相觑,心中惨叫:苦也!去了半日,竟果真没刺探出甚么消息。原想毕竟是妖兵重地,总要小心,谁料那里早已脱去战容,一副歌舞太平状,本当又是障眼法,就这么看了多时表演,忽地烧罢粮仓,只顾撤退,终究未成气候。

    木由呆了半晌,暗叹自己也是个并不十分省得兵法的将领,这一路一赖肉身勇猛,二赖造化与能人相助,苟临大事,居然有如此大的纰漏,实属不该。就是如今已然打草惊蛇,让它们现有了防备,恐怕再难进城也。

    那几个手下及一帮兵士,自临大败后退往深山,这些时只觉得窝囊,早盼望能有一场胜仗已壮气势。此刻见仍要屈尊蛰伏,心中未免有些无悦,然见他们带回不少粮食,也勿好再议论,只每日舞枪弄棒,打熬力气。

    这木由自觉对不住大伙之期,便与缨商议,过些时日再去一趟京城。缨却摆手道:“若要收集京城消息,也未需亲往,那妖既开坛设教,想必是要自立为王,这倒言个好消息,总比过放火屠城,伏尸千里。日后它们难免要开了商埠,复兴荣华,届时人多,不难得到消息,只是真假难辨,且真正要紧的事,仍不能依赖这个。”

    少年也觉此去并非毫无收获,至少知晓群魔目的,并非吃尽国民,仍要占城为王,与人无异。

    缨一拍双掌,忽眸前一亮,曰:“是也,我先前同兵作战时,也曾闻言如今妖众心思缜密,渐换策略,无再一味强乱了。只是不晓得若真是人道大兴,妖势将衰,缘何有庆峰的灭国之难,吾等眷属又为何要残遭屠戮。”

    他两人正说话间,突听得营寨外有异动之响,亟忙出帐察视,岂料却是来了帮不速之客,为首的似是个男子,妆扮妖冶,举止轻浮,有人形而尽露魔态,似灵根而全无正气,生得一副阳刚之面,却说一口柔语娇声。

    孙木由乍见此人,敖玉之姿于眼前一晃,九幽一行仍历历在目。但他明白此人绝非太子。白龙虽男身女相,然行事说话全无此等邪臭魅气。少年见之瞿然:怪哉,如今妖魔自那日袍起,都好收敛妖容,装正人君子,怎地这厮竟一点也不知羞?果真是妖物么?

    那货身后还随了七个汉子,均作黄帽缇衣,苗条高耸,手持水火棍棒,阴晦着脸,好似个丧门神星。

    他几个迤逦翻山,遂抵军寨重地,也不通报身份,如同进自家门房一样,大摇大摆便往里走,自然惊动守兵盘问起来。

    那人不管众卒如何询之,闭口不答,见木由和缨方迄,面露喜色,出言道:“还怕见不到哩,这正主儿不就来了吗?”

    但见他未由分说,曲掌一挥,于无形中生出一道灵炁,托起他直奔缨面门而涌。将近时,又化指为剑,随着一声大喝:“着!”

    缨视此人不正经时,早已起了提防,随即凝神聚力,后退一步,蓄足劲道,奋力一挡,谁知那厮瞬而收手,巧变方向,转攻向喉。

    护竹女只顾防守面门,毋曾想他临时改招,萧萧寒风席卷,空气赫然一凝,被迫吃其一击,半咬牙,向后趋退二尺,玉颈多了道鲜红爪印。

    男人这里小占优势,脚底步路乾坤暗动,越发扑朔迷离,令场中人叫苦难言,转而嘻起脸皮讥讽曰:“我本当何厉害之尊,想来小猫三两,不过尔尔。”

    话音未落,缨已转守为攻,双臂抡圆,使出一招疏林挂月的手段,将气力攥在手里,先一击敌,引对方来反,也勿着急,但见掌中有一股气与之周旋。这厮见她从左袭来,则朝左反功;自右击来,便向右反击。

    缨自家出力未多,只作诱敌之状,敌若招出凌厉,则毋与其斗,只借势化开,以柔克刚。这招之妙处便于缠斗越久,敌方的出力就越与之相近,盖因已被挂住,再想靠猛劲取胜已弗能得手,只能同她一道以小力推来送往,直至身竭,而缨则往往尚存余劲。

    此人先前本胜了半着,只想女子必然怒而击他,却难料是这样的软招式,一来二去数十回合,起初可见四周翻卷的凌厉风气,而那满地的碎叶尘土也均在飞扬;怎到后来,莫说旋风儿,连个喷嚏的气力也未曾见。

    男人不知怎的,无端地被缨带偏,两个于场内似打起了养生太极,有多大的劲道都仿佛被灌进无底之漏斗,只得憋在瓶口,小股挤而勉强出。

    你道这缨都酣战淋漓,孙木由就在边上傻看着?非也。他两个交手之际,那些丧气脸随从也架好合击之式,与其残众开战。木由自然迎斗,只是无暇助护竹女了。

    那七人正好,少年与余留六部一家一个,皆持兵器,雨露均沾,打作一团。这边听得打斗,寻常步卒也一拥而上,只因沉匿太久,都想出些湿汗来。

    原以人多势众,打几个闯入者定是手拿把攥,奈何那缨与为首的僵持颇久,虽弗至落了下风,也毋能分神。七尊下属眼见众兵卒上前,忽有一人大张其口,舌齿皆黑,喷出一股浑气,余六人均作雷鸣之吼,那些士从如中昏厥之毒,皮肤转瞬青紫,歪歪扭倒再勿得上前。

    趁兵卒还未恢复,血唇奸笑,便欲补刀。剩六人纷纷提气交战,木由也将手一扬,拏巨檑于掌,给迎来之敌当头一棒,那人居然未躲,直挺挺挨了一遭,颅骨崩裂,脑浆乱流,却未曾皱一皱眉。他怪笑几声,转而复原,也提棍朝其打来,木由虽骇他难吃痛,但仍须还击,又敲一檑,怪汉侧身躲过,不料他回转一下,正好撞中,却仍未打疼本尊。

    待狂砸了三回,那厮忽发起猛来,口生秽语,朝他猛冲而至,木由只得跳出圈子,躲开对方摧枯拉朽之力。他故当此人金刚不坏,罗汉身躯,吃打无疼,进而一面抵挡,一面唤女脩使出擎空炼狱檑本来之手段,虚虚实实,闪后骤然一棍!

    果然不提防,汉子惨叫联翩,脑瓜稀烂,红白乱飞,软瘫在地上,抽搐起来。木由遂知他底细,所谓不痛之法,在于有意和无意。你正面打他,心有防备,这御敌的手段便奏效,若在他不知晓之时陡发出击,法子便不灵光,那汉也成了一般人,受击而倒。

    就是他正得手间,边上人却均落其下风,木由正欲提檑襄助,听有人喊:“莫打了,莫打了!”

    双目一瞟,正是先前挑衅缨的怪人,此时已虚晃一招,避开其人粘着之式,跃出圈外,在那喝住余剩几名随从。

    他转而变作一副微笑来,搓搓手,对木由和缨负手而言:“侬当什么神圣下界,原是凡胎修真,寻常隐士。今日不必久战,权当耍子,日后总有大战之刻。”

    木由防他使诈,执檑在手,喝斥问责:“你等究竟是何人众,来此为甚?”

    那人阴恻一笑,也未通报姓名,只将手掌轻柔一抚,虚空之上便显出一篇字来。故而道:“吾奉命下书也,此乃我家主人给尔等之信。”

    木由闻言冷汗逆流,头脚发麻,仍未敢妄语,虽上前读阅,心中仍在防备。哪知而后一恍惚间,耳畔但闻冁笑迷杳,怎料定睛视时,一行怪客早已没了其踪,空留几行余字还隐约浮于上头。

    众人皆愕然,惶恐难知是何奇人传书于此。